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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脚头的被边儿掖一掖,我觉得透风。“
铁锤把小李的脚包得严严实实,然后说:“那就快睡吧,天明还得赶路呢!”
“今天夜里不要下雨就好了。”
“你看星星很亮,不会下的。”
时间不大,就传过来小李匀称的孩子韵味的呼吸。铁锤接着也睡熟了。这夜没有下雨,但寒气凛冽,他们依偎得更紧了。
草地露营的人,一般都起得很早。因为黎明前凝重的寒气是很难抵御的。铁锤和小李起来的时候,天还似明不明。这时,他们听到不远处有小镐和铁锹挖土的声音,那是有人在掘墓地了。因为每天露营起来,总要有一些人冻死。甚至有五六个、七八个人围着一堆灰死在一处,那是因为半夜里木柴着完而冻死的。看见这样的场面总使人心肝疼痛,黯然伤神。铁锤和小李没有去看,只听着那镢头掘土的声音就叫人心都碎了。
昨天他们来得很晚,周围的景物都没有看清楚。现在站在山坡上往西南一看,一幅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使他们惊讶不已。原来在望不到边的一大片沼泽地里,腾起了无数丈把高的水柱,就象一支支数不尽的喷泉。随着这喷泉还发出象牛叫似的哞哞的声音。小李被这奇丽的景象弄迷糊了。他眯着眼睛问:“排长,这是什么地方?”
“听首长说,这叫分水岭。”
“什么分水岭?”
“长江与黄河的分水岭嘛。这边是长江流域,只要再过去一道小山,那边就是黄河流域了。”
小李对这个说法感到新奇。他把这个小山坡看了又看:“那不是说咱们快到北方了吗?”
“是的,是快到了!”
“那咱们赶快走吧!”小李高兴得要跳起来了。
饭后,他们随部队出发时,东方又是一轮没有热气的太阳,眼前又是单调的荒无人烟的草地。除了部队没有一个人影,一种无形的孤寂之感压着人们的心。这时,哪怕是一个人,一个懂得汉话的人露一露面,也会引起惊人的快乐。可是一切依旧,除了几个土拨鼠在路边探头观望,一个人影你也别想见到。这种景象很容易使人气馁,使人意志消沉。人们迈着沉重的脚步,瞪大眼睛,望着前方,望着天际,希望能出现一个村庄,甚至一户人家,一缕炊烟,然而远处什么也没有,只是茫茫草地和漠漠荒烟……
红红的朝阳,刚刚晃了一晃又不见了。草地上依然是阴沉沉的浓雾,依然是牛毛细雨,蒙盖了眼前的一切。
今天是草地行军的第五天。走出不到二十里路,就有掉队的了。掉队者愈来愈多。许多收容队,不厌其烦地在后面劝说着,督促着,鼓动着,帮他们背着东西,搀扶着他们艰难地行进。
下午,铁锤他们正向前行进时,望见三个人在地上拖着一个类似担架的木架,木架上躺着一个病号。木架是临时砍了几根歪歪扭扭的红柳仓猝绑起来的。那个躺着的病号,盖着一床薄薄的灰毯子,双目紧闭,显然处于昏迷状态。前面那三个人用绑带系在木架上拖着,走几步停一停,显得十分吃力。他们见后面来了人,都显得很高兴,其中一个瘦高挑说:“同志,快帮帮忙吧,我们拉不动了!”
铁锤快步赶上去说:“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我们是军团炮兵营的。”那个瘦高挑停下脚步答道,“你们知道吗,我们拉的是位神炮手呀!过乌江的时候,江边上有两个炮楼,叫他一炮一个都摧毁了,《红星报》上登过的,那就是他!……”
“他是赵章成吗?”
“不,是赵章成的大弟子,本事跟赵章成差不离。他的身体本来很好,就是喝了草地上的水,中了毒,已经有两天不吃饭了。首长说,一定得把他拉出草地!”
