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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不让它的牙齿咬到我。
可是事实往往出乎意料之外。箢箕鬼听了文撒子的话,像狼一样伸长了脖子大号一声。那号叫声异常刺耳,像被刺痛了的孩子嗓子撕裂般哭叫。
我们三个人都紧紧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如瞎眼的蝙蝠一般直往我们的耳朵里钻。
它的号叫声持续了不知多久。我们几个一直不敢把手从耳边拿开,生怕一拿开耳膜就震裂了。
号叫的它也仿佛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两眼鼓胀,脸色变土,青筋暴出!它的双手平伸,手掌狠狠地抓挠空气;它的双脚叉开,脚掌狠狠摩擦地面。整个形状如一个“大”字。
文撒子已经疼得蹲了下来。箢箕鬼这才停止了号叫。
我拿下手,可是耳朵里还嗡嗡作响,如同被人掴了一巴掌,而那巴掌刚好打在了耳朵上。我的脸上和耳朵都火辣辣的疼。
爷爷也对箢箕鬼的这声号叫猝不及防。我看了看爷爷,愣了。
爷爷的脸上有两个红红的手印!
再看看文撒子,他的脸上居然也有两个红手印!他的皮肤因为比爷爷白,所以脸上的手印更加红。
不用说,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告诉我,我的脸上也不可避免地会有两个红手印。原来不是好像被掴了巴掌,而是真实的!
可是,箢箕鬼的手并没有伸过来。
难道,它的力量是通过刺耳的声音掴在了我们的脸上?
“够了!”一个声音大喊道。
“嗯?”文撒子两手护脸左看右看,不知道“够了”是谁说出来的。我和爷爷也是面面相觑,箢箕鬼也一惊。这是一个女声音,可是屋里四个人都是男性。
“把你脑袋打破还算是对你客气的,我看还要把你手脚都打断,你才能安分点儿。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还是这个女声音,说话比较狠。
声音就在耳边,可是我分不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仿佛是从窗外传来,又仿佛是从屋顶传来。不光是我,就是爷爷和文撒子也是左顾右盼,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声音但是找不到声源。
“你,你是……”箢箕鬼有些心虚了。
还没等箢箕鬼后面的话说出来,那个女声音打断它说:“对,你知道我。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儿。虽然我曾是你的同类,但是我绝不会帮你的。你敢趁着马师傅反噬期间起坏心的话,小心我来收拾你这个丑陋的家伙!”
我心中一喜,幸亏来者是向着我们的,爷爷现在已经没有力量跟箢箕鬼斗了,如果箢箕鬼趁着这个机会要对爷爷和我下手的话,我们还真没有办法。
“它是谁?”爷爷问文撒子。
文撒子看了看爷爷,迷惑道:“我还正要问您呢。”爷爷看了看我,我摇摇头。
“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箢箕鬼对着空气喊道。刚才那声音果然有效,箢箕鬼一边喊一边退步拉开跟爷爷之间的距离。看来它暂时不敢对爷爷怎么样了,“我跟你没有什么过节吧?你为什么要阻碍我?”
“因为……马师傅和他的外孙给了我新生。”女声音回答道。
“好!”箢箕鬼说了声“好”,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它那个“好”是答应那个女声音,还是表达心中不能发泄的怒火。
“知趣的快给我离开!”那个女声音没有丝毫的客气。
“好!”箢箕鬼又说了一次。眼睛里的凶光并没有因此消失。
箢箕鬼捡起了地上的芭蕉叶和烂甘蔗,倒退着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它一个返身,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我们连忙跟着赶出门来,想知道刚才发出声音的到底是谁。可是,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文撒子急忙绕着自家房子走了一圈,一无所获。
“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见到其他异常的东西。”文撒子摊开双手说。
爷爷的眉头拧紧了。
“您想起了什么吗?那个声音说您跟您的外孙给了它新生。它可能是把你们当做救命恩人了。你们想一想,难道脑袋里没有相关的记忆吗?”文撒子问道。他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去,问话的时候手还有些抖,声音也有些颤。
爷爷叹了口气:“可能是我曾经救过的那个鬼吧?是我收服过的那个鬼也说不定。刚才的声音判断不出从哪里传来的,应该不是普通的人发出的声音。可是我捉鬼这么久了,要说哪个鬼会记得我,我也说不清楚。”
文撒子跟着叹了口气,说:“也是。”
我看了看周围。因为文撒子的家在村子的最前头,所以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这个村子的大半部分。这个村子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那样祥和。白发女子的孝歌顺着风飘到了这个村子里的各个角落。
这样的歌声不会惊扰熟睡人的梦,却会像水一样渗入各个不同的梦里。
【41。】
“真是怪事,刚才是谁的声音呢?怎么脸都不露一个?”文撒子挠了挠后脑勺,“幸亏刚才的声音,不然我们可都栽在箢箕鬼的手里了。我还说要请歪道士来帮忙制伏一目五先生呢,没有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东西出现了。难怪孔夫子说,祸不单行呢,一来就来一双。”
这里读书很少的人认为所有的字,所有的词都是孔子一个人发明的。
“哎呀,还要感谢那只叮我的蚊子呢。要不是叮我一下,我恐怕被一目五先生吸完了精气还不知道哦。”文撒子拍了个响亮的巴掌,“可是我还把它给拍死了。”
我不禁一笑,但是不把爷爷做的事说穿。
听到我笑声,文撒子这才想起我和爷爷还站在旁边:“哎哟,我差点儿忘记了你们还在这里呢。快,快,进屋喝点儿茶吧。刚刚的事情真是惊险,我都喘不过气来了。来来,喝点儿茶歇息一下,压压惊。”
“歇息就不用了,天色很晚了,我和我外孙都要回去,还要赶路。不过你给我们倒点儿茶吧,我还真有点儿渴了。”爷爷挥挥手把文撒子朝屋里赶,叫他快点儿倒茶来给我们喝。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边走边急急地喊爷爷:“马师傅呀,要喝茶到我家去喝吧。”
爷爷眯起眼睛看了看来者,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爷爷说:“就不用麻烦你啦。喝茶哪还有这么多讲究的?在文撒子家喝点儿就可以了。我还要回去呢。下回啊,下回有机会到你家喝茶。”
那个人说:“那可不行,今晚你非得到我家去一趟,我家的小娃娃夜尿太多了,您得去帮忙看看。这不像正常现象。”那个人终于走近了。是个年轻的妇女,身上的两团非常大。
文撒子见了,连忙打招呼:“原来是弟妹哦。你家的娃娃又不听话了?叫马师傅带两个鬼去吓吓他,是吧?”
