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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悦华的老伴开门把他请进屋，低声对他说：“劝劝老头子。”他点点头，见张悦华怔怔坐在餐桌前，一瓶人头马洋酒已喝去了小半瓶，桌上的菜却没动过。
“你来了。”张悦华瞟了他一眼，毫无生气地说了声，又用手指点着对面的椅子说。“坐下吧，陪我喝两杯。”他老伴抓住酒杯不让他喝，“你还要不要命？”
“放开手！”张悦华恼怒吼道。
他老伴放开手，求助地看着严宏星。“张关长———”严宏星叫道，知道七年前张悦华儿子被捕他又被停职，只得天天在家中喝酒，每次都大醉。他儿子被执行死刑的当天，严宏星也来陪着他喝闷酒，他的身体就在那几个月中天天酗酒而搞坏的。
“你放心，就喝这一杯。”张悦华咕咕地把一满杯酒喝完，长叹一声。
“张关长，我们都相信你。”严宏星说。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多议论来。”张悦华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这段时间打私打得很利害，打得不法之徒闻风丧胆，所以用这种卑鄙方式中伤我。很明显，他们的目的是想把我搞臭。”
“打私我直接抓的。”严宏星说。
“我是一把手，他们当然得把矛头对准我。这是一种信号，走私与反走私斗争没那么简单。不法之徒是不会甘心失败的。特别是一些地方领导的暗示放纵和一些执法机构、部队办的公司企业的参与，走私队伍的成分越来越复杂，打私的难度越来越高。这种现象是我参加海关工作几十年来所没有遇到过的新情况。仅仅是社会上的不法之徒，好办，那些有背景有来头的公司企业，难办。因为他们打着的旗号太吓人。我分析了一下，利用贸易渠道走私的，有相当部分的公司企业都有背景。这段时间你在第一线打私，我也没闲着，主要应付的是方方面面打招呼说情的人。其中有不少是身居要职的人甚至还有北京的人。有的人好心劝说，说得罪人太多了，众怒难犯。我不怕，依法行政我怕谁？所以我希望你继续加大打击力度，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
“我明天就开会布置。”严宏星说，心里却有几分愧疚，遇到得罪不起的说情人，他几乎都用一句话推脱：我只是个执行者。谁都听得懂他这话的含义，加上张悦华在海关有说一不二的权威，矛头指向他一点不奇怪。
严宏星本以为这种没有根据的社会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自动消失，但没几天他就被召进京，因为上级也不断收到反映张悦华有问题的信，上级想听听他的意见。他如实汇报了当地风起云涌般的社会舆论以及引起队伍思想混乱的情况，并以党性和人格担保张悦华是清廉的，是别有用心的人有意制造混乱，是走私与反走私斗争尖锐的一种表现。他希望上级尽快有个公正说法以正视听，给他们这些在第一线的人强有力的支持。上级表示相信他，相信他对张悦华的担保。他当天进京，第二天就回来，使闻讯赶进京的丁吾法扑了个空。过了一个星期，情况又突发变化，他和张悦华同时被召进京。上级决定张悦华退居二线，由他出任关长。他虽是既得利益者，但对这样处理张悦华感到几分心寒。接替张悦华关长位置是早迟的事，但他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第二十八章 暗流涌动
一天晚上，洗完桑拿后，严宏星、陈家扬、丁吾法三人躺在贵宾房休息聊天，说起张悦华退居二线的原因，陈家扬说：“张悦华太脱离现实，以他正确自居，得罪人太多，被群起攻之，落得如此灰溜溜下常”“这些造谣者太可恶，暗箭伤人，一旦被我查到，非得从重处罚不可。”严宏星气乎乎地说，张悦华对他的器重培养，他一直心存感激。“丁老板，你路子广，请你帮我查查，到底是什么人在制造谣言。”
“我说严关长，查出了你又能把他们怎么办？对你们海关心怀不满的人遍地都是，你们查过那么多案子，罚没了那么多货物，使多少人一夜之间成为穷光蛋，造成几句谣，写几封没有根据的举报信不算什么。没发展到打黑枪已经算文明的了。”丁吾法劝道。“张悦华下来，得益者是你，否则，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当上一把手，成为全系统最年轻、我相信也将是最有作为的正厅级干部。”
严宏星疑惑地看着丁吾法。
“为朋友，应该做的。”丁吾法笑道。他找秦建忠真正的目的是要秦建忠出面施加压力促使让张悦华让位，这是他深谙官场奥妙深知官员心态的妙招。对张悦华无中生有的恶意中伤，不难判断和查实，但如果加上地方省市两级对张悦华的不满，就不得不认真对待。在当今这种复杂的社会状况下，谁也不敢完全担保另一个人没有问题，万一那些查无实据的举报信是真的，又加上省市两级领导提过建议，坚持继续留用张悦华的人就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或者，因为张悦华继续在位，举报信继续满天飞，更高层不断转下来要求查报，即使没问题，也会给更高层留下不好印象，印象好坏经常影响一个人的升迁。因此，最常见的做法就是把当事人调走，如果真没事，举报信就会自动消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相当多领导的心态。张悦华则因为快到退休年龄，所以便让他退居二线。
丁吾法正是因为准确把握了这种心态，多方努力活动，促成此事。搬倒张悦华不是目的，目的是用张悦华被恶意中伤和地方政府压力下让位的形式打击严宏星的信心，让他痛感仕途的脆弱，誉之毁之的不可确定性，从而重新思考人生之路。
