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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再等一会儿。”
说着说着,家康不觉心口发热,肩膀也抖动起来。人生可真快啊!打打杀杀的日子还要继续吗?到底何时太平才会到来?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已经不可能天下太平了。如果这样,下一个时代太平也不会来,再下一个时代也不会。想迎来太平,必须扎扎实实,步步为营。
家康扪心自问,不经意间地扭头往室内看去。他想到一起进城的信康想去看德姬,不禁笑了。德姬和信康相拥的影子清晰地映到了窗纸上。
“主公,主公。”这时,身后传来刚刚提升为贴身侍卫的大久保平助忠教的声音。
“平助,在这里。”只听在稍远的地方,万千代高举着大刀,回答道。
大久保听出万千代的声音,像兔子一样从松树荫里跳了出来:“主公,小栗大六重常从岐阜回来了!”
“大六回来了?是吗,我马上就去,你先把他领到我房里去。”
“遵命。”平助飞跑着离去。家康则急急忙忙往回赶。突然,他又开始自问:如果援军还不来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家康早就把自己说服了,又进一步给自己一个承诺。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急促的脚步,又恢复了以往的闲庭信步,慢慢踱到屋子前面。
万千代依然不说一句话,默默地跟在后面。家康慢慢地脱下木屐,整齐地摆放好,对早已端坐在那里等候的大六说:“你辛苦了。”
“主公,明天,信长父子将抵达冈崎。”
“哦。”家康虽然若无其事地回答着,心里却一下子哽住了,“那么,多少人?”
“两万人。”
“可真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这……这……”大六诚惶诚恐地伏下身来。酒宴似已结束,大殿里又恢复了以前的宁静。
“大六,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可是,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是,是……”
“现在才开始。信长可还如以前一样康泰?”
“是。主公,这是临出发前信长公和众人即兴而写的连歌,请您过目。”
“哦?吟着连歌出发?有雅兴!拿来看看。”家康接过纸来展开,高声朗诵道:
劲松挺且直,世上堪第一,待到明朝时。
信长。
其中“世上堪第一”一句下面括号内写着:武田脑袋无。家康笑了,接着读道:
水晶花烂漫,四郎看不见。
久庵
月落西山坳,悄悄隐踪影。
绍巴
小田吹秋风,百草皆披靡。
信长
①“劲松”指松平氏,即家康:“西山”指甲州:“小田”指织田
“确实不错。好个劲松挺且直,世上堪第一,待到明朝时。好个水晶花烂漫,四郎看不见。好,确实不错。月落西山坳,悄悄隐踪影。小田吹秋风,百草皆披靡。真是气吞万里。”家康大笑起来,“哈哈哈,这才是织田大人。先把牛吹足了,再把它当作鞭子来抽我一下。我可不敢这样吹,我得小心地吹。哈哈哈……”
笑着笑着,家康突然觉得信长的性格里有一种令人恐怖的东西,一下子闭了嘴。事前不断冷静筹划,一旦行动起来,不把对手打得体无完肤,决不罢休,这就是信长无比残酷的一面。火烧比睿山就是这种性格的体现。去年七月,信长攻打伊势长岛的一向宗时,其战况也惨不忍睹。
“你们嘴上念着慈悲为怀,手上却玩着火枪,每天净是舞刀弄剑。这次决不轻饶,为了惩戒你们,统统杀光。”信长说话之间,竟把本愿寺和两万无路可逃的僧兵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所以,信长既然吟诵“待到明朝时,武田脑袋无”,就说明他已稳操胜券。
因此,战斗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是德川对武田的战役,现在已经演变成织田对武田的战役,白己必须牢记这一点。因此,获胜之后,为了防止织田信长干涉德川内部事务,必须谨慎地应对。
“大六,在那里没有遇到奥平贞能吗?”家康呆坐了一会儿,问道。
“见到了。他对信长公说,由于这场战斗事关德川氏的沉浮,他要亲眼看见信长发兵之后才会离开。”
“哦,这是那个老头说的?所有人都把此战看成关系德川氏沉浮的战役啊。”
“是的。不只奥平大人,我也这样认为。”
“好了,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第二天,十五日,信长父子果然进入冈崎城,和家康父子见了面。双方的重臣和老臣都出来相见,当然,这只是一次礼节上的会面而已。信长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家康也总是无所用心似的异常沉静。
当夜,双方的谋士们聚议一次,当然;这也仅仅是一次象征性的议事而已。双方都以为立即会从冈崎出发,不料信长却说,第二天还想住在冈崎,不必立即出兵。大臣们心急火燎,家康却也不催信长,还不慌不忙地说道:“您先慢慢地静养,然后再出兵也不迟。”
十六日的拂晓时分,从长筱城逃出来的鸟居强右卫门像个乞丐似的来到了冈崎城。
“主公,长筱来的密使求见。”
家康已经起床,正在收拾东西。一听密使求见,不禁眉头一皱。长筱的密使当然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是来求救兵呢,还是报死讯?
