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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的这首《点绛唇》“简当”清丽,却是感人至深。《续选草堂诗余》里说到:“草满长途,情人不归,空搅寸肠耳。”陈廷焯在《云韶集》里对此词也颇为赞赏,他说:“此词”情词并盛,神韵悠然。“这也正是李清照的《漱玉词》最大的特点,情词并盛。能做到这一点的词人,不过寥寥。
李清照写作这首《点绛唇》的时候正在经历与赵明诚婚后的第一次变故。因“元祐党人”事件,此时的她很有可能鉴于压力无奈之下回到山东章丘明水镇的老家。因此,她经历了婚后第一次与赵明诚的异地分离。爱别离。这对她来说,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回劫。
关于这一次“元祐党人”事件,《宋史》当中有详细记载。王安石变法集团是典型的改革派,属于新党。而苏轼等人则是反对王安石新政的一派,被称为旧党。元祐末年秋,亲睦旧党的高太后去世之后,宋哲宗亲政之后,新党得到重用。于此,新党开始借机极力打压旧党中人。苏轼、秦观、黄庭坚、张耒一干人等均遭到贬谪。后来,宋哲宗之弟宋徽宗即位之后受到新党领袖蔡京的影响,再次推行新法。对旧党的打压加剧恶化,以达到彻底铲除的目的。蔡京也因此得到重用,被提拔为宰相。
赵明诚之父赵挺之那时是当朝吏部侍郎,官居三品。赵挺之因政治才能出众,地方为官时便政绩突出,因此官职升迁迅速。而此时,赵挺之因是蔡京的坚定支持者,于是赵挺之青云直上,官居副宰相。
读《宋史》时,对《赵挺之传》印象深刻。里面便有一段苏轼对他的评价。他说:“挺之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岂堪此选?”可见苏轼对赵挺之颇有微词。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因为苏轼与赵挺之本就是从属两个政治集团,所以苏轼对赵挺之的评价并不具备客观性。
赵挺之属于王安石的变法集团,是典型的改革派,属于新党。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因以文章受知于苏轼,且与诸多苏门弟子有深厚来往,也受到牵连。被定义为“元祐党人”。作为“元祐党人”之女的李清照自然难逃干系。
宋徽宗崇宁二年(公元1103年)九月,朝廷有昭告要求,“宗室不得与元祐奸党子孙及有服亲为婚姻,内已定未过礼者并改正”。赵家虽非构成皇族血脉的“天水赵氏”,但赵挺之心有攀附之意,常自称“天水郡赵挺之”。而此前,李清照因父亲李格非遭难向赵挺之求救不得,对其上诗曰“炙手可热心可寒”而与赵挺之产生隔阂。所以,此时因这种种微妙的牵连,秉性凛冽的李清照极有可能独自回到了明水老家。
有一些人容不得内心有一丝的杂质。他们需要将自己的生命质量维持在一定的清洁度,以此才能带来长久的生。这是他们即便遭遇坎坷、波折、灾难也不能摒弃的原则。李清照便是这样的人。她甚至因这羁绊,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她与赵明诚面对第一次分离,是她内心使然,又或者是唯一的选择。
读李清照的相关传记读到这一段故事时,内心总有一处松动的柔软。仿佛那是与我有关的情事。让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刚烈又柔软的女子独自踏上归乡旅程的背影,清清冷冷却又意志坚决。女人总是擅于做自欺欺人的人,而聪明的女子往往更是容易沉沦在自己酿造的幻觉里。她让自己离开,然后再让自己惆怅。
人的本性里似乎潜存自虐的倾向。这是让我十分惶恐的事。只是李清照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倾向。这是她面对灾难必须作出的辗转,是以退为攻的“谋生”之道。也正是因为她性情狷介秉性好强,这一些事发生的意义仿佛都具备理所当然的充满力量的意义。
两个人的爱情总在艰难险阻之中生出光辉。而李清照与赵明诚这一回的分离,似乎正是迎合了一些冥冥之中的宿命里的路数。是考验,也是酝酿。他们终要迎来新的盛大。“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它充满了生命里神奇的寓意。
偏有意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
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李清照《渔家傲》
世间处处凌寒冰霜,如同她沾满尘埃的情绪里深不见底的幽寂。她站在暗影重重的那一处,观望着这一世风月。她默默地感知到了那春信已至,纵使这世界白雪皑皑浩浩汤汤。爱上一件物与爱上一个人本没有区别,可以是经年酝酿的情意,也可以只是一瞬间的相遇。她无法对独占春首的梅熟视无睹。那梅,如同娇羞的少女,香脸半开,娇媚旖旎,却又仿佛暗藏不可思议的力量。清清静静地立在琼枝的端处,那是只有美人出浴才能拥有的美,新然清旷。她不得不去爱它。
而此时此地,月朗星稀,夜色玲珑,仿佛一切的景致都在与之映照,为之衬托。她恍然间觉得这花非花。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瞬,她觉得它有了精魂。这一夜,它在她的眼里,是如此的非比寻常。她赏花,也赏读着此时此刻自己心底的情心情意。她知道她会从它的身上看出来一些什么,那是生命趋向里的孤标傲世。她知道它是不一样的。她也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饮一杯酒,赏一夜花,叹一生将要寻索的路途。这是一个命路驿动的女子在这冷夜可以做的最好的事。
