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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田边就是在官津……”
“不是田边就是官津,这么说来,就是细川了?”
“是啊。我出来的时候,还在田边,那时宫津的城快要建起来了,所以,现在可能搬到那边去了。”
四郎次郎不禁暗自苦笑。对方太冷漠了,反而让他迷惑起来。“那么,在这次的战争中,您估计,细川会倒向哪一边?”
“我看,不可能倒向明智一方。”
“这么说,就是要交出明智女儿的人头,变成明智的敌人了?”四郎次郎使劲咽下一口唾液,问道。
“明智的女儿真可怜啊!”女人依然是笑容满面,“根据家里的书信来看,在得知右府去世的当天,细川大人和其子当场剃掉头发哀悼。与其说是哀悼,不如说是证明自己没有叛变之心。”
四郎次郎点点头,又闭了口。对方分明已在怀疑他的身份,故意说些话来迷惑他……他只觉得后背直冒凉气。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船在木津川口向左一拐,调头驶向了勘助屿的右边。从这里开始,纤夫的脚步明显沉重了。过了尻无川,来到住吉的右边,不知为何,船停了下来。奇怪!太阳已经落山,河岸附近草丛里的蚊子频频飞过来叮人。四郎次郎一边拍打着蚊子,一边想站起来看看。
“有强盗……强盗来了!”一个一直拉船的纤夫踩着浅水,跳进了船里。听到喊声,正在打盹儿的船客和水手们也大喊着站起来。
岸上已经看不清了,只觉得人影绰绰。纤夫们已经和袭击者打了起来。
船被拖进了草丛,只听见船底被磨得嘎嘎直响。四郎次郎的手立刻摸向藏在身上的刀。船上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只有桔梗一人仍然静静地坐着。暮色中,她的脸像葫芦花一样白。
“哎,先下船,藏到草丛里去。”四郎次郎对桔梗和她的侍女喊了一声,跳进水里。此时袭击者已向船这边冲了过来,情况万分危急。
眨眼间,四郎次郎刚跳下船去,十七八个贼人就把船围了起来。“呔,船上的人,都给我下来!”
都是些浪人,在黑暗之中哇哇直叫,“天下大乱,揭竿而起。我们是来筹集军饷的。快些把钱物乖乖交出,否则只有一死!”
“船家,快放好板子,让所有的人都下来。否则,放火烧船!”
船家一边向贼人说着什么,一边把木板斜铺在草地上。这样一来,即使大家不下船,盗贼也会自己上来。
下船的船客和上船的强盗缠在一起,一阵混乱。
“哟,这样乱的年头,还有女人坐船旅游?”冲上船来的贼人中,有一个家伙伸手就去拽桔梗的行李。
“休得无礼!”船客中的四名武士不约而同地站到了桔梗和贼人之间。看来,他们是和桔梗同行的护卫。“夫人,莫要害怕。”
“什么,哪里的,什么人的夫人?”
“哦,穿着体面,模样好得很哪。”
“好,把这个女人抓作人质,就发财了。”
“小美人,不要喊,一喊就要受伤,受伤是会痛的。哈哈!”
“滚!”
一个人放肆地把手伸向桔梗的肩膀,旁边的护卫拔刀就砍。
“呀……”痛苦的惨叫声压过了怪叫声,一个男子仰面朝天,摔倒在船上。
“哈哈……”粗鲁的大笑声响彻了整条船。此时,船上只剩下三名武士、桔梗和侍女以及六名袭击者了。原来,那武士正要挥刀砍向贼人,竟被对方先捅了一刀。
斩杀了武士后狂笑不已的人,似是这一伙人的头目,他收起笑声,手持血淋淋的刀,在剩下的三名武士的眼前晃来晃去。“怎么样,来啊。上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哼!”
“好,过来。”头目的刀斜着扫过来,一名武士拔刀招架,可是,二人的刀并没有碰在一起,武士的肩膀被狠狠地砍了一刀,一声呻吟,倒下了。
“有这样的怪事?”砍倒武士的强盗头目很纳闷,“真是个奇女子,家臣都倒下两个了,你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的确,桔梗的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普通女子的恐惧。她平静地看着发生在周围的事情,仿佛要看穿人类的贪婪和丑陋,简直让人感到恐怖。
“女人,你在看什么?”头目说着,一手挡住剩下的两名武士,一把抓向桔梗胸前亮闪闪的十字架。细链一下子就断丁,十字架到了男人的掌中。桔梗依然默默地看着男子。
“休要靠近夫人!”剩下的两名武士大声地喊着,可是,他们已经无力撼动挡在男子和桔梗之间的五条人影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那高大的男子又自言自语道,“你们把这两个人给我赶下船去。这个女人,我一个人扛着就是了。”
五把白刃逼向剩下的二位武士。
不知何时,四面已是黑夜,弯弯的月牙渐渐地亮起来。突然,夜空中传来哇的一声大叫,既不是悲鸣,也不是怒号,震得连上下船的木板都剧烈地抖了起来,四周又陷人了死一般的静寂,月亮和星星的影子静静地映在水面上。
“你是谁家夫人?一定是有名有姓的武士的女人。”
“你问这些怎的?”
“嘿嘿,我早料到你会这么问。早就看出你是这样的女子……我是想问一下你夫家,然后护送你回家啊。”
“你不过是要谋些好处罢了。”
“咦,好一张利嘴啊。我未必就稀罕弄点好处。做那些无聊的家臣真是无趣。我只想把你送回去,换些奖赏的银钱就足够。”
桔梗突然笑了。“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就是把我送回去,我丈夫也不会给你奖赏。你反而会丢掉脑袋。”
“嗯?取我的脑袋?”
