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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只要一想到她,他就会忍不住停下来发呆,就像现在这样,今天已经好几次了。
他发现自己呆立在一棵水杉树前。
“怎么?它是你家的吗?你看半天了。”岳程不耐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了岳程一眼。
“我今晚住在你家行吗?”他问道。
岳程似乎很意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用警察特有的目光审视着他,问道:
“为什么?你跟她怎么啦?”
陆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我……”岳程想说什么,但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咬了咬嘴唇说,“当然,你要向我自首,我是欢迎的,不过……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吗?别跟我说什么你觉悟提高了之类的屁话。好好回答,陆劲。好吗?为什么?”
陆劲知道,作为逃犯,他能自投罗网,岳程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但岳程是个稳重的人,做什么都需要一个理由。
“我要跟她分手。”他静静地说。
“分手?”
“这样对她更好。”
岳程看看他,冷冰冰地问道:
“为什么昨天你没想到这个?”
他不说话。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吵架了?发现她没你想象得好?还是……”岳程问到一半,看了他两眼,才接着说:
“我不想与她为敌,她已经够讨厌我的了,你干吗要让我做这个恶人?再说,她会找来的,我知道她是什么人,一团火烧起来,什么都压不住。”
陆劲没想到这个一向把破案当作人生第一大目标的警察会这么回答,他感到沮丧。
“好吧,岳程,当我没说。”他径自向前走去。
岳程追上了他。
“如果她找来怎么办?”
“你跟她说,你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岳程看着他,好像终于下了决心。
“好吧,我父母正好出去旅游了,家里就我一个,你来吧。”他说。
“那就麻烦你了。”
这时候,几只麻雀在陆劲头顶盘旋飞过,他忽然觉得心里一松,轻声道:“她会明白的,我的小鸟一向都很聪明。”
“现在去哪儿?”陆劲上了出租车后,问岳程。
“去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地方——唐山县精神病院。”岳程说。
“去见谁?”
“我刚刚在那里接电话,你不是在旁边吗?你可别跟我说,你什么都没听见。”岳程不耐烦地回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我们去见那家精神病院的院长李亚安。因为我们的人查到,金小慧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他的,刚刚不是那个女人还给了我们一张童雨的照片吗?我们正好再去问一下,这个童雨跟当年住院的那个童雨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个李院长认识童雨,对她还有印象,上次我问过他。”
“李亚安?”陆劲觉得这个名字好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
“怎么,你认识?”岳程马上感觉到了。
“以前有个心理医生到里面去看过我,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陆劲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精明能干的模样,高级西装,老人头皮鞋,金表,打扮得很讲究,说话也很有技巧,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但岳程的回答却是:
“一个戴眼镜的老头,不过说话还算简洁。”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陆劲发现搞错的是岳程,站住他面前的赫然就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李亚安。
同样的发型,同样锐利的眼睛,还有同样直截了当的开场白,陆劲第一眼看见李亚安,就非常肯定,这就是那个当年打破他心理防线,最终说服他活下来的心理医生。
“陆劲,你老了。”李亚安站在书架前转过身,首先看到了陆劲,陆劲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转向旁边的岳程。
“你好,请问你是李院长吗?”岳程似乎很茫然。
李亚安点了点头道:“对,我是。”
“那我上次见过的那个……”
“对了,我听说有个警察曾经来过这里,难道就是你?”李亚安目光锐利地盯着岳程,。
“对,我叫岳程,C区警署刑事科的,对不起,上次我见到的那位院长好像年纪更大一些。”岳程似乎更想跟上次的那个老头说话,但陆劲却恰恰相反。
“你说的可能是我们这里的李正光院长,我是副院长。”李亚安的眼珠转了转。
“啊。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两位李院长。”岳程好像终于释然了,他上前像老熟人那样跟李亚安握了下手。
“按理说应该叫我李副院长才对,我不常在这里办公,在S市精神卫生中心,我有另外一个办公地点。请坐。”李亚安很潇洒地请他们两人在他宽大的原木办公桌对面坐下,随后,陆劲觉得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自己,“你怎么在这儿,可以解释一下吗?”他问的是陆劲,但是陆劲觉得这问题由岳程来回答更妥当,他回头看了一眼岳程,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劲现在正在协助我们办理一个案子。”岳程简短地解释道。
“可以看看你的证件吗?”
