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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胤看罢书中之意,心下恻然,口中不住的叹惜,将书收好。遂分付道:“高元帅生前忠直,死后神明。尔等速备香烛纸锭,礼当祭奠阴灵,早登天界。”左右抬过香案,点上银烛,焚起名香,金箔纸钱盛放盒内。匡胤莫送了酒,拈香下跪、暗暗的告道:“高元帅神灵不远,今日成全了赵某大功,日后果能南面称尊,得遇令郎之日,义当重报;更必世世子孙,披蟒挂玉,某之愿也。”告罢,即便叩头下去。只听得上面扑的一声响处,高行周尸骸倒在尘埃。那赵匡胤是宋家一十七代皇帝之祖,天大的福分,高行周那里经得这一拜,所以尸骸倒地,不敢承当。当时匡胤莫了酒,将金箔纸钱焚化已毕,因要回京将功赎罪,没奈何,将高行周首级割下,用金漆木桶盛了。另把沉香刻成人头,装在腔子上,用棺木盛殓,令人埋葬于高原所在,更立石碑以记之。诸事已定。
次日,匡胤把潼关总帅印绶交与岳元福代掌,一应军民大小事务,权行管理。自己同了郑恩、李通、周霸、杜二公,又令手下人负了木桶,一齐出了潼关,岳元福率众相送。匡胤回至大营,与董龙、董虎说知了此事。即时传令,拔寨班师。三军见不战而定,各各欢喜无限。三声炮响,兵马齐行,望着原路而回。正是:
喜滋滋鞭敲金镫响,欢腾腾齐唱凯歌声。
大军一路无词。不日到了太行山,匡胤与杜二公商议,叫他上山,载了家眷一同进京,自己与诸将领兵先行。那杜二公上山来,将余下粮草财帛,及自己应用箱笼细软等项,都将车子装载。分付众多喽罗:愿进京者,一同前行;不愿去的,俵分了些财物,叫他各安生理,都做良民,不许再聚山林,为非作歹。当时愿去的,只有百十多人;其余不愿去的,领了俵分之物,收拾下山,各各分投去了。杜二公安备车辆,与太太并女儿乘了,自与褚氏各坐骏马,保护家小,喽罗推车的推车,坐马的坐马,一行人缓缓下山。临行时把山寨尽行烧毁,然后一齐望东京进发。按下不表。
单说匡胤带了大兵,于路无话。行了多日,早到了汴梁城外,扎下营寨。匡胤至王府,见了柴荣,把始末根由说了一遍。柴荣大喜。当有苗光义上前贺道:“恭喜公子,克成大功,鞍马劳顿,辛苦了。贫道说过,不消两月,自见成功。今往回不过四十余日,可见前言不谬了。”匡胤称道:“先生,我赵匡胤一向愚蒙,多有得罪,望先生不必挂怀。”苗光义道:“贫道怎敢?”于是柴荣即命整备筵席,与匡胤接风。一面传令三军,各归队伍,候明日朝见过了,请旨点名给赏。匡胤令人去请了董龙、董虎、郑恩、李通、周霸进城至王府,与柴荣等相见了,各自坐席欢饮。
匡胤思念父母,不敢久停,略饮数杯,即辞别了众人,回至家中,见了父母、兄弟、妻子。正值杜二公家小已到,一家相会,欢喜更不必说,正是骨肉团圆,人间最乐。赵弘殷设席庆幸,分外情浓。当夜无词。
次日,周主驾坐早朝,文武齐聚。赵匡胤在朝门外候旨,有黄门官进朝启奏,周主即宣匡胤见驾。匡胤领旨,来到金阶朝拜已毕,口称:“万岁,臣赵匡胤奉圣旨,领兵剿叛,于路收了昆明山降将董龙、董虎,太行山降将李通、周霸、杜二公,二处共计人马一万三千。兵到潼关,把高行周逼得自刎,已将他首级取来缴旨。”周主听了,将信不信,暗想:“高行周这贼,骁勇无敌,朕尚惧他,怎能被他逼得自刎?莫非其中有诈?”即便问道:“赵匡胤,那高行周既被你逼死,取的首级今在何处?”