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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和醋渍白蘑,人人赞不绝口,因此大家都认为把仙普列亚罗夫调到那里是十分明智的。至于仙普列亚罗夫过去那项工作,也可以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始终未能作出成绩的那项音响学方面的工作,现在仍然是老样子。
放下仙普列亚罗夫不提,还有一个人也和剧院完全断绝了关系,这就是尼卡诺尔·博索伊。虽说他除了爱好免费入场券之外,实际上与戏剧界未曾有过什么关系。如今尼卡诺尔·博索伊非但自己不再买票去剧院,即使给他赠送票,他也一慨拒绝,甚至达到了“谈剧色变”的程度。他现在恨剧院,而区还十分憎恨诗人普希金和那位有才华的演员库罗列索夫,尤其对摩罗列索夫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所以去年,当他看到报上一则用黑边框起来的讣告,说是库罗列索夫“在风华正茂、方可大展宏图之年不幸因脑溢血逝世”时,竟高兴得喊叫起来:“活该!活该!”他过于激动,血往头上冲,脸涨成紫红色,自己险些追随库罗列索夫而去。不仅如此,由于这位小有名气的演员之死,博索伊的脑海里搅起了许多沉痛的回忆。他当天晚上独自伴着那轮给花园大街洒满银辉的满月喝了个酪配大醉。每喝下一杯,他脑海里的可憎人物的行列便增加一个可恶嘴脸,这里面有:倒卖外币的谢尔盖·敦奇尔、妖艳的伊达·盖尔库拉诺夫娜、喂养着几只斗鹅的红头发汉子和爱说大实话的尼古拉·卡纳夫金。
那么,这些人又都怎么样了呢?对不起!这些人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不可能有,因为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存在过。同样,根本没有过那么个大剧场和主持那次“节目”的和蔼可亲的演员,也没有过那么个把外币藏在地窖里烂掉的吝啬鬼波罗霍夫尼科娃姨妈。当然也没有过什么金喇叭和蛮横无礼的炊事员。这些本来都是尼卡诺尔在卡罗维夫的催眠术作用下梦见的。当时闯入尼卡诺尔梦境的唯一活人就是库罗列索夫,而他之所以进入梦境是因为电台经常播放他的唱段,他的形象深深刻在尼卡诺尔的脑海里。这个人的确存在过,其他人则根本没有存在过。
这么说,或许阿洛伊吉·莫加雷奇也没有存在过吧?噢,不!莫加雷奇不仅当时确有其人,而且至今仍然健在。他现在恰巧担任着里姆斯基辞去的那个职务——瓦列特剧院的财务协理。
那天夜间阿洛伊吉·莫加雷奇离开沃兰德的下榻处之后,大约过了一昼夜,忽然在维亚特卡车站附近的一列火车上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在神态恍惚中不知怎么乘上火车离开了莫斯科,上车时不仅忘了穿长裤,还不知为什么把房产主的、自己完全用不着的户口本偷了来。他付出了相当数目的一笔钱,才好歹从列车员手里买到一条汗渍斑斑的旧长裤,急忙在维亚特卡车站下了车,又乘车返回了莫斯科。可是,唉,他再也找不到原来的住处——房产主那所破旧小楼惨遭火灾,已经荡然无存了。然而,阿洛伊吉·莫加雷奇果然非常精明强干:两垦期后他又住进了勃留索夫胡同一间很漂亮的屋子,几个月后,就登上了里姆斯基的宝座。从前是财务协理里姆斯基因为经理斯乔帕而受苦,现在轮到总务协理瓦列奴哈因为财务协理阿洛伊吉而受罪了。如今瓦列奴哈也是只有一个愿望:尽快把这个阿洛伊吉从剧院搞走,永远别再看到他。据说,瓦列奴哈在自己一伙人中时常偷偷散布说:“一辈子没见过阿洛伊吉这样的坏蛋,这种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
其实,这或许是总务协理的偏见。倒也并未发现阿洛伊吉有什么新的劣迹,而且,总的说来,剧院里一直平安无事,无非是餐厅管理员索克夫的职务由另一个人接替了。安德烈·福基奇·索克夫确实死于肝癌,而且的确是在沃兰德光顾莫斯科大约九个月之后死在莫斯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
是啊,几年过去了,本书所真实地描述的一些事件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淡漠起来,开始消失。然而,绝非所有人都如此!绝非所有人都如此!
