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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无妨,太子学点儒家仁政,很有好处。治理国家,本来就不能凭读书,要靠励练啊。”东方朔说。
武帝却将话题扯到了董仲舒身上。“东方爱卿,前日张汤来报,说江都易王刘非病入膏肓,可能马上要死掉。江都王有言,请求朕许其儿子刘建继承王位,并说这刘建曾受学于董仲舒。不管怎么说,刘非也是朕的哥哥,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想,就让刘建继承江都王位吧,也许他和他爹不一样,毕竟是受过董老夫子教诲的人嘛!”
东方朔点了点头,接着说:“皇上,既然如此,您也要赦免董仲舒的罪过呢。学生都能继承王位了,师傅岂能还在待罪?俗话说,人过七十古来稀,活到八十更不易。董老夫子都八十来岁了。再说,那年董仲舒想借阴阳五行学说来杀卫青和微臣,也是中了邹衍《五行书》的毒素,臣今天愈读《五行书》,愈觉得董仲舒可怜呢。”
武帝心想,东方朔这才是大器能容四海之事。朕是听了李少翁的话,才让他读《五行书》,没想到,他读了《五行书》,反倒怜悯起了董仲舒。什么时候,朕该让他讲讲,《五行书》倒底有什么优劣对错来。
东方朔并不知道武帝在想什么,于是便接着提醒了他一句:“皇上,您应该马上赦免了董仲舒,还要好好安顿他一下,好歹他也是一世大儒啊,不然,他在暗地里写些谩骂秦始皇的文章,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武帝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东方爱卿,你不说,朕也知道。董仲舒他又写文章,说秦始皇‘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不就是含沙射影吗!朕这回不杀他,也不定他的罪,朕反而赏他,给他点儿官做。这样吧,朕让他去做胶西王的相国,济南安置吧,总得给他一口饭吃。”
东方朔听到这话,不禁频频点头。他从心眼里佩服这个皇上,别看他看起来随随便便地封了一个王侯,安排一个官位,每个名堂里可都藏着一般人所不知道的玄机和深意!也许这是祖传的智慧吧,汉高祖起兵之前,穷途潦倒,经常到自己的嫂嫂家要吃的。有一次带着几个朋友再去蹭饭,嫂嫂便当着他们的面刮起锅来,意思是锅里已经空空如也。接下来刘邦锦衣还乡,高歌大风,有点小功便封侯,能沾光的脸放光,唯独没有这个嫂嫂家的好事。嫂子只好为自己的儿子求个侯爵,刘邦便封这个嫂嫂生的侄子为“锅亏侯”,虽然也是侯,却是让他们背起了八辈子都掀不掉的耻辱和黑锅!眼下的皇上没做太子时,曾被封作胶东王。如今他安排董仲舒为胶西王的相国,分明是告诉董仲舒,你与皇上是东西相左,南辕北辙的人物,你要小心从事,别把自己的老命再玩丢了!还有,胶西实际已经不是一个国,那个地方只有胶东国的五分之一大,而且老早就改名叫高密国,所辖之地也仅是高密一县,可以说是天下最小的王国!皇上以此安排了另外一个兄弟辈的人物,只不过是刘家一个子孙的养老名义罢了,让董仲舒做这种既无名、又无实的王侯相国,还不是给他点官俸米粮,让他像孟子说的那样,七老八十可以食肉矣,免得死的时候,仍然面带菜色!再者,皇上安排他到济南去住,分明是交给济南太守公孙遂来监管的意思,那公孙遂是公孙贺的堂弟,还等于把董仲舒监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啊。想到这儿,东方朔不禁抬头看了武帝一眼,觉得他很是了得,同时还以为他做事太损了一点。可他再转念又开始自责:这不都是跟你东方朔学的么?不然,也许他不会如此尖刻呢!
武帝可没想这么多,他的心思早又回到了太子身上。他看到东方朔沉思半天,以为东方朔也在想着太子之事,便说:“好吧,就让卫青和朱买臣辅政,让太子监国一阵子,看他有没有出息!”说到这儿,武帝突然停下了,看了看珠儿和霍子侯,便挥了挥手:“你们,出去!”
霍子侯很知趣地走到门外,珠儿却看了皇上一眼,嘟囔着嘴,不情愿地离去了。
东方朔问:“皇上,有何要事想说?”
武帝脸上露出点微笑,悄悄地说:“爱卿,你别看太子他才不到十六岁,可他却快让朕抱孙子了!”
“是嘛!”东方朔有点吃惊,但马上也就释然了。“皇上,等到你抱上孙子,太子也就十七岁了。十七岁生子,难道还算早吗?何况太子他身边美女如云。”
武帝摇摇头:“只是那女子的身份,是个婢女!唉,也是朕的疏忽,没有早点定太子妃。”
东方朔说:“既然她快要生了,就定呗!噢,我知道了,皇上您是想等她生了男的,才定作太子妃!”
“不对!”武帝问道:“东方爱卿,难道你就没想过,朕为什么现在还不定太子妃?朕想定的太子妃,到底是什么人,你就心中没数?”
东方朔也吃惊了,干吗我要想这些?太子又不是我的儿子!他看了看皇上,一个劲地摇头。
“东方爱卿,朕心中的太子妃早就有人了,就在你的身边!可她现在还小,才只有十二岁。朕原想再等三五年……”
东方朔明白了,皇上是在打珠儿的主意!不行!这是郭解的女儿,如果让珠儿当上太子妃,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么?我怎么向死去的郭大侠和云儿交待?噢!怪不得皇上愈来愈喜欢珠儿,原来他……?
武帝看到东方朔满腹心事,便问道:“怎么,爱卿,你以为这样不妥?”