“这个自然!”铁锤马上决定加三个人上去。说完就伏下身子去解绑带,然后拴在架子上。
这样,架子上增加了三个人,拖起来就轻松多了,可是,走出不远就面临着一片沼泽。
“我们背吧。”
铁锤说完,就弯下腰去揭那位炮手盖着的军毯。军毯揭开,着实让他吃了一惊。那位炮手脸又黑又瘦,肚子却胀得象扣了一口大锅,两条腿肿得象两根柱子。炮手睁开眼睛,平静地看了看周围,看了看那块沼泽地,立刻一切都明白了。当铁锤要扶他坐起来时,他摇了摇头。
“你们不要抬了。”他平静地说。
铁锤一边扶他,一边亲切地笑着说:“我们怎么能把神炮手丢下不管呢!”
他勉强坐起来,又摆了摆手:“真的,不要抬了。你们走出草地,告诉我家里一声也就行了……”
话没有说完,一时克制不住,落下了眼泪。
“同志,别说这话。出了草地,我们还等你开炮打胡宗南呢!”
铁锤说着,就把炮手驮在背上。
在沼泽地里行进,要每一步都要踏在凸出水面的草团团上;又怕把病号摔到水里,这就非常吃力。铁锤开始倒还能勉强支持,走了不远,已经汗流浃背,浑身湿透。小李见他气喘吁吁,就将铁锤替换下来。这样,大家轮流背负着这个神炮手向前缓缓移动。
直到将近黄昏时,才跨过了这片沼泽,将神炮手重新放在架子上拉着。然而这时铁锤已经筋疲力尽,每迈一步都非常沉重。他就嘱咐小李说:“你带着收容队先走吧,我在后面稍微缓缓劲儿,你们一定要把神炮手拉到宿营地。”小李连声应命,赶到前面去了。
铁锤坐在路边歇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已晚,不敢大意,连忙起来赶路。走出三五里路,见路边上坐着一个红军战士。走近一看,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鬼,坐在小背包上,标语筒子扔在一旁,两只手捂着肚子,头垂到膝盖上去了。他扳起小鬼的头,见小鬼眼睛闭着,伸进手去摸摸他的胸口,心脏还在卜卜地跳动。叫了两声,小鬼勉强地睁了睁眼,又合上了。接着,铁锤又去摸他的米袋,米袋空空,一粒粮食也没有了。一切都已明白。铁锤晃晃自己的水壶,幸而还有小半壶水,就让小鬼枕着自己的肘弯,灌了他几口,小鬼就睁开了眼睛。
“你是饿昏了吧?”铁锤微笑着问。
小鬼点了点头。
铁锤从背上取下自己的干粮袋,掂了掂,真可怜,只不过还剩下半茶缸子炒青稞,就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半,送到小鬼面前。
小鬼不好意思地用小手一推,说了声:“我有。”“别哄我了,”铁锤笑着说,“吃吧!”接着就将一把青稞麦倒在小鬼的掌心里。
小鬼用两手捧着,吃得异常香甜。既想狼吞虎咽,又怕一下吃光,他带着笑意地瞅着那些麦子,仿佛他是什么活物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烂咽。
小鬼将一把麦子吃完,眼瞅着就有了精神,但毕竟食物太少,仍然站不起来。铁锤自然知道,对于一个饿昏了的人,一把粮食无济于事。想把最后一把粮食全倒给他,那自己就一点也没有了。谁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握着米袋迟疑了一下,想背回到背上,不禁面红耳热,觉得这种思想非常可耻。“救人还是救到底吧!”想到这里,他就拉着小鬼的手,将余下的炒青稞一颗不剩地倒在小鬼的掌心里。
“吃吧,吃下去就有力气了。”
小鬼毕竟饿得太苦,就将那把炒青稞全都吃了下去。铁锤又让他喝了剩下的水。小鬼精神大振,脸上出现了愉快的笑容。
“现在好一点吗?”铁锤笑着问。
“好多了!”小鬼声音朗朗地说。
“你是团宣传队的吧?”