每年春天,每逢节日月圆的日子,傍晚时分便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出现在莫斯科牧首湖畔的椴树下面,他有一头棕黄色头发,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穿着很朴素。这就是从前的诗人无家汉,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波内列夫,现在他当了教授,在历史和哲学研究所里搞研究。
每次来到椴树下,波内列夫一定要坐到当年那天晚上他坐过的长椅上,就是在那天晚上,现在久已被人遗忘的柏辽兹生平最后一次看到了变成碎片的月亮。
如今,这月亮是圆的,整的,初升时显得苍白,然后便变成金黄色,上面仿佛还有一匹神马的模糊形象。月亮在前诗人伊万的头上慢慢飘移,又像是停在高空中不动。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全都明白,他全都知道,全都记得。他记得自己年轻时当过罪恶的催眠术家的牺牲品,后来经过治疗痊愈了。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有时很难控制自己。比如,每逢春天月亮快圆的时候,他就按捺不住了。随着月亮一天天变圆,随着这曾经高悬在耶路撒冷的“五烛明灯”上空的月亮渐渐变大,变成金黄色,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也就越感到心情激荡,烦躁不安,食欲不振,睡眠不佳——他在等待着满月的出现。到了月圆这一天,那就不论什么事都无法把伊万·尼古拉耶维奇留在家里了——他傍晚时分必然离开家,到牧首湖畔来。
他坐在长椅上。他毫无顾忌地自言自语,吸烟。一会儿眯起眼睛看看圆圆的月亮,一会儿又看看公园出口处那个引起他许多回忆的转门。
伊万这样在长椅上度过一两个小时后,便站起来,张大两只木然无神、视而不见的眼睛走开。他总是走同一条路线——穿过斯皮里多诺夫卡广场,走进阿尔巴特大街旁的那条小巷。
他经过那家卖石油的铺子,在斜挂着一盏旧瓦斯路灯的街角拐个弯,悄悄走近一个栅栏门。他看到:虽然门内的小花园尚未披起绿装,却还是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感觉,园中央有座哥特式小楼,它的一面很暗,另一面有个突出在墙外的三扇窗的玻璃晒亭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
教授并不明白是什么力量把他引到这里来的,他也不知道小楼里住的是什么人。但他却清楚地意识到:在这月圆之夜,他不到这里来是不行的,他绝对按捺不住自己。他还清楚地知道:在栅栏门内的小花园里,他无疑还将看到同往年一样的景象。
他将看到长椅上坐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蓄着胡须,颇有风度,戴着夹鼻眼镜,脸形微微有点像猪。伊万会看到这位独院的住户照例以同样充满幻想的姿势坐在长椅上凝望着月亮。伊万还知道:这位住户赏一会儿月之后,必定把目光转向小楼上的玻璃晒亭,盯着它,仿佛在等待那窗子会马上打开,窗户上会出现某种不寻常的景象。
以后的事伊万也知道得很清楚,甚至能背下来。只要在栅栏外面藏好,他不久便能看到那坐在长椅上的人会不安地转动起脑袋来,眼睛滴溜溜乱转,像在半空中搜寻什么,还会欣喜若狂地大笑,然后,他仿佛忧伤地想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会突然举起两手一拍,接着用相当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说:
“我的维纳斯!维纳斯!……唉,我真傻!
