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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你还不信我没病?”
“我也会给你一份我的身体检查报告,在这点上我们应该双方心中有数,你也不想后半辈子找个病秧子老伴负提吧。”
“可是……可是……”马林生又开始结巴。
“可是什么?你想说你还没同意是否进一步接触呢是么?”
齐怀远冷冷地看着马林生。
“……”马林生苦恼地喝茶。
“没关系,你想说你就说吧,是不是不同意?不同意你就说。放心说,大胆说,一点事都不会出。我都被两个丈夫蹬过了,还在乎你说这么一句话?说呀,我不怪你,是不是不想再见我了?”
齐怀远说着自己笑起来,“说嘛,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这么费事,那要有更复杂的问题让你决定呢——是不是不同意?”
她瞪起眼。
“不……不是,不是不同意。”马林生纯粹是本能地在逼问面前盲目否认。
他根本没来得及仔细考察呢。
“那好,这星期六还是这个时间,你带孩子到我家来吃饭,我们再进一步谈。先说好我们家没酒,我也不喝,要喝酒你自己带——还有事么?”
齐怀远直勾勾地盯着马林生。
马林生正慢条斯理喝着茶,一见齐怀远这眼神儿,忙把茶杯人下,慌乱起身。
“没事……那我走了。”
“再见。”齐怀远淡淡地说,拿起一支细香点燃插在支架上。
马林生灰溜溜地穿胡同回到了家。路上经过垃圾站时,正赶上一帮清洁工人在往车上撮垃圾,他们一个个都拿铁锹捂着口罩头上戴着那种垂上长片布容的战斗帽,活像一群日本兵在为非作歹。一桶桶胀鼓鼓的垃圾被叉车装置吊到车顶,倾入车厢,空中刮着大风,碎纸飞舞,恶息扑鼻,马林生踩着一地狼籍掩面而过,还是给弄了一头一脸灰,使他看上去更是一副倒霉相。
马锐正和铁军坐在外面的木把沙发上,隔着一个茶几喝茶、抽烟,长吁短叹。他们正在谈论一本刚看过的对我国目前经济形势及未来发展趋势进行评估的书。书中的悲观论调使得他们心情黯淡。
“怎么办呢?何时能爬出低谷?”马锐怅然若失。
“疲软呵,疲软!何时才能重新坚挺?”铁军浩叹。
“看谁能熬得过谁了。”马锐安慰朋友,“不要紧,反正到我们饿肚子时,农村早哀鸿遍野了。”
看到父亲进来,他点头问:“谈完了?这么快?我们以为你们还得一会儿呢。”
铁军也问:“我妈妈没出去吧?”
“没有,她都打水洗脚了,不像要再出门的样儿。”马林生在远远一旁的小板凳坐下,闷闷地不言不语。
“等咱们篚了,只怕是生意越来越难做呀。”
“可不,我这二十五岁以前发财的计划恐怕要延期了。”
两个孩子又聊了会儿,铁军告辞。
“我得走了,回家还要产顺问我妈妈今天谈得怎么样,明天到学校咱们再把情况碰一碰——今天又要晚睡了。”
铁军站起来,跑过马林生面前忙摆手,“不要起来不要起来。”
他对送他到门口的马锐说:“老马,留步吧,以后再接着聊。”
“慢走呵,老铁,留神脚下。”
两人极为客气地在台上阶上互相拱拱手,铁军转身走了。
“谈得怎么样呵?看上去情绪不高嘛。”马锐回屋后对父亲说,拿起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支递给马林生,“跟我谈谈么?”
马林生接过烟,要过马锐手中的烟对着了火,把烟还给儿子,抱怨道:
你现在也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当着我面就公开抽烟,你说我是管你不管你?又怕当着你的哥们儿让你栽面子。“
“这不是偶尔,来了客人,才抽一口,又不是经常的,成了瘾。”
“还有,你们屁大的孩子,互相乱叫什么‘老李’‘老张’的?小小年纪一个个老气横秋的,看着也不像呵。”
“你今天这个气不顺嘛,怎么,谈得不理想?她没看上你?”
