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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阳气大啊……
谁知昭然干脆地道:“我同你去了。”
两人行了一路,昭然问山民称呼,山民老实巴交也不敢不答,但多少留了个心眼,说旁人都称他胡三子,其实会叫他三子的爹娘早埋地里烂成白骨了,与这老鬼怕是也没啥交情。
昭然有礼貌地道:“胡三哥,这镇大不大?”
“不敢。”胡三连忙应了声,他跟昭然走了这许久,觉得昭然这老鬼比僵尸灵活些,也不凶神恶煞,心存了点不忍便好心提醒道:“这五行山每隔百里地才有一陉,要从这条陉翻山的人都集中在容安镇,所以镇子不大但很热闹。”
人多阳气大啊……
昭然眼睛一亮:“人多那就好啊,我最喜欢人多了!”
这从山里到镇上听着近,其实隔了二三十里地,两人边聊边走倒也不枯燥,等他们到了镇口已经是辰时,镇前的草市已经开了,热闹无比。
两人分别在即,胡三犹豫了一番提醒道:“大爷,你不换身衣服进镇?”
昭然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寿衣呢,如娘的衣服只有外面那件貂毛披风没有沾血,但里头还裹着她的人皮,他想了想利索地把自己的一身寿衣扒了下来递给胡三道:“麻烦胡三哥帮我换件衣衫。”
胡三硬着头皮接过寿衣,替他找了个换旧衣的摊子把寿衣换了出去,等他拿着棉衣棉裤回来,昭然不禁脱口道:“能换这许多?”
“这都是您老人家门风好,贤子孝孙,这寿衣可是花了大价钱哪。”胡三赞美了一句。
昭然将衣服穿好,瞧了一眼胡三略有些歉意地道:“耽搁了胡三哥这许久,你卖完柴在门前稍等等,等我从里头出来,给你路钱。”说完,他就背着包袱愉快地进城了。
胡三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可不是我不告诉你,镇上就有国师建的镇魔塔,是你非要进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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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一进镇,就闻到从各式饭馆里飘出来的香气,害得他差点粘在饭馆的门口动不了,好在他也知道自己囊中空空,只得扶墙寻了一会儿,找了个当铺钻了进去。
容安镇人来客往,不乏奇人异士,朝奉瞧着那拇指大的珍珠,再瞧了一眼昭然的尊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问清了死当活当,立即将银两如数付给了昭然。
昭然拿了钱便直奔最近,最大的酒楼,进了门拿出一锭银子拍在账房跟前道:“给我一件厢房,捡你家最好的菜上。”
此刻还没到晌午,酒楼将将开门,哪里有最好的菜,老板只能吩咐先端些卤菜进房,哪知道昭然见了卤猪脚就扑了上去一手一个抓住就啃,老板连忙喊人又上了一盆子的卤猪蹄,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门,老板算了算账,一盆子卤猪脚可费不了一锭银子,连忙唤着厨房多准备些有赚头的贵菜,因此隔不多会儿,外头的小二便眉开眼笑地端着一盘清蒸鱼走进了包房。
“又上了什么好吃的?”昭然啃了一盆的猪蹄,正心满意足地倒在椅子上拍了拍肚子。
小二看着昭然脱口道:“大爷呢?”
“什么大爷?”
小二连忙客气地又问了一遍:“老爷您的爹呢?”
“你问谁爹哪?”昭然有些不高兴,他自个儿还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呢,哪里还能知道爹在哪里?
小二有些急了:“这位老爷,方才可是您爹给了一锭银子让我们置办最贵的菜,这他要走了,我们这菜已经做了,您还认不认账啊?”
昭然突然省悟了什么,道:“怎么不认账,放下,放下,他方才有急事出去了!你……给我拿盆水进来,我要洗洗手。”
小二这才松了口气,将蒸鱼放下:“这位老爷,这可是我们容安镇最出名的菜,叫佛子鱼。”
“佛子鱼?莫非有什么典故?”