这时,藏在栅栏外面、一直甩燃烧般的眼睛盯住院内神秘人物的伊万,便也会小声自言自语起来:
“诸神呵!诸位神明!看来他也是这轮满月的受害者……是的,也是个牺牲品,和我一样。”
这时,只听坐在院内长椅上的那人继续说:
“嗨,我真傻!我为什么不跟她飞走呢?为什么?!我这头笨驴究竟怕的是什么?!弄到了一纸证明!嗨,如今你就受着吧,老笨蛋!”
这种情景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楼下背阴面的窗户砰的一声打开,窗日处出现一个发白的东西,传过来一个女人的讨厌的声音: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你在哪儿啊?又在异想天开了吧?当心得疟疾!快回家来喝茶吧!”
于是,当然,坐在长椅上的人便会清醒过来,虚情假意地回答说:
“我想在这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新鲜空气,我的心肝!这儿的空气好极了!”
他说着便站起身,偷偷举起拳头朝楼下那扇正在关上的窗子威胁两下,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楼内走回去。
“他在说谎,说谎!啊,诸位神明,他多会说谎啊!”伊万慢慢地从栅栏旁边走开,一边小声自言自语:“根本不是什么新鲜空气把他引到院里来的,一定是他能够在春季的月圆之夜,在月亮上,在这小院的花园里,在空中,看到什么东西。啊,我多么希望了解他这一秘密啊,为此我宁愿付出高昂的代价。我希望能了解他所失掉的、现在又徒劳无益地在空中摸索、在徒然寻找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维纳斯?”
波内列夫教授回到家中时已经完全是个病人了。他妻子和往常一样佯作不知,催他尽快上床休息。但她自己却不上床,而是拿起一本书来坐在他床边的灯下,痛苦地看着丈夫慢慢睡去。她知道,黎明时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一醒来便会大喊一声,然后痛哭流涕,显得焦躁不安。因此,现在她面前的桌布上摆着事先准备好的、包在消毒纱布里的注射器,还有一小瓶浓茶色的针剂。
把自己和一个重病人拴在一起的这个可怜的妇女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她现在可以放心地睡下了。而处于睡梦中的伊万·尼古拉耶维奇的脸上这时则露出幸福的笑容:他工做着一些她所无法理解的、庄严而神圣的、幸福的梦。
满月之夜过去后,使教授大喊一声醒过来的每每都是同样一个梦境:他梦见一个没有鼻子的、长相奇丑的刽子手跳到十字架前,“嘿”的一声喊,用长矛朝着绑在十字架上失去理智的赫斯塔斯的心窝刺去。不过,与其说是那刽子手可怕,毋宁说是梦境中那奇特的光线更令人胆寒:它仿佛来自一大片奔腾翻滚的乌云,那乌云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地面压过来,世界像是到了末日。
妻子给他注射过一针之后,伊万的梦境就发生变化了:他看到一条宽阔的月光路从他的床边一直伸向月宫,一个身披血红材里的白披风的人踏上这条路,朝着圆圆的月亮走去。还有一个年轻人走在他身旁,穿着一件破旧的长袍,脸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们两个人边走边谈,像是在热烈地争论着什么,都想争论出个结果来。
“诸神啊,诸位神明!那次行刑多么卑鄙无耻啊!”披着披风的人把他傲慢的脸转向同行的年轻人说,“不过,请你告诉我,”他脸上的傲慢消失,出现了诚心哀求的神情,“根本没有行刑!是不是?我恳求你,说吧,没有行刑,对吗?”
“嗯,当然没有,”同行的年轻人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那是你的幻觉。”
“是这样吗?你能发誓吗?”披着披风的人用讨好的口吻请求说。
“我发誓。”同行人回答,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却在笑。
“那我就别无他求了!”披着披风的人猛然大声喊起来,顺着月光路越走越高,和他的同行者一起朝月亮走去。一只威武而又安详的尖耳朵大狗跟在他们后面。
这时,月光路本身开始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