“当然!”
“可恨!你既不需我护送,可知有什么后果?”
“不管发生什么……我又有何惧?”
“你这个傻女人!”大个子男人有些吃惊,再次盯着女人,连连咂舌,“没想到长着菩萨的面孔,却是一个傻夜叉。若是送回去也得不到钱,那就干脆把你先消遣个够,然后交给人贩子。你觉着这样有趣?”
“哼!你又待怎样?”
“嘿。让我随便处置,嗯,臭女人?”
“哼!反正是受男人的罪,我倒要好好看看,你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苍白的月光下,桔梗的脸又放松下来,似是在微笑。信长经常说的这个酷似浓姬的光秀之女,实际上比浓姬还刚强,且机智灵活。信长命她嫁与细川兵部大辅藤孝的儿子与一郎忠兴时,她曾经回头望着父亲道:“看来右府大人又心疼他的月毛驹了。”
原来,明智光秀和细川藤孝并肩征服山阴,信长却不舍得赐予一匹名马以示嘉奖,而是让桔梗出嫁。真是讽刺。
光秀其人却不会以诙谐来化解讽刺,为了让桔梗宽心,不知费了多少唇舌。
桔梗嫁过去之后,当天就被忠兴迷恋上了。据《日本西教史》记载:“容貌美丽,无与伦比,精神活泼,颖敏果断,品行高尚,才智卓越。”她就是后来史书极尽赞美之辞的“克蕾西娜夫人”。
但是,丈夫的情意、父亲和信长的宠爱,却令她不安,令她无助。原本武士生活就极其动荡,若时时以武力去降伏别人,和动物又有何异?
此次乱事,种种疑惑终于把她打入了绝望的深渊。无论是父亲还是信长,何曾了解一丝对方的意思?她对所有的人都不再信任,这种绝望至今仍在死死地折磨着她。在野兽般的强贼面前,若非将世事看穿,心冷如冰,她怎会如此心灰意冷?
那贼人一听,立刻就火冒三丈。“哼,这么说,你便是个愿做男人玩物的淫贱女人了?”
“哼!”
“哦,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便了。你可休得后悔。”
大个子男人把刀送回刀鞘,将长满了黑毛的粗壮胳膊伸到桔梗面前。饶是如此,桔梗依然一动不动。在深闺中长大的女子,不可能毫不恐惧。可是,她那样的性子,却不允许她露出丝毫怯意。即使被粗野的男人抱将起来,昏死过去,她恐也不会求救,更不会乞怜。
男人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黑发,往后拖,女人那纤弱的身体顿时被野蛮地拖到了船边。船客和强盗们的喊叫仿佛来自另一世界,面朝天空的女人,嘴唇都扭曲了。
“这是你自作自受,倔强的女人。”男人自言自语着,就要压在女人的身上。突听“嘎”的一声,男人身子往后一仰,接着,船边浮现出一条人影。
此人口中衔着一把刀,正是茶屋四郎次郎。茶屋四郎次郎轻轻地踢了一脚仰面倒下的男子,回头确认了一下无人冲过来,伸手把桔梗搀扶了起来。桔梗依然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身子不动,紧盯着他。四郎次郎顺着垂在大船边的粗绳,跃上了拴在河岸的一条小船,把桔梗轻轻地放在了小船中央,使劲地摇起橹来。
河岸上的人似还没有注意到船上发生的事。月亮轻快地钻进了云层,映在河面上的星星清晰起来。四郎次郎专心地摇着橹。为什么救明智光秀的女儿……自己身负重要的秘密使命,经常往来于这一带,实不应跳进这危险的旋涡之中。正是如此,他才在事发之初便迅速地下了船。
四郎次郎还没有想清楚,女人已经在跟他说话了。“您,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渐渐地,西面的天空出现了云彩。方才的客船已然不见,小船继续驶向上游。
“救了您,我现在又疑虑重重。我想问一下您的想法。”
“这……”
四郎次郎把视线转移到女人的身上。白天在阳光下看到的那张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夫人也太气盛了,这便是您的性子?”
女人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后悔,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扔了就行。”
“把您扔了……夫人恐是有去处吧,以在下看来,必非单纯的旅行观光。”
“这……也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无。”女人低声念叨了一会儿,然后道,“人的一生,是不是就这样动荡不安?”
“这么说,即使平安到达目的地,您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活着,恐怕一生也不会明白。”
“是不是夫妻之间,有所不和?”
“这……”女人的语调此时也变得诚恳起来,恐是她看出四郎次郎甚是诚恳,“在这个世上,赌上一生,深爱自己的妻子……有没有这样的男人呢?”
“夫人觉得没有吗?”
“真希望有啊!可是,怎可能有?若我的娘家和婆家相互为敌……唉,我也知您不是真正的商人,就对您讲了吧……丈夫不杀我是坚持义理吗?比方说,我的婆家和织田家站在同一个立场……”
四郎次郎无言以对。对方要说出身份了,他的手腕和声音都僵硬起来。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不知何时,星星也少了。看样子,是要下雨了。“这么说……夫人的娘家,乃是明智一方,婆家是右府一方?”
“我想您早就看出了。”
“不,此前丝毫未知。”如果对方知道茶屋是因为认出了她才搭救,那么,不仅是茶屋,就连家康都会招来误解。
“哦,未知……”女人似乎敏感地察觉了他的心思,“因此,我才说平安旅行究竟是好是坏,我自己也不知。要讲义理,就得回去挨杀……所谓义理,就真的那么有价值?”
“夫人尽讲些可怕的事情。作为武士,除了义理,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