小二见客人果然感兴趣,不禁兴奋地道:“这鱼原本生于寒潭,冬天长春日亡,当年佛子路过容安镇遇上了这种鱼,叹息说,这鱼是怜悯世人冬日饥寒,因此才投身于冬天。布施肉身等予众生,实为布施最上乘,因此佛祖才肉身饲虎,即然此鱼有此大宏愿,即当成全。所以佛子当即令人上笼蒸鱼,由头吃到尾,所以这鱼也就叫佛子鱼。老爷,吃这鱼那可是件积德修福之事。”
昭然瞧了几遍这鱼,鱼身不过三指宽,晶莹透明,上面点缀着绿色的小葱花瞧着倒也像是美味,心想这什么佛子不过是想破口戒罢了,还折腾出这许多道理,转念又想或许这鱼当真好吃,他心里痒痒等小二一出去,连忙提筷挟起鱼就往嘴里送。
吃了半天之后,他不禁皱眉从嘴里拉出鱼骨:“肉没吃出一两,倒吃出一把的鱼刺来!光吃这鱼,吃到的力气还抵不上吃它花掉的力气,什么怜悯世人饥寒,只怕这鱼是存心报复来的。”他说着嫌弃地把手里的鱼骨往盘中一丢。
小二又手托着铜盘端来了水,水面上还飘浮着几朵干花,小二笑道:“老爷,您要的净手水来了。”
昭然挥挥手让他下去,然后拔开干花揽盆一照,发现自己果然年轻了许多,连着头发也似浓密油亮了些,其实皮还是老皮,只是皮下的肉结实了,老褶子撑开了,人自然瞧着年轻了不少,
他心情顿时大好,用水将褶子里的老泥洗了个净净的,这才神清气爽地出了酒馆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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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门,便听见有人撵着道上的人群吆喝道:“散开散开!”
昭然挤在人群里踮脚一瞧,只见一行驾乘徐徐而来,当前是几匹高大的马,最前端的马上坐着一名身着绣金纹玄衣男子,鹰目枭视,五官深遂硬朗,体格高大修长,身形笔直稳重如山,足蹬乌皮靴,气派非常,昭然心中大赞“好皮啊”。
那男子目不斜视地骑马从闹市缓缓而过,连一眼都没有扫下面张望的小民,等他远去了,昭然还在踮脚垂涎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不知这人几时死?
只听旁边有人小声地道:“这是嘉善公主的玉乘!”
“前头这人是附马吧。”
“可不是,附马那可是出自老兵部尚书,太子少保府。”
“果然相貌堂堂!”
昭然心中凉了半截,有些索然无味,又听耳边人道:“听说公主这次来,也是为了佛子鱼,另一则为了进山祈福求子。”
“那不是要盘桓许久?”
“你没听说公主府上正在招女侍吗?”
“唉,这种好机会什么时候轮得到我等小民,只怕早被镇上的富户给霸占了。”
“不是啊,听说公主府素来只招无家无口的孤女,为得就是绝了那些攀附小人的念头。”
昭然穿过这些闲言碎语,找了间杂货铺,要了把桃木剑,些符咒,所幸容安镇南来北往,各式各样古怪的东西都有,昭然将这些东西卷好,又听着杂货铺老板的撺掇,买了块僻邪玉佩这才兴冲冲地出门打算奔三囤庄去除魔卫道去。
可他刚一出了门,便撞上了个人,抬眼一瞧差点没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第4章
眼前这位银发红袍,容貌昳丽,却面带寒煞的年轻男人不是闻之庚又是哪个?
没想到闻之庚一头乌发褪成了银丝,竟然还没有死,昭然深悔昨晚没好好补他两刀,现如今他不死自己就要死了。
“滚开!”闻之庚用手一拂。
昭然一连跌出去好步,咬紧的牙关却松了,他恍悟自己的面目跟昨晚大有不同,正所谓枯木逢春,老皮换了新颜无人识。
“是,是。”他躬身哈腰,刚转身走了几步却突然又听闻之庚冷声道,“站住!”