“是的。”
“过雪山的时候,我好象看见鼓动棚里有你,你还给大家说快板呢!”
“是的,是的,我也好象见过你,在遵义开大会的时候。
你叫什么?“
“我就是那个杜铁匠嘛!”
“要不是你,我这条小命准留在这草地上了。”
说着两人起来一起赶路。走了几里路,铁锤觉得自己跟不上他,就说:“我在路上还要收容,你快赶路去吧!”
小鬼这才匆匆赶路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一个人在这样的荒野上夜行,不论什么人都会有一种隐隐的恐惧。也许铁锤过于慌促,一只脚踏进软软的稀泥中去了。心里一急,忙往外拔脱,不防另一只脚又陷进去了。这时,几天来陷进泥潭者的可怕形象,就纷纷来到脑际,更加重了他的不安。这样,两只脚三倒两倒,已经陷得膝盖深了。从理智上来说,他告诫自己,必须沉着,只有等人来救,不要再倒腾了;可是听听四外,旷野上只有尖厉的风声,什么人也没有,于是又挣扎起来。不一时,稀软的泥已经埋住了大腿。他曾听人说,躺倒是一个可取的办法,可是周围全是泥水,也颇使人为难。犹豫了许久,他才伏在地上,终因陷得过深,没有挣扎出来。
夜色渐浓。刚才还有一点暗淡的光亮,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不一时又下起了小雨。铁锤本来胆子很大,这时却被恐惧震慑住了。他想,行军路上或远或近总会有掉队的人,如果听到他的声音一定会来救他,昨天,他正是听见那位老炊事员的声音才奔向他的。于是,他就大声喊道:“同——志!……同——志!……”
他的声音越喊越大,却没有一点回应。
“也许我今天真的完了……”他心中暗暗地想。当这个念头一出现,更增加了他的恐怖。他连续又挣扎了几下,已经深深地陷到了腹部……
这时他并没有最后绝望。他想,总是会有人来救他的。即使到了明天,也总是会有收容队或后续部队。为了不再陷下去,他拼命用两臂抵住地面,决心支持到天明!他睁着两只大眼,向前不停地凝视着。恍惚间,他果然听见脚步声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是许多人迈着齐刷刷的脚步,向他走过来了。他看见那戴着红星军帽的队伍,可爱的同志们,真的过来了,就要来到他的身边。他似乎和小李正高高举着花炮在迎接着他们……
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一阵冷雨,把他打醒了。他的双手仍然死死地抵住地面。这时,他觉得又渴又饿。他取下水壶,里面只有几口水了,小心地喝了两口,觉得舒服了一些,登时又饿得难忍。他用力拔了几棵野草的叶子,嚼了嚼,又涩又苦,就吐了出来。这时,他忽然看见对面不远处有一个死马的骨架,那个骨架似乎比昨天那个马的骨架还要高大,上面还有不少的肉。他觉得这匹马距离自己是这样地近,不过几公尺左右,只要自己稍稍爬上几步就可以够上它了……
午夜,旷野里出现了六七支火把,向这里渐渐移近。人们终于来到了他的身旁,为首的正是小李。但是,铁锤的身子几乎完全陷下去了,地面上只露出一个戴着红星军帽的头和宽阔有力的肩膀……
“排长!”
小李发出一声撕裂心魂的叫喊,扑了过去。随着夜风,他的哭声在荒冷的旷野上传得很远,很远……
(六十六)
毛泽东一觉醒来,觉着睡得心满意足,异常舒适。昨天赶到班佑,已经很晚,实在困乏已极,警卫员把他领进一座房子,铺好床,他便睡下,连身也没有翻,就睡到日上三竿。
他醒来一打量,才看出这是一座牛屎房子。四周的墙全是用一摊一摊的干牛粪堆起来的。然而房子颇大,迎着门是神像,桌上放着念珠,地上放着蒲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