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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变本能寺-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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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是超过十二间的石土窖,上面耸立着七层高的楼阁,巍峨壮观。一层,南北长二十间,东西宽十七间,由二百零四根粗大的柱子支撑。主柱高八间,分别粗一尺五寸、六寸和一尺三寸。所有的柱子都裹满了布,上涂黑漆。
  西面十二叠大的厅里,门窗是金制的,内挂狩野永德的名画梅花图,书房里则是远寺晚钟图,旁边房间的书架上是鸽图,中间的大厅也有十二叠大小,悬挂着秃鹫,挨着的八叠和四叠大小的房间里是雉鸡图,南面十二叠大的厅里,则装饰着中国儒士的画像。
  “过来,秃子。”信长回头看了一眼光秀。此时,高位者呼随从,不呼名字,多呼外号。信长称秀吉为猴子,称光秀为秃子,可想而知,光秀的头发必多不到哪里去。
  “是,主公有何吩咐?”光秀小心谨慎,躬身问道。
  “你带着监督工程的官员的名册吧,拿来我看。”
  “是。”光秀赶忙递过去,信长瞥了一眼,又马上还给了光秀。上面记的是:
  石工:西尾小左卫门、小泽六郎三郎、吉田平内
  木工:冈部又右卫门
  雕刻:官西游左卫门
  漆工:首刑部
  陶瓷:唐人一观
  金具:后藤平四郎
  信长只是刷地瞥了一眼就还给了光秀,光秀很纳闷。“主公是否有不满之处?”
  “别胡思乱想了。我是对这个金灯笼很满意,想看看它是谁的手笔。”
  “啊,这是后藤平四郎鬼斧神工的雕刻。”
  “不说我也知道。土豆秃子。”
  “是。”
  “我真想拿一个给三河的亲家看看啊。”
  “他们如果看了,定会大惊失色。”
  “哈哈哈,再到其他层看看,还有六层呢。”说着,信长迈步走了出去。
  这位右大臣耸耸肩膀,做了个鬼脸,扑哧一声笑了。“好像甲斐的武田又要对家康动武。”
  “说的是。胜赖回去后卧薪尝胆,进行军备改革,又积聚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军队。”光秀向来谨慎,一句话也不敢乱说。总是信长问他。
  “去年年底,胜赖渡过大井川和家康对峙,这次又跑到江尻来,你认为凭家康一人之力,能赶走胜赖吗?”
  “以我看来,这几年,武田、德川两家都在养精蓄锐,加强军备,所以……”
  还没说完,正在登梯的信长就心急火燎地打断了他:“你这个人真啰嗦,谁胜谁败,一句话不就完了吗?絮絮叨叨的。”
  “究竟哪一方会获胜,确实不好说。”
  “哈哈哈,那就好,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出兵讨伐中国地区了。在出兵之前,我必须得见一见家康。”
  上了三层,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可是,信长没有在这里驻足观看。这里是信长今后常住的地方,中间筑起一个四叠大小的高台,高台下有十二叠大,房间里挂满了绚烂的花鸟图。南面的厅有八叠大,称为“贤人居”挂着葫芦图与骏马图。贤人、葫芦还有骏马,三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没人知道,这似乎反映了信长的性格。
  这一层共有一百四十根柱子。爬到四层时,信长又向光秀喊道:“日向守。”秃子变成了日向守,“这次,家康自己消灭不了武田家,无论如何,得磨磨我的刀了。”
  “您的意思是说,如家康凭借自己的力量灭了胜赖,以后就不好办了?”
  “正是。所以,无论如何我得插一杠子。当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进攻中国的时候,若是家康凭自己的力量把问题解决了,日后就会给我留下一道难题。”
  “那么,我们是不是先伺机向甲州发兵?”
