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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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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和俄国答应在战后撤走驻军。可是斯大林根本不会理睬这一纸公文的。要是你们也加入这个条约——就是说,如果斯大林向罗斯福 保证他会撤出去——那就是另一码事了。他也许真的会走。他会叽里咕噜,推推搡搡,大肆咆哮,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事已经在进行了没有?”
  “根本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
  西顿把他那双皮包骨的黝黑的手朝天一摊。
  傍晚时分,火车经过一列翻倒在路基旁边的、炸坏了的货车。“这是很糟的一次事故,”西顿说。“德国间谍埋的炸药,土著洗劫了车厢。他们得到了准确的情报。车上装的是食品。在这个国家里,这跟同等数量的黄金一样值钱。大亨们在囤积所有的谷物和其他大部分食品。这个地方的贪污腐败叫西方人吓得目瞪口呆,可是在中东,就是这么办事的。 拜占庭和奥托曼人留下来的遗风。”
  他一直讲到深夜,讲波斯人如何设下巧计进行抢劫和袭击,这对租借物资讲来,可真成了个无底洞。他说,在他们看来,这条由南往北突然闯过他们国土的物资洪流,只不过是帝国主义疯狂的又一种表现。他们知道这不会持久的,所以拚着性命想捞一把。例如,铜电话线刚一装上,立刻就给偷走,已经有几百英里长的线不翼而飞了。波斯人喜爱铜制的小玩意儿,铜盘子铜碗。现在,波斯市场上到处都是这些东西。西顿又说,这些人已经被征服者和他们自己的王公贵胄盘剥了好几世纪,不抢人家,就给人家抢,这就是他们所知道的真理。
  “你们要是能够把斯大林请出去,”他打了个呵欠说。“看在上帝份上,可不要把你们那一套自由经营的制度,以及什么政党竞选之类的东西搬到这儿来。在波斯人看来,自由经营就意味着他们对付你们铜电话线的方法。在一个落后、不稳定的国家里,民主只会让一个组织严密的势力集团砸个粉碎。在这儿,将是一个共产主义集团,向斯大林去敞开亚洲的大门。所以,忘掉你们那些反对君主制的原则吧,还是要加强君主政体才好。”
  “我会尽力而为的,”帕格说,他对于这个人这种尖刻而又坦率的作风禁不住微笑起来。
  西顿睡眼惺忪地也朝他微微笑了笑。“我听说大人物们很听你的意见呢。”
  直到最后一分钟,德黑兰会议都是一会儿说要开、一会儿又说不开。忽然,它竟召开了。总统率领一个七十人的代表团从天而降,到了康诺利将军那里:有特工人员、陆海军将领、外交官、大使、白宫办事人员以及各种各样的随员,他们在阿米拉巴德基地上乱糟糟地横冲直撞。康诺利告诉他的秘书说他太忙了,谁都不见,可是一听说亨利上校又来了,他登时跳起身,走进了会客室。
  “好上帝埃瞧你这副样子。”帕格没刮过脸,形容憔悴,风尘仆仆。
  “卡车运输队给尘暴困住了。后来又遇上了山地的一场暴风雪。我从星期五起就没脱过衣服。总统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马歇尔将军住在你的房间里,亨利。我们把你的铺盖搬到军官宿舍去了。”
  “成。我在大不里士收到了你的信。可是俄国人好象把意思篡改过了。”
  “哦,霍普金斯问你在什么地方,就是这么回事。我觉得你最好尽快回到这儿来。这么说,俄国人当真放你通行,一直到了大不里士吗?”
  “很费了一番口舌。霍普金斯现在在哪儿?”
  “在市里苏联大使馆。他跟总统在那儿下榻。”
  “在苏联大使馆?不在这儿?也不在咱们的公使馆里?”
  “不在。这里边有缘故。其他人差不多全住在这儿。”
  “苏联大使馆在哪儿?”