“不是,她这星期天要请我们去吃饭。”
“好嘛,去吃嘛。她这个讯号很明显,明显对你有意了,否则不会请你去吃饭。”
“这我不用你教我,我还看不出这个来?”
“那你还愁什么?心里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为什么相爱的人总不能聚首!”马林生爆发。
第十一章
星期天,马林生本来是打算在家看完女排的比赛,掐着吃饭的时间再到齐怀远家去的。可马锐一早就催促他,非让他到那边去看电视,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多热闹,并大大嘲笑了一番他的运动举趣。一个老爷们不爱看足球偏喜欢看女排,是看人呢还是看球?如果是看球,那最差的男排也比最好的女排球打得好看。要么就是女排赢多输少,特别是在亚洲,简直可以横冲直撞,看了不受刺激,可这样的话,那你确实再挑不出几个运动项目可以看了。马林生本来还想申辩,他完全是屈从于一种习惯,就像人们在几十种牌子的可乐型饮料中更多地选择“可口可乐”,纯粹是受了宣传的影响。但一种习惯一旦与低级趣味联系在一起,就很难洗清自己,理由越冠冕堂皇越使人强烈地认为你意在掩饰最阴暗的心理——简单越抹越黑了。
为了表示自己与女排其实并无干系,他只得听从了儿子的安排,心里觉得儿子很卑鄙!
特别使他不舒服的是,出门前他在换衣服时,听到夏青在门外小声笑着问儿子:“给你爸介绍对象去?”
他没有听到儿子的回答,但他无由地想到,儿子一定是冲夏青挤了挤眼儿。
他从站在院里笑吟吟地望着他的夏青面前走过时,胳膊腿儿几乎走成一顺儿。
到了齐家,他发现那天不单请的他们父子,还有两个和齐怀远年龄相仿的女人,一见他就抿着嘴吃吃笑,眼睛滴溜溜地在他全身上下乱转。他一猜就是齐怀远的腻友,被专门请来对他进行全面、综合的评价。他心里很讨厌这种声面,但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讨好、取悦他人,希望给所有见过他的人都留下好印象的本能开始蠢动了,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像拔了瓶塞子的酒精开始发挥。他满脸堆笑,眼睛笑成一条缝,把最密集连针都插不进去的笑容毫不吝啬地抛给每一个人。
甚至在大家谁也没看谁都在看电视时,他也兀自常备不懈地笑着。这样,无论你在何时何地多么突然看到的马林生总是一副笑脸。
他耐心地听着那两个女人的每一句废话,并以同样的但经过巧妙修辞装饰的废话应和,使这些废话听上去像是有趣的交谈。那两个女人像儿童玩具柜台卖的橡皮鸭子很爱发笑——一捏就嘎嘎叫。
马林生大获成功,在一屋子人中他显得那么与众不同视野开阔。为了不使自己的聪明凌驾于众人之上以至使群众产生异类感,他又有意讲述一些自己的尴尬事以示拙扑可爱。她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天他有票却没能场现看的故事,把一个倒霉、令人沮丧的经过讲成了一场有趣的、唐老鸭式的冒险。他把他和警察们之间的对话都变成了一种情绪完全受他控制的想声式的逗,编造了一些他当时既没想到也没能说出的隽永、俏皮的话,显示他在警察面前应付裕如,巧于周旋,似乎他在场外倒霉的经历比进场看真正的开幕式还来得值当。他是一个能把像警察这样的人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智者,现世的阿凡提。
以自我调侃开始,以自我吹捧收场。
他讲得是那么精彩、娓娓动听,甚至他自己有一刹那都听呆了:我要把这些话记下来,就是一篇好小说呵!