  “糊涂!”信长骂了一句,唾沫星儿乱溅,“那样德川就会如虎添翼。一大把年纪了,说出这种糊涂话。”
  光秀赶紧住口。
  “只有家康一人可信……”虽然这么想,可信长总觉得家康的势力大了,会对自己不利。如果家康一人吞并了武田氏的领地,那么北条氏和上杉氏恐都无法立足,不久,他的势力就会进一步延伸到奥羽地区。
  不久,二人看完五、六层,接着又爬上了七层。这里是一个四面围栏、二十叠见方的宴会厅。信长好像已忘记了所有的俗事,被琵琶湖晚春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
  最高的第七屡,室内贴满了金箔。不仅如此,就连环绕四面的围廊也全贴着金箔,柱子上下雕满飞龙,屋顶绘满飞天,厅内绘的则是三皇五帝、孔门十哲、商山四皓、竹林七贤等。这样的楼阁,映照着一早一晚太阳的光辉,从山下眺望,定是光芒四射,金碧辉煌。
  想当年,腰里系着草绳,嘴里啃着甜瓜,在泥中摸爬滚打的顽童,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权倾朝野的右大臣,而且可以站在这里随心所欲地凭楼远眺。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不知和多少人争斗过,也不知夺走过多少人的生命,如回想一下,该是多么残酷!仅仅伊势长岛、越前加贺的一向宗暴乱当中,他就屠杀了五万人,难道所谓功成名就,就是惨绝人寰地用鲜血浇灌而成的吗?
  信长凭楼远眺、感慨万千的时候,无论是跟随在身后的光秀,还是七名贴身侍卫,为了不妨碍他的遐想,都屏息凝神,小心谨慎。不知想起了什么,信长忽地转过身来,默默走下东侧的楼梯。光秀等人早就习惯了信长怪异的性格,立刻紧随其后。
  石墙约高十二间,其上便是十七间半高的七层楼阁,所以,从上到下大约有三十间。信长一口气走下来,出了天守阁,向北面的护城走去。这里有他的临时住宅。自从下令筑城三个月之后,亦即在天正四年的二月二十三,他就匆忙离开岐阜,住到了这里。
  “秃子,没你的事了。”来到住宅门前,信长向光秀使了个眼色,快步走了进去。
  “阿浓。”依然像以前那样称呼着,信长健步往里,侍者们一路小跑跟了过来。他回头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跟来。”
  光秀的表妹浓姬由于没有孩子,依然年轻漂亮。虽说侍寝之事她已让给年轻的姬妾们,但信长有事的时候,就住在她这里。“您来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夫人带着侍女出来迎接。
  “阿浓,那个秃子!”还没有坐下,信长就说道,“他的一句话,让我想起一个好主意来。德姬从冈崎写来的书函,你带来没有?”
  原来,信长从岐阜搬到这里的时候,除了茶具,几乎什么都没带来。所有的东西,储存的武器、黄金、米粮、马匹,都留给了儿子信忠。
  “德姬的书函?”
  “就是写筑山夫人和信康是糊涂虫,抱怨他们的那封。”
  “那封啊,放在匣里了……”
  没等说完,信长已经伸出一只手来:“快拿出来。”
  可是,浓姬夫人却丝毫没有立刻起身去取的意思。她头脑灵活,反应机敏,甚至胜过信长,对丈夫的言行举止一向心领神会,她今天的行为让人觉得奇怪。
  “拿来,快点!”信长又一次把手伸到夫人面前。
  “那样的东西,现在还有什么用?”
  “你今天真是奇怪,居然不知我用它做什么,你并不糊涂呀。”
  “您是不是又想以它为据,去责罚谁?”
  “你应该明白!”信长冷笑,“你是蝮蛇之女吧?”
  “不,现在不是,我现在是右大臣织田信长的妻子。”
  “别跟我耍嘴皮子。”看见夫人的表情变得僵硬,脸色也苍白起来,信长笑了,“我想用那封信让家康下决心杀掉信康。这,你不会不明白吧?”
