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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俣立刻阻了他:“王爷确定要在这里同晚辈说话?”
老爷子瞪着他,磨了磨牙,甩袍转身:“你同我来!”
崔俣顺利的坐到了王府的偏厅。
有茶,有点,有干果蜜饯,很是周全。
老爷子见他不认生,也不着急,优雅闲适的品茶,冷哼一声,掀袍重重坐下:“你这样大胆无礼的后生,老夫从未见过!”
“您这样威武任性的亲王将帅,晚辈也是第一次认识。”
“我不见你,你就坏你妹妹婚事,阻她嫁给我孙子,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冷酷无情的哥哥!”
崔俣被骂也没不高兴,仍然保持微笑:“容晚辈提醒您一下,舍妹婚事如今尚未订下,可没有阻不阻一说。”
老爷子更怒:“老夫之前就给过你暗意了!”
“您的暗意——”崔俣微微眯眼,声音往缓,颇有些意味深长,“是贵府世孙杨煦,还是二公子杨昭?”
“自然是——”老爷子话说到一半,也眯了眼,神情警惕。
崔俣饮尽杯中茶,轻轻往桌上一磕。
“您相中崔盈这丫头,喜她聪慧大方,行事有度,长的也漂亮,手还巧,便想娶做孙媳。可您有两个孙子,给谁呢?小孙子有些二,有些熊,丫头许能制得住,以后过的好,大孙子呢,看上一个男人……可看上男人,未必就看不上女人了。边关没什么女人,没准世孙只是眼瘸了下,能扳过来呢?所以那日点心,您让我带过去……”
崔俣看着英亲王,眼神很安静,声音很平和:“容我猜一下,世孙杨煦,是不是刚好喜欢那种口味的点心?杨昭虽馋,但对哥哥,却是十成十好,您算中了,世孙会喜欢点心,就算当下不对做点心的人好奇,日后有机会知道了,也会不一样……”
“您这样撮合舍妹与心里已经有人的世孙,是不是不大好?”
被看破想法,老爷子有些恼怒:“老夫只是想多个机会,俩孙子随盈丫头挑,从未使任何阴暗手段,你这小子,莫把人想的太阴!”
崔俣没放过他,声音加重:“可若没后来意外接连发生,真被您找到机会,舍妹动了心怎么办?您压不住孙子,闹的自家鸡飞狗跳,还会毁了舍妹一生!”
“老夫——”
崔俣阻了他的话:“世孙之事爆出,此事不能再成,您便又起心思,想为杨昭——”
老爷子立刻反口:“老夫没有!”
“没有?”崔俣冷笑,“没有您为何受晚辈威胁,一听晚辈会阻舍妹婚事,就亲自来接见晚辈了?”
英亲王老脸有些臊。
这么多年,他从未做过亏心事,只此次为孙子筹谋一二,也没敢过分半点,就被瞧出来了!
就说这小子多智近妖,不好对付!
老爷子倒也敢做敢当,掷地有声:“这事是老夫错了。但老夫欣赏崔盈那丫头,真心实意。若她愿意嫁与杨昭,我保证她为当家主母,日子顺心如意,谁敢有半分不敬,老子活活打死!”
只是这一认错,姿态就会矮下半截,对崔俣气场没有太多压迫了。
崔俣懒懒摇摇手指,“反正我妹妹不会嫁到您这样心思深的人家。换人也晚了,杨昭也不行。”
老爷子眯眼:“所以你今日——是专门来气老夫的?”
崔俣微笑,神情很是轻松:“晚辈哪敢?只是晚辈瞧着,世孙这个孙子,您好像不大想要。”
老爷子没说话。
“您不想要,不如给晚辈?晚辈还缺个护卫——”
老爷子这下瞪眼了:“你想的美!”
“您看,您还是疼孙子的么,何必做的这般刻薄?”崔俣摊手,“这又是打又是骂的,世孙同您亲,孝心可感天地,没意见,别人……恐会看不惯啊。”
老爷子心生警惕:“你今日来,到底想说什么?”