“你文撒子尽睁眼说瞎话,小孩子能见那些吓人的东西吗?不把魂魄给吓跑了?做伯伯的也不知道疼侄子。”那个年轻妇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可以看出,她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不过她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文撒子笑道:“你是外来的媳妇,听了一点儿关于马师傅的事情,就以为他的方术什么都能治好是吧?他掐时捉鬼有一套,但是不管看病卖药。你家孩子夜尿多,应该去找医生,怎么来找马师傅呢?”
“可以的。”我插嘴道。爷爷也点点头。
“这也可以?”文撒子怀疑地看着我。
“要拜鸡做干哥。”我说。
那个妇女马上说:“是啊是啊。我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听别人讲过呢,说小孩子夜尿多要拜鸡做干哥。但是我没有记住到底应该怎么做。”这里结了婚的女人说自己还没有结婚之前的日子时,一般喜欢说“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而不说“我结婚之前”。
“拜鸡做干哥?”文撒子哭笑不得。
我之所以能回答出来,是因为爷爷曾经也给我做过同样的“置肇”。我小时候也经常夜里在床上“画地图”,妈妈一天要给我换一次床单。有时一个床单还没有干,另一个床单又湿了。妈妈只好把床单换个边,然后将就用。后来爷爷给妈妈出了个点子,就是拜鸡做干哥。
爷爷搓了搓了巴掌,说:“那好吧。到你家喝茶去。顺便帮你家小娃娃置肇一下。走吧,你带路。”
年轻妇女见爷爷答应了,高兴得差点儿脚尖离地蹦起来,说了一连串的谢谢。
文撒子把门锁了,钥匙在手指上转了一圈,说:“我也去看个新鲜。”
爷爷爽朗一笑,笑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悠扬。
年轻妇女带着我们几个穿过几条小巷,拐了几个小弯,就到了她家。刚到她家门口,屋里便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哭声。接着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哦。哦。宝宝乖,宝宝乖,不要哭不要哭。哎呀,怎么又把床单尿湿了?这样尿了几次了,都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啦。”
年轻妇女解释道:“孩子他爸不想事,还在大棚里听孝歌呢。他可不管孩子的,全靠我和他老母亲带孩子。”
她仰起脖子喊:“妈,我带马师傅来了,开门吧!”
巍巍颠颠的脚步声在屋里响起,一直延伸到大门后。“哐当”一声,门拴被拉开。接着门发出沉闷的支吾声,一个老太太的头在门缝里露了出来。
一见老太太,我吓了一跳。
这位老太太实在太矮了,如果不低头的话,我几乎没有看见她就站在我面前。她的背驼得非常厉害,几乎弯成了一个圆圈。她手脚瘦小到让人吃惊的地步。简直就是一个放大了很多倍的蜗牛。
她将手耷拉下来,手指几乎挨着了脚背。这给我造成一种错觉——她是靠四肢爬行的。真不敢想象她刚才是怎样打开门拴的。
爷爷见了老太太,连忙弯下腰去握了握她的手,温和地说:“李娭毑,您老身体还好吧?”娭毑是对老婆婆的另一种称呼。我瞥了一眼老太太的手,瘦小而干枯,仿佛鸡爪。
爷爷很少主动跟人握手。可以看出爷爷见了同年辈的人或者比自己年长的人有更多的尊敬。但是在我看来,这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这个时代已经跟他们那个时代完全不同,他们像一群被时代遗弃的人。
文撒子的话更是加剧我的这种想法。文撒子用残酷的打趣方式问候老太太:“李娭毑,您老怎么越长越矮了啊?”他学着爷爷那样弯腰跟老太太握手。
老太太连忙笑眯眯地说:“好,好。”对文撒子不怀好意的打趣并不生气。
【42。】
“家里有养鸡吗?”爷爷刚进门就直接进入主题。
“有,有。”老太太连忙答应道。她抬手指了指堂屋里的一个角落,说:“那里有一个鸡笼,看见了吗?”
我们几个伸长了脖子朝老太太指的方向看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年轻人都看不到吗?我这么老了还能看见呢。真是,现在的人眼睛都越来越不好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朝那个黑暗角落走过去。她的手仍垂在脚背上,走起路来和爬行真没有什么区别。
她说得对。现在的人眼睛整体视力水平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十几年前,如果看见有人戴眼镜,必定以为那人是很严肃的知识分子,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敬畏之情。而现在,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戴着眼镜,有的孩子不过十岁就已经戴上了眼镜,在那时这种现象几乎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
我还记得,当我站在家门前向大路上寻找爷爷的身影时,爷爷却早已看见了我,并且挥手喊道:“亮仔,亮仔!”
有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从他们那辈人开始,人类的整体视力就出现了下滑。
老太太走到黑暗角落,她的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