两个女人都公开对齐怀远说:“抓牢他,否则我们就要把自己嫁给他连马锐脸上都有一副父亲给他增了光的自豪相。
本来,这顿饭是没酒的,但话说得是如此有趣,焉能无酒?两个女人俩掏钱派孩子们跑了一趟,买回了一些啤酒色酒。
娘们儿其实都是一副好酒量,席间你一杯我一杯地灌马林生催着他再讲笑话儿,三双媚眼飞来飞去,令马林生目不暇接。他陶醉在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之中,觉得自己非常有魅力,非常讨女人喜欢,非常会交际,有了这套手腕,学什么艰难险阻不能克盯“?
齐怀远在他的醉眼朦胧中也变得年轻、清秀了。不比不知道,在三个娘们儿中她真是金牌得主。酒色上了她的脸,使她看上去很有几分柔媚。女友她喝红了脸美昏了头,她便放了酒杯,双手捧着一张粉脸咯咯笑个不停,娇态犹如少女。马林生目睹此景,心中怦然一动,严肃起来,这娇容倒有几分性感呢。
他这才低头吃菜,举箸茫然,发现其实没什么可吃的。这女人委实是个精明的女人,七盘八碟花花绿绿一片看着倒很丰盛,但十几个菜的主要原料就是一只鸡,金全贴脸上了,某余不过是些叶片形状不同的植物。
这感觉在后来撤席后齐怀远单独把他拉进里屋试穿一件她送他的中山装时更强烈了。
那衣服的料子很高级,但式样陈旧,而且有一股浓浓的樟脑九和久压箱子底会有的呢子味儿,一看就知道是她扣下的不定哪任丈夫的剩余物资。透着一招一式都经过精心算计,既想显得诚恳待人又处处留着后手。就像一婆婆拿几块旧料子送没过门的儿媳妇,这样一旦鸡飞蛋尚可以保全,不致整血本无归,就当舍给边、老、少、穷地区人民了。
如此一想,齐怀远马林生眼里立刻渺了。
“我看还合适。”齐怀远四周转着抻着中山装的衣襟,摘着沾上的线头,“——送你了。”
“先搁你这儿吧,天凉了我再过来穿。”马林生一边脱衣服一边不快地想:这女有庸俗。
女人边叠衣服,笑盈盈地望着马林生,眼中似有几分黠又有分召唤,她那个十分显露曲线的坐姿很像对镜排练的。
“没想到你还挺能喝,也挺能聊。”
“不常这样儿,今儿也是例外……只马林生像个头一回逛窑子嫖各不知是客气点好还是亲热点好,”你看上也能喝二两。“
“我当姑娘的时候,有回心里苦闷喝过一瓶‘二锅头’。”
齐怀远叠好衣服放至床上,站起来去把门关上,边朝马林生走来边说:
“这样儿好,会分场合,该严肃严肃,该活泼活泼,我就不待见那逮谁胡说一气的人。”
她走到马林生跟前,腿一软,马林生只好两手接住她,否则她会脆地上的。
她不吭声了,闭嘴闭眼像是一下睡过去了,虽说也就一只袋百面的手数,但凭空抱着还有些份量。马林生凑脸去看她玩的呢还是真睡了,孰料一只手从脖子后面包抄过来把他一下按低了头,挤扁鼻子地贴在那张粉脸上。他的舌头上沉甸甸地压着另一条舌头,如同一个人摊手摊脚躺在你身上睡觉。谁都知道压板那样轻巧的竹片压在舌头上都会引什么反应——他一下打了个翻腾不已的隔儿,完全凭着毅力才将涎起的沉渣原道遣返问去。
他红着眼睛,睛泪汪汪,实在控制不住清鼻涕的外溢,蹭在了人家脸上。他心里十二抱歉,十二分狼狈。
他不知道此事是到此为止还是循序往下,齐女士是等他主动还自有拳路,正兀自犯疑,忽近在咫尺看见了齐女士的双眼,吓了一跳,所有想法,心愿一体打消。
那双眼正聚精会神地观察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