崔俣挥袖,执壶续茶,姿态优雅从容,赏心悦目:“没什么,只是久仰王爷威名,想同您畅谈古今,论朝说野。”
“老夫只会打仗,懂什么朝事,”老爷子直接拒绝,“你找错人了。”
崔俣啜了口茶,微笑:“这茶味不错,晚辈家中祖母应该喜欢。说起来,这儿孙辈里,祖母最喜欢晚辈了,晚辈的话,她最喜欢听,这舍妹婚事么,定要晚辈考验一番。”
老爷子咬牙:“那丫头对你真心爱敬,你就拿她的婚事买卖回报?”
“咦,我说什么了么?”崔俣十分无辜,“只是考验而已,对方能不能过是一回事,我家中最后应不应这门亲,是另一回事么。”
房间安静了一瞬。
老爷子方才冷笑,慢悠悠的丢出了之前和崔俣说过的话:“慧极必伤,你小子,多注意注意你自己吧。”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也不走,没有拒绝姿态,一副‘你说,我看着你说’的样子。
崔俣眼梢微垂,并没有抻着胜利姿态压着老爷子,顿了顿,谦逊开口:“晚辈其实很想求您解惑。常听到大安不稳的言论,说有强敌环伺,不自强必被辱,可这洛阳,这长安,处处都繁华,哪有危难?”
“你小子也就是聪明点,知道什么?”这话题老爷子是专业,又不涉及什么秘密,自然愿意显摆,“我中土战乱数百年,大安朝建,收复大片中原,未收复的国土,却还有很多。西面有西突厥,北面有□□厥,西南有附国,濮部,东北还有契丹,奚国,这些地方,曾经很多都属于咱们领土。这人有了地盘,野心就大了,光是契丹,奚国那样的弹丸小国,都时时想着过来咬咱们一口,更何况突厥这样的大国?”
“□□西突虽各自分裂,你不理我,我不睬你,但两国地盘都很大,单个领土差不多要抵咱们整个大安,连起来得多大?他们毕竟一个祖宗,现在是有矛盾,但打狠了,能不团结?”
“与小国交界之处暂不提,我大安也是有名将的,西边有老夫一家,老夫曾打到过西突牙帐,他们有顾忌,只要老夫不死,他们不敢真死战。北边,有穆堂风那老头,前些年出了个年轻悍将,叫什么木狼的,听说十岁不到就上了战场,屡立战功,打的□□王子都怕了,可也不是完全不用防……”
老爷子说了一大通边疆形势,讲说为何大安有这么多隐忧,崔俣让他说了个痛快。等说完,老爷子喝茶时,他才说话:“所以,咱们大安,方才更需要有能之君,不是么?”
这声音不重,敲在人心头,却是力有万钧,由不得你不正视。
老爷子怔住。
良久,他才静静看着崔俣:“你在影射什么?”声音微微有些暗哑。
“晚辈只是提醒。”
崔俣叹息:“您这般悍不畏死,小将们也浴血奋战,为的就是护住这身后天下,万千黎民。为此,不知多少人马革裹尸,再未归来。您与众将士的志向,你们的希望,你们背后的百姓,脚下的国土——舍得它烂掉,丢掉么?”
“皇家之事,您心中最是有数,如此冷眼看着,毫不作为,真的好么?”
老爷子微微垂眸,眼皮颤动。
崔俣乘胜追击,语速略快一拍:“您确实一直在打仗戍边,但朝中阴诡,您真的一点不知?您武功高强,经历丰富,就没有恰好知道点什么重要秘密——非常引那位忌惮,不得不藏好的?”
“您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方式很好,可这就够了么?真就躲过去了,不被猜忌,不被针对,永无后患?”