  “正因为明白,才要阻止您。”浓姬夫人的声音变得尖利,“您已经不再是上总介织田了,而是右大臣信长公,现在却想故意找茬杀掉女婿,这会毁了您今后的声誉。”
  信长又诡异地笑笑:“难道你现在还是织田上总介的老婆不成?你的智谋却不见长啊,哼,愚钝!”
  但是,浓夫人毫不让步:“我自知愚钝,只是愚钝之人有愚钝之人的妇道,还请您考虑周全一些。”
  “不行!”信长的声音大了起来,又叹道:“若我现在还是织田上总介,女婿在三河,无论如何也得同舟共济。可是,我现在已经是右府,所以,得为天下着想。”
  “……”
  “我把尾张和美浓都给了信忠,什么也不拿,从岐阜城跑到这里,你说为的是什么?在我的心里,我已经不再是岐阜的那个信长了,必须改变自己的思想。若我还是岐阜的信长,就会因为儿子、女婿的亲情而蒙蔽了眼睛。
  可是,安土城的信长已经不是岐阜的信长。企图谋反、妨害安定者,不管他是我的儿子还是女婿,都决不留情。你还不明白吗?你还是信长在岐阜的那个妻子,头脑已经禁锢了。“
  浓夫人还是瞪着他,一副倔强的样予,但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从箱子底下拿出一卷书函,递给信长:“大人。”
  “终于明白了吧,我说你不会是那样糊涂的人……”
  还没等说完,夫人就打断了他:“好吧,你让我把德姬的书函交给你,你把我的头也拿去,把我也杀了吧!”
  这时,几声杜鹃的啼鸣从新城的森林传到山谷这边来。
  “杀你?”信长没想到妻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瞠目结舌。过了一会儿,他又调侃似的说道:“你是那个秃子的表妹吧?我看你们的血统之中,都有爱提糊涂意见的癖好。光秀那秃子,我火烧比睿山、攻打长岛的时候,就老跟我斗嘴,提些愚蠢的意见,说什么杀了和尚一辈子倒霉,简直愚不可及!你也如此,你们都一样。”
  “不,不是那样。”浓夫人像是全身发冷似的遮住脸,“阿浓没有意见,只是请求大人先把阿浓杀了而已。”
  “哦,你为何不想活了?”“
  “我对您失望至极,已经厌倦了。”
  “哦?我要杀信康,你就失望了?”
  “不是因为三郎。是想到德姬的一辈子,还有筑山夫人的生命,都会受到连累。同为女人,阿浓受不了,失望至极。”
  信长盯着妻子,感到很奇怪。浓姬以如此强硬的态度来反抗,这是他们结婚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
  “女人不是男人的玩物。就算是为了天下,同意那样,作为一个女人,我也不会安心的。”
  “哦?”
  “筑山夫人是这悲惨人世的牺牲品,德姬也不该憎恨三郎,前来告状。那只是一时的迷惘,是因为情意而产生的迷惘……是女人的天性,阿浓因而更加悲伤。可是大人却以此为借口,要信康的命,要筑山的命。阿浓也是愚蠢的女子,您把我也杀了吧!”
  浓夫人的脸,不知何时现出血红。五月的风掠过绿叶吹了进来,可是,室内的空气紧张得就像结了冰。
  信长摇着头,还在疑惑。其实,信长的性格并不像家臣们所想的那样肤浅而猛烈,有时,他甚至会慎重得超过常人,比常人还能忍耐,不会轻易发火。
  “那好,三河的大久保忠世和酒井忠次都在这里帮忙筑城,咱们把这二人叫来,当面对质。”
  信长的态度像是一下子拐了个大弯,换了种柔和的语气,拍手把侍者叫来:“去把三河的大久保和酒井叫到这里来。”
  侍者应了一声出去,信长又回过头来看着妻子:“就当你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说。咱们问问他二人,到底信康在三河的名声如何,再来决定是否该惩罚他。怎么样?如果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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