李清照非是寻常女子。她把自己的甚至别人的生命路数都把握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应当需要的,知道自己可以拥有的,知道自己必须坚持的。
何逊的《扬州早梅》里写:“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衔霜当露发,映雪凝寒开。”梅花开于冬春之交,它总是最能惊醒人的时间意识。在这流转人世时刻清醒的守望,不偏不倚地提醒着人世来往。梅花在中国人的意念里早已被赋予了太多的生命意向:孤独,傲世,殊胜。于是,李清照在自己的喜好里选择了它,以此来匹配自己的意志。
这首词大约是李清照南渡之前所作。虽是咏梅,却又让人读来觉着那一些花姿形容之下藏起的是她自己本身的意念。外意写梅,内意写人,亦花亦人,形神宛肖,浑然一体。李清照总是如此擅长将情意杂糅进她眼目之下的一草一木,深情流转却又不动声色。如此稳妥。
亦有学者以为,李清照的这首词里流露的情意里藏匿着她对自己婚姻感情生活的礼赞。李清照与赵明诚的情爱佳话千古流传自是有它的风流之处。赌书泼茶,鹣鲽情深。这是旧时女子难能企及的感情归宿。李清照无疑对它是贪恋与自喜的。她的爱与被爱在她的精神领域里始终都有一个高度,并且在她看来是牢不可破的。人花无异,情爱亦如此。于是,她对梅有非比寻常的痴爱。
写梅的诗词繁多,李清照的咏梅词自是个中翘楚。王安石那一首广为流传的咏梅诗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他用最简单的文字写出了最深盛的景致。寥寥二十字,梅便被王安石写得暗香盈袖,隔着千百年的光阴飘然而至,如同涉水而来的旧时女子。
墙脚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日照之下,荧荧白光。无一处粉末的生迹,这是被他看进心底的苍荒。只是盛年之下不应有伤,他到底是看见了它们一如暗夜里萤火之光的盛放。它们确是光,是这清旷时令里最炫目的希望。独自开,独自香,独自缠绵,独自纷扬。这不是他的幻觉,这是他眼目之下最真实的绽放,是一片来自那早春之梅的暗香里盈盈晃动的流光。
南朝陈诗人谢燮写《早梅》曰“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唐代诗人张谓书《早梅》诗有“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之句,此处王安石的“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仿佛与他们有异曲同工之好。于这两句吟诵中仿佛真的可以穿越到那个香色满园的境遇里。
这是王安石“看似寻常最奇崛”的诗句里氲染出的泼墨画。素净里有不经意间撼人心肠的华丽。王安石的一生似乎也有与之相融会的映照。历史上著名的“王安石变法”仿佛正是他一生当中经历的最为香满的光阴,纵使那里孤绝、僻冷、无人问津。也正是因为王安石担任宰相期间推行“新法”这一举措,才有了后来的“元祐党人”的事件。王安石与后世的李清照冥冥之中才有了千丝百缕的关联。
政治上的事与词章有关,却不甚关联。那是他们理想意志里的差别,不是人性情怀里的距离。王安石与李清照不需要为历史负责,他们始终只是两个独立的需要为自己的内心所趋所不遗余力地奔赴的日常人。而关于他们本身的兀傲,则是各自有美好。
风休住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李清照《渔家傲·记梦》
青空,浮云,岚雾。烟锁重楼,水天相接。曙光微露银河渐转的时辰里漫出的是一片千帆如梭的虚渺场景。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并且透明。她心里有一道光,来自神祇的降临带来的升度。她慢慢将心里的宽广世界置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梦魂仿佛回天庭,天帝传话善相邀。她得到生命里最盛大的眷顾。帝问:归宿何处。
日暮路长,求索无成。路途漫长却尚不知归宿。学做诗,亦是枉有妙句为人称道。她心里不是没有卑微之惑的,因那生之空洞,因那冀望阙如。望那磅礴九天里鲲鹏翾翀,灵魂里理想之灯被烽火燃起,她突然觉得生命的质地需要被赋予更多的意义。大风莫止,待她乘那一叶扁舟去往蓬莱三山处。唯愿如此。
这不是她的世界。这是光里的乾坤,这是某一个梦境,承载着李清照几乎全部的愿景。关于理想,关于未来,关于神祇遥遥无期的降临。
在黄升的《花庵词选》中这首《渔家傲》题作“记梦”。这首词宋约作于徽宗大观二年(公元1108年),此时正值赵明诚被罢官后偕清照避居青州(今山东益都)故乡。于是,它所表达出的意味里始终都带着现时里的一些徒然心意之下的幻念。学者们认为李清照在这首词里吸取了《离骚》当中“上下求索”和李白“梦游天姥”的浪漫主义精神,体现李清照这个不凡女子心中的不凡理想不凡愿景。
清人黄蓼园在《蓼园词选》评道这首词曰:“此似不甚经意之作,却浑成大雅,无一毫钗粉气,自是北宋风格。”整首词意境壮阔优美,典雅大气,毫不娇柔,充满力道,是不可多得的豪放词杰作。
一句“蓬舟吹取三山去”让我于恍惚之间仿佛看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绮丽画面。这是我自儿时便十分喜欢的神话故事,并且这一种喜欢要大过诸多的喜欢,甚至有一种爱。因为它不同于别的,它表达的重点在于仙的度化,在于表达这一个度化的过程。它不是要告诉你神祇的灵与力以及背后盛大的恩慈,它表达的是仙与凡人不过一念之别,以及我们应当拥有的善念以及应当的善行。
至于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