  “我的司机会把你送到那儿去的。我看你得赶快。”帕格伸手摸了摸他那肮脏的、胡子拉茬的脸。康诺利朝浴室的门做了个手势。“用我的剃刀。”
  除了被废黜的伊朗国王铺设的几条新林荫大道外,德黑兰城里大部分地区是迷宫般的狭窄、弯曲的小街,两边都是不开窗的泥巴墙。西顿曾经告诉过帕格,波斯人建造城市的这种方式是为了阻碍和延缓一支侵略大军的推进。现在,这个陆军司机也只好放慢速度,直到他开上了一条林荫大道后,才嘟嘟叫着驶往市区。苏联大使馆的围墙使它看上去象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在大门口,以及在那条街上和拐角处,布满了手持上有刺刀的步枪、皱着眉头的士兵。在大铁门外面,一个士兵拦住了汽车。维克多。亨利放下车窗,用清晰的俄语直截了当地说:“我是罗斯福总统的海军副官。”士兵抽身回去,立正敬礼,然后跳上踏脚板护送司机穿过庭院。这是一个宽敞的、有围墙的大花园,好几所别墅分布在秋天的老树、飞溅的喷泉和点缀着小池塘的大草地之间。
  俄国卫兵和美国特工人员把守住了最大的那所别墅的前面走廊。帕格一路报着自己的身份走进了门厅,英国、俄国、美国的文武官员正在那儿忙忙碌碌,各种不同的语言混合成一大片嘈杂声。帕格瞥见哈里。霍普金斯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独自一个没精打采地走过去,两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比平时更瘦削、更病态。霍普金斯也看见了他,脸上高兴起来,忙和他握手。“斯大林刚过来会见了头儿。”他朝一扇关着的木门指了指。“他们在里面。真是个历史性时刻,是吗?跟我来吧,我还没打开行李哩。波斯湾指挥部干得怎么样?”
  在那扇门里,弗兰克林。罗斯福和约瑟夫。斯大林面对面坐着。房里除了两名译员外,再没旁人了。
  在那条把俄。英两国使馆区分隔开的狭窄街道对面,温斯顿。丘吉尔正在他的公使馆内一间卧室中闷闷不乐地休息。他喉咙痛,精神上则更不痛快。自从由开罗分别乘飞机抵达这儿以后,他和罗斯福还没讲过话。他曾经邀请罗斯福在英国公使馆下榻。总统谢绝了。他还迫切地要求他们在和斯大林举行任何会谈之前先碰一次头。总统也拒绝了。现在,这两家竟然背着他会面了。还谈什么阿根夏和卡萨布兰卡的老交情呢!
  对走过街这边来安慰他的哈里曼大使,丘吉尔嘟嘟哝哝地抱怨说,他很乐意“遵命”,又说他只希望两天后在他六十九岁生日那天举行一个晚餐会,痛饮一番,喝个烂醉,然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
  弗兰克林。罗斯福为什么要住在俄国使馆区里呢?
  历史学家们漫不经意地记载说,他刚到达的时候,谢绝了斯大林和丘吉尔两人的邀请,这样可以随便哪一方都不得罪。 半夜里,莫洛托夫紧急召见英、美大使,警告他们说德黑兰有人正在搞一场暗杀阴谋。根据日程的安排,斯大林和丘吉尔早上都要到美国公使馆去举行第一次会议。那地方距离紧相毗邻的英、俄两国使馆区有一英里以上的路程。莫洛托夫敦促罗斯福 搬进这两个使馆区之一去。他暗示说,要不然的话,事情就不能安全地进行下去了。
  所以,罗斯福清早醒来的时候,不得不在二者之间作出抉择:要么搬到他的可靠的老盟友丘吉尔那里去住,丘吉尔也讲英语,会给予他殷勤的款待和可靠的办公条件;要么和斯大林一起住,这个凶残的布尔什维克过去是希特勒犯罪的同党,他给予罗斯福的是一个毫无隐蔽的住处,有一大帮外国侍从,也许还有暗藏的窃听器。一个美国特工人员已经检查过提供给罗斯福下榻的那所俄国别墅,可是这么一次草率的检查,能发现得了老练的俄国人装的窃听器吗?