一个一个问题砸下来,老爷子不动如山,就闭眸安坐,什么都没说。
崔俣也不着急:“晚辈倒觉得,世孙之事一点妨碍都没有,反倒有利,您这亲王爵位,缓一缓也好……”
良久,老爷子眯眼,冷冷看向崔俣:“你在套我。”
这一瞬,他周身气势大涨,无边杀意漫出,手中虽无武器,却好似亮出利剑,要将面前之人斩碎!
崔俣却笑了:“所以,王爷要杀晚辈么?”
老爷子气势压迫崔俣几息,见崔俣不惧不畏,连神色都不慌乱,突然哈哈大笑,大手一拍桌子:“你小子不错!”
崔俣心下一松,知是躲过去了,暗自抹了抹手心汗意,面上神色却是不减:“晚辈能套您,是晚辈本事,您能发现,却是您之睿智了。”
“得,你也别哄老夫,这一步一步下局深入的,小辈里头,谁有你精!”
老爷子算是瞧出来了,这俊后生不只是聪明,对朝局认识不少,大局观也很不错。什么崔盈婚事,根本只是个见他的饵,目的并不在此,只是知道说了这个,有机会见面,才能接着往下说。
边关强敌,人家不是不知道,就是抛出来让自己这老头子感兴趣,来了兴致尽了谈兴,人的后手也就出来了。
几个攻心问题,问的太尖锐太锋利,直直戳他肺管子,他方才觉得,之前,竟还看轻这小子了……
崔俣眉眼弯弯,笑的像只狡狐:“晚辈可明言,有法子作成世孙与王芨之事,甚至能做到更多,给您一个惊喜。”
老爷子抱着胳膊,哼了一声,颇有些傲娇:“你小子是谁的人,老夫可是猜道了!”
“知道便知道,晚辈敢做,便敢认!”崔俣半分都没停顿,笑容干脆更大,“我家主子佩服您之功绩,不管政事,军务,亦或是功夫,都愿向您讨教,不知您可否给这个机会?”
他若是大惊失色,各种害怕回避,老爷子许还看不上他,但他大大方方就应了,还替主邀约,老爷子便高看他几眼:“好!让他送上门来,叫我老头揍几顿再说!”
崔俣猛的抬头,二人对视,皆是目光灼灼,颇有深意,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已理解彼此隐意。
老爷子捋捋胡子,指尖重重敲了敲桌面,笑的像个老狐狸:“你这小子。”
崔俣抬手以茶相敬,老爷子看他一眼,受了。
此时,二人气氛才算真正融洽起来。
轻松下来,崔俣修眉微扬,唇角笑意多了另一种兴味:“我家主子武功现在是不及您,但也不差,有时还看到您大半夜——”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手背掩清咳,突兀的转移话题,“对不住,失言了。”
老爷子心底却起了波涛,拳紧握眸微缩,音量都不由自主加大了些:“你这小子,到底知道些什么?”
“晚辈年纪轻轻的,能知道什么?”这事今日只能透个底,不好摊牌,免得气氛刚好,老爷子又不高兴了。崔俣不急不徐的给老爷子续了杯茶,“晚辈只知道,世孙很可怜呐……”
“蒙蒙细雨中,与王芨公子初识,王芨公子喜雨,心情好,站在雨中吹一首笛曲,青衫俊秀,美玉无双,树木苍翠,草叶凝露,美如画的地方,美如画的人,是那多情之雨,害世孙迷了情,从此之后心中只驻一人,二人何其无辜?”
“门第悬殊,性格不同,王芨公子初时也没看上世孙,可二人就是这么有缘,就是这么投契,危难之时总能遇到彼此,生死关头不离不弃,彼此欠彼此的,皆已理不清。上天愿意折磨有情人,二人有什么错?”
“长辈不同意,彼此面对诸多压力,可心意相通,矢志不渝,甚至以花寄雨,以叶承情……他们也不愿如此啊。”
……
崔俣说了很多,还说的非常巧,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