“把他带到院子里来。”说着,家康命人前门廊上设座。从晨雾中认出强右卫门的身影,他不觉微微吃了一惊。只见强右卫门用稻草扎着发髻,身穿长及膝盖的下地干活的农夫衣服,大腿裸露,脚穿草鞋,狼狈不堪。
“你是九八郎的家臣吗?”家康问。不知何时,小栗大六、酒井忠次和本多平八郎都站到了家康身后。
“是,在下乃九八郎的家臣鸟居强右卫门。”说完,强右卫门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家康。家康故意装出不为所动的样子:“我不认识你。等一下,把奥平贞能叫过来。”
奥平美作和织田的人马一起回到冈崎,现在正住在三道城。赶到那里去把美作叫起来,得花好长时间。强右卫门心急火燎,一会儿踮起脚望望,一会儿舔舔嘴唇。而家康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稳如泰山。
不久,美作慌慌张张地赶来了。“哦,是强右卫门啊。辛苦了!主公,此人确是犬子的家臣。”
强右卫门一看见美作,不禁潸然泪下。“喂,出使的口信,快说。”
“喂,主公准你说话了。”
“是,那我就说了。”强右卫门咽了口唾沫,然后说道,“瓢苑已经失守,粮食只剩三天的了。”说完这几个字后,就闭口不语。
“你带的口信就这么多?”
“是。只说这么多,所有的事情全由大人定夺,说多了会妨碍您判断。这是少主的吩咐。”
“哦。”家康咳嗽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侍候在身后的美作。美作努力抑制住眼泪,不断地抬头望天。
“好爽快的口信!九八郎只说了这么多?那么,我来问你,你是如何冲出敌人的重围的?”
“潜过大野川的河底,来到这里的。”
“像河童一样,好样的!那么,你是如何把成功出逃的消息告诉城里的?”
“我在雁峰山上点起烟火通知他们。”
“九八郎、弥九郎父子,还有三郎次郎,也都平安无事吧?”
“是的,大家早就发誓,就是吃红土,或者吃自己的肉,也要坚守到底。除非大人下令停止抵抗,否则决不把城池拱手予人!”
家康抬眼看了一下美作和两侧的家臣:“好。知道了。你必肚子饿了,吃点东西,换换衣服,去歇息吧。”
“大人,不必了。”
“你不饿?”
“城里能够坚持到后天的粮食,恐怕连粥都空有其名了。因此,强右卫门立刻就回去,与大家同生共死。”
“哦?不愧是九八郎的属下,好样的!”说着,家康的眼睛也湿润了,“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就这样立刻返回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平静地问道,旋又道:“我也恨不能插翅飞过去。到时候你和我一块儿去,这下你该安心了吧。”
“多谢大人美意。木过,听了大人一席话,在下更得立刻回去了。”强右卫门的言外之意是催促家康赶紧发兵。看到家康已被自己感染,说恨不能飞去,他知道家康也待不住了,心里很高兴。
“嗯,九八郎有这么好的家臣。不用收拾,就这样,我把你引见给信长大人。只简单地把脚洗洗就行,平助,给强右卫门打水来。”
强右卫门急得两眼冒火。九八郎临行前对自己的嘱托又在心底回响:决不要多说一句话。即使什么也不说,主公也会理解这里的人的心情。大概正因如此,家康才要把他引见给信长,要他强右卫门亲耳听一听信长的答复再让他回去。就这样,强右卫门被带到厨下侧门,又被平助带到家康的书院。
家康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原来本城的书院早已被安排为信长的居处了。“快过来。”他领着强右卫门,向信长的卧房走去。此时,小鸟正在枝头歌唱,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因为小栗大六提前赶去报信,所以,信长也早在那儿等候了。不待家康说明来意,信长先问道:“你就是小鬼的家臣?你的事我早就听说了。”信长声如洪钟,还不待强右卫门跪拜,他又说道:“干得不错。听说是潜河底过来的?哈哈哈……这次你得驾着云回去了。”
“是,是是。”
“你叫鸟居强右卫门?”
“正是。”
“回去之后,还是在那座雁峰山上立刻点烟火。这样,城里就会士气大振。你就说,一两天之内,德川和织田的四万联军就会拍马杀到。到时,定要杀得敌人片甲不留。让他们等着看热闹吧。”
强右卫门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这席话听来和家康的深藏不露截然相反,一听这话,眼前就仿佛出现了被杀得丢盔弃甲的武田军。
“不错不错,小鬼有小鬼的勇敢家臣。你回城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记着,一定要活着回去。就说我们立刻就到。哎呀,真是太辛苦你了。”
谁都知道,织田有两万兵力,而家康只有八千,说是四万大军有些夸张,可是,这话从信长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有奇怪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遵命,我们一定血战到底!那么,就此告辞。”
“你去吧。”信长的声音还是像斥责下属那样大。说完,他回头看看家康,哈哈大笑:“时不我待啊,滨松大人。”
家康轻轻地点点头,默默地望着远去的、看起来有点毛手毛脚的强右卫门。
第二日,十七日,穴山玄蕃头从药王寺山的武田胜赖的帅帐走出来,极不高兴地催马赶回自己的营帐。胜赖依然为长筱这根硬骨头而头痛。
区区一座小城,在战略上也没有多大意义,但就是拿不下。原本打算留一部分兵力在此,其余的前去攻打冈崎或者滨松,可是,和大贺弥四郎的密约的失败却死死禁锢了胜赖的头脑。别人越是反对,他越是坚持:“连区区一座小城都拿不下,今后如何号令天下?后人一定会这样笑话我。就是德川、织田二人的主力军赶来决战,我军也未必会败。”
这时候,有人小声道:“如此一来,武田氏灭亡的日子就为时不久了。”可是,由于胜赖请出了传家宝旗,大家都不敢冒死进谏。
玄蕃头的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