匡胤奏道:“现在午门外。”周主传旨:“将贼人首级取来朕看。”承御官奉旨出朝,取了木桶,至金銮呈上。有近侍内臣揭开桶盖,把首级取出,放在盒内,转到驾前,朝上跪倒,两手把盒高擎:“启万岁爷龙目验看。”周主惟恐首级是假,传旨:“取上来。”内侍即将首级呈上。周主定睛细看,果是真实,但见貌目如生,颜色不改。因是一生最所怕惧,今日见了,不觉怒从心起,火自腹生,用手指定,开言骂道:“万恶的贼子!不道你一般的也有今日,你往日英雄往那里去了?你还能似在滑州时那般耀武扬威么?”言未说完,只见那首级二目睁圆,须眉乱动,把口一张,呼的一声风响,喷出一股恶气来,把周主一冲。唬得他往后一仰,两手扎煞,两腿一登,牙关紧闭,双眼直翻,冒走了魂魄,昏迷了心性。两边内侍惊慌无措,连忙扶住,齐叫:“万岁爷苏醒!”叫了好一会,何曾得醒?内侍飞报后宫。柴娘娘听报大惊,连忙带领宫妃出来,哭叫万岁不应,慌乱了多时,不肯醒来。没奈何,连着龙椅抬进宫中,扶持寝卧龙床。急召太医院官诊视,下药调治。晋王柴荣留在宫中省视,即差内侍出来安慰众臣。多官各散。周主服药之后,直至半夜,方才苏醒。然而染疾沉重,静养龙床。晋王昼夜侍奉,寸步不离。又差内官抚慰匡胤,叫他不可远行,在家候旨,待圣上疾愈受封。
自此,匡胤不敢他出,只在家中候旨。赵弘殷分付道:“我儿,你带罪提兵,吾日夜忧心,常恐今生不能相会,感得上天默佑,幸汝成功,自后可保无事。你今可与兄弟在家讲习文武,勿生外端。”匡胤受命,便与匡义、郑恩讲究韬略,演习武艺。闲来走马射箭,博弈蹴球。有诗为证:
君臣际会喜如何,适志优游建远漠。
未展风云闲暇日,后人描出蹴球图。
自此,匡胤只在家中讲习武事。那董龙等四将,都在晋王府中安顿。惟杜二公与赵弘殷乃郎舅至亲,因而同在赵府盘桓。各备等候天子痊愈,受爵沽恩。无奈周主染病沉重,势甚垂危。
晋王柴荣无可如何,欲为祈祷之事,乃召术士吕宗一,问其就里。宗一奏道:“天子圣躬得此暴疾,乃箕星临于分野,以致此耳。宜散财作福,禳解灾星,方保无虞。”晋王将此情节,奏知周主。周主允奏,乃下诏筑圜丘社稷坛,作太庙于城西,择日亲临祭享。筑坛完备,有司奏知,选定十月初一日享祭太庙。周主病体沉重,勉登銮舆,百官随从,来至太庙。有陪祭官祝赞。周主不能下拜,尽命晋王代祭。是晚,周主回舆不及,宿于西郊,疾复大发,几乎不救,及至半夜,方能少瘥。
次日,群臣就于祭殿朝贺,问安已毕,返驾还朝。进宫寝疾,即命晋王判内外军国事务。周主得疾不能视朝,以此臣下不能进见,终日忧惧,众心惶惶,及闻晋王典掌内外事权,人心方安。
一日,周主在寝殿,召群臣进殿,议论治平之道。适有中官在旁,秘密奏道:“陛下日前祭享南郊,赏赐不均,军士皆有怨言。陛下当行访察,勿使生变。”周主闻奏大怒,便要施行。不争有此暴怒,有分教:罚施臣卒,皇图有磬石之安;命尽冤灾,帝子复心怀之怒。正是:
统系星宿归西去,报怨干戈指日来。
毕竟周主怎样施行,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刘崇兵困潞州城 怀德勇取先锋印
诗曰:
忆苦当年周太祖,升遐遗言诚得所。
躬行俭德是昭垂,常使灵兮安阴府。
又曰:
攘攘干戈自北来,争城争地土民衷。
凭君联合华夷势,空想开疆辟草莱。