“不妥,不妥!正如陛下所言,太子文弱,可我的珠儿性格刚烈,太强。何况,这珠儿长大了,别说我东方朔作不了她的主,就是皇上,恐怕也难让她百依百顺啊!”东方朔半是搪塞,半是说真话。
“那好,那就先由着他去,如兄长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树大自然直,过两年再说。”说到这儿,他的脸上再度泛起悲痛,声音也低沉下来:“还有一件事,兄长,李夫人她死了!”
东方朔也有点沉痛:“皇上,臣已经知道。”
“都是朕的错啊!”武帝自责自艾。
“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后悔药可吃。陛下,以后可不能由着性子来啊!”东方朔的话中,意存深远。
武帝沉思片刻,大惑不解地说:“东方兄长,你说怪也不怪。那李夫人死前,说什么也不让朕见她一面。”
东方朔还不明白这事儿?他看了武帝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那……皇上,您生气吗?”
武帝坦然地说:“朕当时很是生气。可这些天来,朕的眼前便始终是她活着时的音容笑貌,好像她没有一点病容,她还是那么漂亮,还在朕的身边婆娑起舞。让朕挥之不去啊!”
东方朔瞥了他一眼:“皇上,您说怎么办?”
武帝并不答话,只是从大袖子中掏出一块黄绢来,递给东方朔。
(六)
东方朔一看,原来这是一篇辞赋。他扫了几眼,便大声念到:美连娟以修雩兮,命挹绝而不长。
饰新宫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
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
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
秋气潜以凄泪兮,桂枝落而消亡。
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疆。
托阴沉以圹久兮,惜蕃华之未央。
念穷极之不返兮,唯窈渺以徜徉……。
念到这儿,东方朔停了下来。他没有想到,皇上对李夫人的一片情感,并不是逢场作戏,而是出于内心!东方朔也是性情中人,便感动地说:“皇上,您这辞赋写得好!不是臣夸奖您,您这赋情生其中,心为至诚,就连司马相如的《长门赋》,也不能如此让人伤心,使人落泪啊!看来,臣在李夫人临死之前,为她出了一计,还是值得的啊!”一不小心,又走了嘴。
“什么?你还为李夫人出了一计?”
“皇上,臣说过这事么?”
“你刚才还说,‘看来,臣在李夫人临死之前,为她出了一计,还是值得的啊!’”
东方朔只好承认:“皇上,李夫人死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让你看她一眼,那计策是臣出的。皇上,您想,如果你见到李夫人死前的样子,您会伤心欲绝;这个尚且不论,如果你发现她蓬头垢面、珠老花黄的样子,您今天还会写出如此美好的辞赋吗?”
武帝点点头:“说得对,做得对。东方兄长,朕眼下只想补偿对她你欠疚。朕准备封她生的那个儿子为昌邑王,你说行么?”
东方朔说:“皇上封皇子为王,是皇上您自己的家事,臣有何权利插话?”东方朔见武帝又要变成小弟弟,便把武帝往皇上的位置上推。
“朕还想给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封侯。”
东方朔大惊:“皇上,使不得,使不得!自高祖以来,便有成规,不上战场立功者,不能封侯。那李广利杀猪的一个,怎么能无故封侯呢?”
武帝想了想,便说:“朕也没说现在就封啊!朕不是让他随你习武吗?等他习武有成,朕便让他到边关打仗;打败了,死活由他,打胜了,再去封侯,岂有不成之理?”
东方朔摇摇头,一点也没办法,手中只是摆弄着两个刚做好的白色的小骰子。
“东方爱卿,你怎么又做了两个骰子,还这么小?”武帝急忙问道。
“皇上,臣原来用砖瓦做的,珠儿玩几次就玩烂了。这回,我用牛的骨头给她做两个,让她多玩几天。”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云儿死了,可她给你生了这么个女儿,不管是情愿手的,还是不情愿的,都是一份阴德啊!”武帝一边叹道,一边认真地赏玩着那两个骰子。
“皇上,您要想做,拿几块好玉来,我给你做玉的。”
“哈哈,东方朔,做这两个小骰子,你让我拿几块好玉来。你留下来的也太多了!”武帝不情愿地说。
“那也得把这两个骰子还给我,这是给珠儿的。”
“朕不是想要这两个骰子,朕一直再想给李夫人生的儿子取个独特的,别人想不到的名字。东方爱卿,看到这骰子,我倒想起一个字来,骰子的骰,用这个字当名字,怎么样?”
“您是说,让二皇子叫刘骰子?皇上,您别逗了!李夫人要知道了,也不高兴呢!还是换一个字吧!”东方朔听了直摇头。
“那就叫(骨)膊。”
“博士的博?皇上,你想让他做什么样的博士?儒学博士?”
“儒术博士?我汉家的子孙要当儒学博士,汉家就该走下坡路了!不行,朕说的的博士,是骰子的左边,加上博士的博的右边。这个字,就和胳膊的膊一个读法,但意思却不一样,专门用作皇次子的名字。”
“皇上你的意思是,让他将来做个骰子博士?”东方朔惊奇起来。
“对,对,东方爱卿,朕的儿子,只要一个成器的就行,有了太子就成!其它的儿子,都让成玩骰子的博士,玩狗马的博士,哪怕是算命卜卦的博士都成,反正不能个个强悍!”
东方朔点点头:“皇上,您这个主意,可不是臣给您说的。”
武帝笑了起来。“东方朔啊东方朔,朕都四、五十多岁了,你以为还死守你那三千竹简么?朕还有一个主意,你要是知道了,准也会大吃一惊的!”
“皇上,您还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念头,说出来让臣听听?”
武帝认真起来,一脸正经地说“朕这些天因李夫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