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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夕起相思-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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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四十开外的贵妇正慈爱的抱着小格格,吊车周围坐了满炕的女人。

原来是走到了专为后宫以及族眷准备的暖阁了,海兰珠只觉自己真可谓是“水深火热”。

后退一步有瞪人的视线,前进一步却很可能是一堆女人的围攻。

原本只打算找个旮旯儿挨到结束,可眼见众人的目光刷刷射在自己脸上,海兰珠说不出的别扭。

这时候,那个抱着格格的贵妇笑着站起了身,四周的女人纷纷也立了起来。

“快里面坐,兰福晋千万别受冻了。”

海兰珠默默领了情,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她只顾着低着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吊车旁,里面的小格格正酣睡的香甜。她心头涌起一阵柔软,探着手去摸她的粉颊。

“这个是六格格,很讨喜吧。”那位中年贵妇笑着靠近,四周冷眼瞧着的福晋们没吭声,只是冷眼打量着海兰珠。

“这可是东次宫扎鲁特氏的六格格!”突然一个正蓝旗装的少妇拔尖着嗓子挨上话。

那少妇正怀着身子,已经六个月大小的身段将旗装撑得鼓鼓的,正毫不客气地冷睨着海兰珠。

海兰珠缓缓朝她点下头,哪知对方却冷笑着将瓜子皮“噗”的一声狠狠吐在痰盂里。

“兰福晋别跟她计较,大贝勒今天和她来前在府上吵过架。所以这丫头心情不太好。”最初迎进海兰珠的那个中年贵妇笑着讨好道。

海兰珠这才知道穿正蓝旗装怀着身子的是豪格的福晋哈达那拉氏,但是眼前众多的福晋究竟哪一个府上的,怕是她们现在一一报名她也记不住。

她看抱着小格格的中年贵妇人面善,出于礼貌先自我介绍了番。

那贵妇这才什么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道:“看我,都没有自我介绍。难怪兰福晋拘束。我是乌拉那拉氏,豪格的额娘。”

海兰珠心里一突,只觉头大如牛。怎么避掉了本人,又来了他的额娘、福晋?

“福晋怀中的可是七格格纳丹?”海兰珠想着转移话题。

“可不是,七格格命好呦,还不到满月时候就有了大汗亲赐的名字,不像六格格——”乌拉那拉氏突然噤声,只听一阵阵“嗒嗒”的旗鞋声,三四个贵妇卷着帘子走了进来。

哲哲打着头,气势不凡,布木布泰刚出月子,在苏茉儿搀扶下款款迈着门槛。最后一个福晋耷拉着脑袋,精神不振的样子。

海兰珠惊讶那个人竟是多日不见扎鲁特。

哲哲还没坐安稳,只听六格格突然在吊车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扎鲁特掩着脸,担忧着看向女儿。却没有上前去抱哄,仿佛在怕什么。

乌拉那拉氏立刻将七格格抱给苏茉儿,去哄六格格。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哲哲喝着手中那碗烫热的奶子,淡淡地对乌拉那拉氏说。“照例说咱们女真人的习俗是孩子由亲额娘抚养,可是这次让你来奶六格格这孩子,因为是大汗的意思,所以难为你更要用心些。”

“大妃哪里的话,真真折煞我了。都是一家人——”

“哼!”只听扎鲁特冷哼一声,气得浑身发抖。却偏偏硬憋着脸,不肯示弱。

哲哲仿佛没听到,照例问了乌拉那拉氏一些六格格的健康等等,都是生养过孩子的海兰珠听不懂的。她低着头,只好想着快挨过这个宴会。

“…。。。听说六格格很乖,这可真是极好。只要幸而不像她的额娘,都好的。哈哈哈哈——”哲哲大笑着说道,旁若无人的样子,有些谄媚的福晋也讨好的跟着捂嘴讪笑。

任何人都看得出扎鲁特在拼命隐忍,海兰珠看到她的眼神徘徊在女儿和哲哲两边,看着六格格的时候满是心疼和慈爱,却立刻复杂地看了眼哲哲,不无憎恨。可是,最后竟然瞪到海兰珠。

海兰珠眨眼再看,却又见扎鲁特正堆满笑盯着自己,哪里有什么瞪视。

侧颊的烫伤,还仿佛会隐隐作痛。

她固起心防,绝不打算再让任何人伤害自己!