昭然只得转过脸来,摆出一副小民的模样:“大人有何吩咐?”
闻之庚的形容颇有些憔悴之色,看来昨晚的确是伤了元气,他寒若利剑似的目光上下扫了昭然一眼,略微皱了下眉头:“哪来的?”
昭然眼珠子略略动了动,四周并没有狗奴的踪影,他哈着腰道:“小民胡三,容家庄的人,进镇来卖柴禾,顺便买点东西。”
闻之庚慢慢地踱到他的跟前:“买点东西……这是什么?”
昭然有些庆幸将如娘的貂皮大衣抵给了南北通货的老板,现如今他身上用得是件土麻褡裢,可是里头还放着如娘的人皮,他想着顿时背脊上生出汗来:“回大人的话,小人给儿子买的抓周礼。”
“抓周礼,一把桃木剑?”闻之庚道。
昭然硬着头皮面带谄媚之色:“小人家里买不起真剑,但也盼着小儿能像大人那般混出个人样,那也算是小人祖上冒青烟了。”
他心中却龇牙地想若是我儿混成你这般人模狗样,那我坟头肯定是让狗尿给浸了,他也不去细想自己的坟头只怕比让狗尿浸了也强不到哪里去。
闻之庚果然听罢了脸上露出嫌恶之色:“狗东西,倒是会做白日梦。”
“是,是。”昭然弯腰应道,他在心里回了句,“狗东西骂人!”
闻之庚突然抬出手将昭然的下巴给抬了起来,他的手指冰凉,触及令昭然的皮肤都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大,大人,小人这张皮色一般。”
闻之庚喝斥道:“闭嘴,我说一句,你跟着我念一句。”
昭然眨巴了两下老眼哭丧着脸道:“你大人想我说什么?”
闻之庚已经轻启红唇:“你个不孝子,敢揍你爹爹……”
昭然吓得牙齿上下打战得几乎悉数都飞了出去,他颤声道:“大人,小人,小人家中有八十岁的老母,儿孙年幼……”
“快说!”
昭然只好如丧考妣地道:“你,你,你个不孝子,敢,敢揍你爹爹……”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你爹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畜牲来?”
昭然的下巴都快被闻之庚给捏碎了,他忍着疼跟着道:“我日你个先人板板,你爹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畜牲来?”
他当时说这几句的时候何等快意,眉飞色舞,如今讲得结结巴巴,如丧家之犬形貌自然天差地别,闻之庚听了略微垂了一下眼帘,昭然知道此人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走一个,即然起了怀疑只怕自己今日要走不脱了。
他脑子里正苦苦思索着逃命之法,却突然听见风中传来一阵铃铛声,音色隐隐,却像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间,叫人精神一振,似醍醐灌顶,犹如灵境拂尘,令人顿生智花。
“佛子!”闻之庚低语了一声,突然弃了昭然,腾身而去。
昭然从地上爬起来,咳了两声便往巷子外跑,等他跑出了巷子就见一群身着白色袈裟的佛门弟子正在路过,他们蓄着乌黑长发,头戴着雪笠,长衣迎风翩飞,落步却悄然无声,给人一种罗袜生尘,缥缈以仙之感。
“原来佛子就是一群还没有剃度的小和尚啊。”昭然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心中暗道。
队列最前面的人手中持着一只金色佛杖,杖顶是一座佛塔,四周飘动着一圈金色的小铃铛,每走一步,那些铃铛便会飞起,划出金色的弧形。
整条长街都安静无声,哪里还有方才附马公主通过时的窃窃私语声,所到之处莫不是面带虔诚之色,跪伏于地候着佛子们通过。
“这假和尚倒也有些门道。”昭然呶呶了嘴,心想只是比起他们修道之人那份只管降妖伏魔,却深藏功于名的仙家气度差远了。
“哼,道不与僧谋!”昭然心里想着闻之庚还在附近,调头就急急地出城奔三囤村去了。
出了城,他四下张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