  罗斯福选择了俄国人。丘吉尔在他写的历史中说,这一种选择使他很高兴,因为俄国人房子比较宽敞。一位伟大的人物往往是不肯承认自己恼羞成怒的。
  是不是有那么一场暗杀阴谋呢?
  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一个上了年纪的前纳粹间谍在他写的一本书里声称,他参予了这样一个阴谋。可是写这种书的人实在多的是。至少,德黑兰的街道是很危险的,那儿有德国间谍,在街道上乘车驶过的要人确曾遭到暗杀,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这样打起来的。那个疲乏的、残废的罗斯福无疑最好是呆在市区里。
  然而——当英国人就在街对面的时候,为什么住到俄国人那儿去呢?
  弗兰克林。罗斯福已经从老远来到了斯大林的后院。这样,他就承认了这一个冷酷的事实:俄国人正在为反抗希特勒承受最大的苦难和流血牺牲。采取最后这一步,接受斯大林的款待,对一个只懂得保密和猜疑的暴君开诚相见,这也许是一位老谋深算的政治家进行的微妙赌博,是隔着东西方之间的政治鸿沟作出最后一种友好姿态。
  这一姿态是否向斯大林表明,弗兰克林。罗斯福是一个天真朴实、容易上当的乐观主义者,一个可以轻易击败、可以牵着鼻子走的人?
  斯大林难得透露他的内心思想。可是战争期间,他有一次对共产党作家德热拉斯说:“丘吉尔只不过想要摸你的口袋。罗斯福可尽偷大玩意儿。”
  从这句话看起来,这个冷酷的极端现实主义者似乎并不是不知道,在一场行将使美国在世界上取得优势的战争中,俄国人正数以百万地死去,而美国人却不过死了几千。
  我们这里记录下了他们会面时所讲的第一句话。
  罗斯福: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尽力想安排一次这样的会见。
  斯大林。很抱歉,这都怪我不好。我军务繁忙,一直没法抽身。
  换句话说,讲得更清楚些就是:罗斯福在第一次跟世界上第二号最有权势的人物握手时,说的是:“喂,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都这么难打交道,这么不相信人?你瞧,现在我可上你家里来了。”
  而那位连列宁也说他太粗暴的斯大林在回敬的时候,是一针见血的:“你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我们仗打得最多,人死得最多。”
  这样,这两位六十开外的人在波斯斯大林的后院里会面和闲谈起来:身材魁梧的残废的美国人穿着一身蓝灰色便服,大腹便便的矮个子格鲁吉亚人穿了一身军服,裤子从上到下有很阔的一道红色条纹;一个是三次当癣爱好和平的社会改革家,从来不曾有过运用政治暴力的任何犯罪记录,另一个是革命暴君,双手沾满了难以想象的千百万本国同胞的鲜血。这是一次奇特的会晤。
  托基维尔曾经预测过,美国和俄国将会分治全球,一边是自由国土,另一边是极权统治。如今,他的想象化为事实了。 把这两种相反的力量结合到一起的,只是一种共同的需要:他们要从东西两面夹击,粉碎对全人类的一个致命威胁——阿道夫。希特勒的“寒霜一杜鹃国”。
  一个特工人员朝霍普金斯的房间里张望了一下。“斯大林先生刚离开,先生。总统请您去。”
  霍普金斯正在换衬衫。他匆匆忙忙把衬衫下摆塞进宽松的裤子里,又把一件一边肘部破了个洞的红色毛线衫从头上套下。“来吧,帕格。总统今儿早上还问起你来着。”
  这所别墅里件件东西都嫌太大。霍普金斯的那间卧室已经很大了。那个拥挤的门厅也是如此。可是罗斯福坐在里面的这间房,简直可以用来举行化妆舞会。透过参天大树的干枯树叶,金色的阳光直泻进高大的窗户来。家具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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