不知何时布木布泰和扎鲁特开始一一敬酒给众福晋。轮到海兰珠的时候,她犹豫了下。

“姐姐,这是小格格们的满月酒,按规矩都是母亲亲自敬给来客的。大汗待姐姐这样好,祈祷来年的今日,姐姐也这样给我敬一杯。”

海兰珠看了看妹妹布木布泰,笑着接过了碗。

扎鲁特的碗还没有递上,海兰珠已经起身,朝着哲哲行了个礼后,便借口不胜酒力要退去。

扎鲁特的脸色当下变了,她朝哲哲递个眼色,哲哲却还是雍荣华贵地笑着:

“海兰珠,东宫一直因为上次的烫伤而心怀愧疚,还因此遭了罪,姑姑知道你一向心眼好,也不忍心伤了和气,我说的是吧?”

海兰珠垂着头,她不是不会做人,可是直觉告诉自己,这一切并非只是一碗酒的问题。只是、只是——

她看了看扎鲁特,不禁皱起眉。

她实在是怕了这后宫那些波谲诡异的暗礁了。

扎鲁特挑眉,手中的酒碗仍旧端在半空,仿佛悬着某种极端的气氛——

海兰珠缓缓举起手,碗中的酒香扑鼻,带着一股子独有的辛辣,她看到其中沉浮着一双满是清澈的大眼,正静静的凝望。

她端过放到唇边,没有注意周遭不知何时肃静异常。

喝?还是不喝?

突然一声尖锐的啼哭抹扰地而起,她一惊之下,便听那酒杯碎地的声响。地上霎时狼籍一片,只见一抹狠辣的精光浮荡在水影之上,海兰珠忙急抬起首想去看是谁,脑子却忽而袭来一阵晕眩!

“兰福晋!”乌拉那拉氏急忙搀扶住。“您不碍事吧?”

海兰珠只觉一阵耳鸣,疲软的屈着四肢,默默咬着牙等待昏眩去过后,才细声说:“……不碍事。”

立刻有奴才接手,将她扶上炕。

“兰福晋。”扎鲁特走到近处,低低道:“看来六格格的酒只有改日再给您补上了。”

“这话多礼了。”海兰珠忍着目眩,直犯恶心。

她转过脸,便对上豪格福晋哈达那拉氏瘦长的脸,也许是怀孕太遭罪的关系,海兰珠觉得她全身上下除了圆滚的肚子,满目的尽是触目惊心的骨瘦如柴。

她一双纤长的手握着烟斗,细长烟身,古铜色烟嘴中有着类似“台片”的旱烟,可是仔细看去里面却是褐色膏状的烟料。海兰珠看不明白,哈达哈拉氏一圈圈吞吐着云雾,表情中忽闪而过的贪婪和迷幻的色彩令她怔愣不已。

察觉到海兰珠的视线的哈达那拉氏诡异地勾起一抹笑。

“怎么,兰福晋也想来一锅烟?”

“福晋,贝勒爷如果看到了你又抽……这个,又要做气了!”一旁的服侍丫头细声说。

哈达那拉氏一掴掌便挥了过去,“贱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我?”突然转首直直看向海兰珠。

“兰福晋,要不您也来一口吧——我看你难受的紧,正可以解解乏。”

“不——”海兰珠下意思的推托,可是众人的视线令她如坐针毡,她一向不喜欢高调,今天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再推托……怕是她真的要难做人。

于是她仔细接过,小心地抽了一口,浓郁呛鼻的味道直窜脑海,她只觉全身一震,仿佛天地倒了个个儿,脑子越加昏沉,可身子却出奇的轻松起来。

“咳咳咳咳咳——”

“哈哈哈,福晋感觉还顺着不,这阿芙蓉确实可以让人销魂。”

——阿芙蓉?!那不正是汉人恶名昭著的鸦片!

海兰珠惊讶地瞪大眼,这才醒悟乌拉那拉氏为何如此消瘦!