话说周主被高行周首级怨气所冲,致成重疾,自郊祭之后,病势仍然。然虽有疾在宫,总之究心治道,因这日召进群臣,讲论治平之道,适有中宫密奏:军士见赏赐不均,多出怨言。周主即召群臣责之道:“朕自即位以来,恶衣菲食,与士卒同甘苦,尔等岂不知之?今乃使部下怨谤于朕,正不知己有何功,敢如此无忌!”诸臣皆俯首伏罪。查究其出怨言者,斩首示众,流言乃息。
却说赵匡胤在家,一日,与郑恩在场中驰射回来。见前面一座高楼,匡胤对郑恩道:“前面高楼,乃是戏龙楼,甚有景致,我与三弟进去游玩一回。”郑恩道:“甚好。”二人登楼四望,果是畅观,有《西江月》词为证:
远望青山泼日,俯观朱户侵眸。分明是个帝王州,装点凌空绝越。殿角飞云乍起,楼头暮雨初收。往来此处胜优游,争睹小春霁色。
弟兄二人在楼上游玩了片时,郑恩坐在栏杆之上,看那外面景色。匡胤步入楼中,至后面看时,只见一条乌龙,盘绕在画梁之上,舒牙露爪,喘气奄奄。匡胤一见,大怒道:“前日在禅州见此怪物,险些一命不保,今日又来叩我么?”遂向腰间解下鸾带,迎风捋成了神煞棍棒,提在手中,望着上面照头打去,一声响,正中在乌龙的腰胁上。那龙负痛,把身躯只一揽,化阵乌风而去。匡胤呆了半晌,出来与郑恩说知,二人惊讶回家。有诗为证:
乌龙神现绕高楼,吐气腾腾遍九州。
帝子怒提神煞棍,一时妖物逐烟收。
周主病势日重一日,其军国重务,一应奏章,都是晋王传禀而行;更且晋王侍奉左右,昼夜衣不解带,食不甘味。其日,周主谓晋王道:“天数莫非前定?朕适才梦登戏龙楼,又被红脸贼打我一棍,醒来自觉满身疼痛。料来不济于事,今嘱后事于汝:昔日我西征时,见先朝十八陵,皆被人发掘,此无他,只因多藏金宝故耳。我死之后,汝当布衣披我,瓦棺殓我,圹中不许用石,只宜砖砌。徒役两个,依例支给,休要烦扰百姓。葬后编近三十户,免其差役,使其守礼。不须设立宫人,不用石羊、石人、石马等物;只立一石碑,上刻:‘周天子平生好俭,遗命用布衣瓦棺。’将此碑置我陵前,我方瞑目。且为君者不易,尔当紧记。”言讫而崩。在位三年,寿五十三岁。柴后、晋王悲痛欲绝,哭泣不止。史臣断云:
周祖两弑其君,篡取大位。得国之初,罢四方贡献,诏百官上封事,毁汉宫室器皿,立词翰法,定税租皮法,罢户部营田,除租牛课,又如曲阜谒孔子词,复拜其墓。虽享国日浅,而施为有足称者,故先儒称其为唐明、周世之亚,需以此耳后宋贤有诗以赞之:
塞上干戈起有年,生灵憔悴困中原。
君王正待施仁政,百姓相期望被渐。
北汉征途多乱草,夷梁骚扰有浮烟。
英雄已死功何在?三月残春叫杜鹃。
周主既崩,殓于偏殿,百官哀恸。平章事范质开言说道:“主上晏驾,天下震动。请立嗣君,以承国统。”乃请晋王即皇帝位,后庙号称为世宗。当日改元显德。封冯道为太师,其余众官各照旧职。葬周主于新郑,谥曰太祖皇帝。尊柴后为太后。大赦天下。朝廷法制,悉遵旧章。军国大事,世宗必禀命于太后,然后行之。心内欲封赵、郑二人重职,禀知太后。太后道:“先帝因两次被红脸大汉所伤,虽系梦中,实元神有灵也,待平定北汉或南唐,封王、封侯可也。”世宗依命,遂寝其事,因而董龙等众降将,俱备未封,见了赵、郑均以御弟相称。君臣无不悦服。
其时郑恩对匡胤道:“二哥,那柴大哥原说做了皇帝,封你为王,封乐子为候,今日不见一些影响,敢是忘记了不成?”匡胤道:“三弟有所未知。你大哥也曾禀过太后,太后道:‘先帝梦中神游,一次被射,二次又在戏龙楼被棍打伤,因此病重驾崩。念汝义弟,故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