“严关，我把你当着小老弟，你终究要往上走，我还得忠告你一句，仕途是座金字塔，越往上走越难，越往上走风险越大，越往上走越要夹着尾巴做人，没有人提携，没有人捧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交丁先生这个朋友交对了，千万不要小看丁老板的活动能量。我们做不到的事，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几天你也看到了，那些部长，那些不可一世的大秘，那些横行于世的太子，丁老板一个电话，招之即来。我办不到，你也办不到，我是彻底服了。我们应该联手帮助丁老板的事业在海门取得成功。互相帮助才是朋友，主动帮助才是真朋友。就像丁老板主动找秦书记为你说话一样。”
七年前张悦华的儿子被明显不公地判处死刑已在严宏星心里留下一道阴影，但因那时他还年轻，想得不多感受不深。这次张悦华莫名其妙被造谣中伤，地方政府却推波助澜落井下石，令他感慨良多。桑拿房休息室的谈话，使他思绪万千。当晚他失眠了，脑子里全是陈家扬和丁吾法的话。他们官商结合要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想起来真感到心惊胆战。
以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才华出众，善于把握机遇，前途一遍光明。现在才发现与丁吾法、陈家扬相比，自己还嫩得很，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想起丁吾法挥金如土的潇洒，他突然对自己人生之路的选择产生了怀疑。他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奋斗，谨小慎微克己压欲的生活到底值不值？难道就这样继续奋斗下去直到爬上高位？能不能爬上高位还是未知数，即使爬上高位又能怎么样？难道到那时再回首往事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享受过，人性也没舒展过，终身都仅是为了上级的赏识而战战兢兢过日子。那该是何等悲哀！何况仕途多风险，一纸文件兴一纸文件亡，自己如果像张悦华那样执着，不通达求变，不审时度势与自己身处的社会同步，会不会也同张悦华一样，被阴谋算计？搞不垮你可以搞臭你，一个官员的名声搞臭了，他的仕途也就中止了。他觉得还是抓紧时间享受人生才是最明智的抉择。
第二十九章 风光
海门海关虽设在海门市，但却主管着三个地级市的海关业务，下辖四个处级海关三个处级办事处。上级派人来宣布任免命令时，严宏星把所有科以上干部全召到海门。会后，由丁吾法作东在海门惟一的四星级饭店摆了十五桌豪宴请客。这些海关手握大权的要员们，平时请一人都很难，却因搞掂了严宏星，几乎全到常省委秦建忠书记也从省城赶来，是丁吾法专程亲赴省城接来为严宏星捧场的。市里五套班子的主要领导，外经委主任、公安局长、港务局长等部门一把手也出席。丁吾法带着丁吾天、洪涛、张文聪、喻珊珊等十来个主要骨干到常在他看来，这是他攻关成果的大展示。有了今天这种场面，对那些科处长的攻关就容易得多了。贪财的给钱，好色的送女人，何况他是关长的朋友，他们惟恐不能巴结。在严宏星看来，是他的体面和风光。张悦华在位时，从来没这样风光过。当他被众星捧月般出现在餐厅时，那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使他感到一种眩晕般的陶醉，人生在世无非两件事，一是享受生活，一是得到社会的尊敬。海关的科处长们已从这盛大的场面感觉到从此海门海关也将进入一个崭新的开放时代。
整个宴会大厅按丁吾法的要求布置满了鲜花，装饰得富丽堂皇，呈现出喜气洋洋的热烈气氛。经过在京相聚时的观察，丁吾法发现严宏星特别喜欢排场喜欢阔气，因此刻意安排，投其所好。
主桌有海关上级来宣布人事任免的领导、秦建忠、陈家扬和市里其他主要领导，加上严宏星和丁吾法。本来还应加上张悦华，但他参加完宣布任免后，便立即回家，不管严宏星怎么劝说，他都不愿出席宴会，还略有不满地对严宏星说，海关自己的会，没必要让外商请客买单。秦建忠在席间谈笑风生，保持着桌上最高官阶的气度；严宏星满脸喜气左顾右盼，照顾着其他宾客；陈家扬喜上眉梢满脸谄笑；丁吾法更是酒桌应酬的高手，谈吐风趣，仪态儒雅，政治幽默世俗笑话不断，常引起满桌开怀大笑。
秦建忠首先举杯敬酒：“严关长少年英才，前途无量，老朽我先敬一杯，祝贺严关长荣升，也预祝在严关长带领下海门海关为海门的经济发展作出更大贡献，取得更大成绩。”待大家站起碰杯饮完后，又说道：“今天借严关长荣升的喜酒，我再宣布一项决定，省委已决定由陈家扬同志代理市长，希望你们两位上任新官同心协力，携手合作，把海门的经济建设红红火火搞起来，成为全省的榜样和领头羊。”
又是一阵热烈掌声，接着是叮叮当当的碰杯声。
“我和严关长都是敲锣打鼓的，真正唱戏的是丁老板这样的企业家。我的工作是搭起戏台，维持好秩序，给企业家们提供大显身手的舞台。”陈家扬谦虚地说。“严关长的工作是创造宽松的进出口环境，说穿了我们都是配角。”
“说得好！”秦建忠赞道：“严关长，丁老板的戏能不能唱好唱出味道，关键在于你海关的服务到不到位。省委省政府对海门的发展寄予了很大希望。”
“请秦书记放心，我和陈市长、丁老板一定会合作愉快的。”严宏星端杯站起。“秦书记，我诚心诚意敬你一杯，感谢你的关照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