一阵强烈的呕吐感翻绞着她的胃,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压住了恶心,静静躺在炕上,耳鸣缓缓散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吊车中六格格的哭声,她费力睁开眼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寥寥几人,众女眷都散到外堂。唯有五六个不知哪府的福晋还在闲磕牙。

哲哲端坐着冥思,而一旁的布木布泰不言语地遣开侍女给她捏着肩,六格格哭得这样凶,可是坐着最近的扎鲁特虽然一脸担忧,但看了一眼哲哲后,只是一动不动。

海兰珠越看越诡异,每个人都似平常,每个人却又变了个人!让她看得越发不真切……

六格格的哭声绕耳难绝,一声声催迫人心,她终究不忍,挣扎着下了地抱起六格格。

“小格格乖——不哭不哭哦。”她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六格格眼也未睁便止了哭声。

已近戌时,外堂的笙乐渐渐弱下,海兰珠抱着孩子,想要交给她的额娘扎鲁特氏怀里。

扎鲁特惊愣的眼神直到海兰珠抱起六格格到自己怀中后仍未恢复。

“你——”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海兰珠的善良,更没想到海兰珠的胸襟之宽。“为什么?”扎鲁特下意思喃语。

海兰珠却彷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微微一笑,离开了。

回关雎宫的一路走的极辛苦,那口烟的后劲简直比之十数坛老酿有过之而无不及。那股子轻飘飘的轻松仿佛只是一瞬而过的错觉,她只觉自己此刻被无数双手强硬地向下拉!

“呜——”她腹部突然传来剧烈的绞痛,吓得乌兰搀扶的手也剧烈颤抖起来。

“格格!要不要我去叫御医来瞧瞧?——你的脸色很慎人!”

海兰珠缓缓点着头,气喘吁吁地半撑在茶几旁。乌兰喊了几声别的奴才的名字,却久不见回应。急得她咬碎银牙:“这群贱蹄子!平日里只会穷忙叨,关键时刻全没了影儿!”

“大概…大概是都去欢庆了,今天、今天大汗刚下的令……”

“格格!”乌兰一副快哭的样子。“您忍着,我去找大汗!”

海兰珠刚要叫住她,乌兰已经一个闪身消失在门后,她挣扎着终于倒在了炕上,柔软的被褥却只传来冰凉的气息,大殿没有生火,只有幽幽冷月透出的黯淡光亮穿透细细的窗缝,她咬着牙盯着身前的窗子,那一轮明月的光晕亮得刺眼。

她想着皇太极一会可能要从这扇窗前走过,回到她的身边,便静下了心忍着疼痛等待。

突然“吱吱”的细微声响传进耳朵,她心想一定又是殿神路过的声音,便皱眉像大门看去。

冷月的魅光打在一张冷漠的脸上,半面是暗半面是明,深邃的五官在光亮阴影衬托下立体到陌生。他就这样静静地立在门槛前,无关任何人的傲慢神态,却又倔强得异常熟悉的表情——一时间仿佛“那个人”复生在了她的眼前一般,惊得她倒抽口气。

“……豪格!”

她又惊又怒,一时间忘了腹痛,冷汗渗出全身,想要挣扎却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一股子馥郁的酒气刺鼻而来,她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恐惧根源是什么——

他像葛尔泰,那个令她窒息的男人!

此刻宁静得仿佛连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极不情愿这样的气氛,可越是挣扎,他的禁锢越深!

“刚才。。。你为什么不看我?”豪格低哑的唇在她的耳侧压迫而来。

她不知为何到了这种时刻反而镇静下来。

“大汗很快便会来,贝勒爷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住口!”暗云忽而浮走,月光跳跃出夜的深沉,这一室如银瀑般月色彻凉的冷清,她的脸突然明亮起来,肌肤如瓷骨般纯白无瑕,黑缎般的乌发整齐地梳成平髻,他想起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盛装的样子。

其实从她进入宴席的第一刻,他便无法移开目光。他也知这是不对的,她现在是“那个人”名正言顺的宠姬,而不是当初闯入军帐,让他惊艳的那个她;也不是毫无关系,可以让他婚嫁的女子。

他除了拼命用酒麻醉自己外别无他法,可越是这般他越觉得自己懦弱。无可抑制的悲伤仿佛要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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