“对不起,今天出来得匆忙,我的证件没带,如果你对我的身份有疑义的话,可以立即打电话去警署核实。”岳程沉着地说。
李亚安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岳程的解释。
“好吧,我相信你。其实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字,只不过没见过你本人,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李亚安问岳程。
“金小慧你认识吗?”
“认识,她是我的病人。她怎么啦?”李亚安双手放在桌上,手指交叉在一起。
“她被谋杀了。”岳程说。
李亚安怔住了,片刻之后,他问:
“金小慧被谋杀你们怎么会找到我?”
“因为我们查到你们之间有电话往来。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吗?”岳程问道。
“她是我的病人,她有心理问题需要帮助。”李亚安再度把目光投向陆劲,“我知道她也认识你。”
李亚安看人的目光向来都是冷冰冰的,说话方式则简单直接,几乎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作为一个把与人沟通作为职业的心理医生,陆劲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就像冬天的玻璃台面,虽然很冷,但距离却很近。你不一定喜欢他,但肯定会相信他。
2005年,陆劲在自己的单人牢房第一次看见李亚安的时候,他已经绝食三天了。当时他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监狱的管教为了让他吃口饭,曾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但他都置之不理,事实上,他也没力气说话了,他只觉得好烦,本想安静地离开人世,却老有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到了第四天,他觉得身体明显比前一天更虚弱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已经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于是,他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但没想到,死神没来,来的却是戴劳力士金表的李亚安。
“呵,你就是那个本该死却没有死的杀人犯吗?”这就是李亚安的开场白。
他知道这个人不是管教,但他照例不搭理。
“为什么不说话?想省点力气多活两天?”没想到,这人说了这么一句。
他禁不住转过脸去看了一眼来人,一个梳着整齐分头的男人,年龄不大,有一张神情冷漠的脸。
“你是行刑官吗?”他听到自己问了一声,他期待这个人手里正好拿着一支装满毒液的注射器,如果现在能给他来一针他就解脱了。
“我是李亚安,犯罪心理学家,精神科大夫,警方让我来跟你谈谈。”李亚安说,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陆劲不说话,他知道在他死之前,总会有这号人出现的。
“听说你正在绝食。嫌饭菜味道不好吗?”李亚安翘起二郎腿,样子很悠闲。
陆劲不理他,这个人在诱他说话,这很明显。
接下去,牢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陆劲躺在床上,背着李亚安,迷迷糊糊中,他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醒了过来。他闻到一股浓郁的现磨咖啡的香味,还有一股奶油味儿!这是他在咖啡馆和蛋糕房里经常闻到的味道。这是怎么回事?是在做梦吗?他这一生对蛋糕向来缺乏抵抗力,所以半是因为好奇,半是出于本能,他咽了一下口水后,终于把身体转了过来。他看见这个衣冠楚楚的李亚安正在装模作样地看报纸。
“喂,你当这里是你家客厅吗?”他实在忍不住了,说了话。
李亚安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头从报纸上抬起来扫了他一眼,说:
“请稍等。”
陆劲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他禁不住又问。
“请稍等。”李亚安又回答了一遍。
陆劲很生气,心想,是不是所有的心理医生都喜欢这样故弄玄虚?这个人究竟在让他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
“请你把话说清楚。”不知是因为太生气,还是因为闻到了咖啡的味道,他坐了起来,直视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心理医生。
“现在离下午三点还有两分钟,”李亚安继续低头看报纸。
陆劲仍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这时候,他发现李亚安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个小圆餐桌,上面有精美的餐具、正冒着热气的咖啡壶、三块巧克力松仁蛋糕,一份显然是刚做好不久的松饼,旁边的小盘子里还有两份法式土豆火腿鸡肉派,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终于明白了糖衣炮弹的意义。
“谁允许你在这里喝咖啡的?”他又咽了一下口水,问道,问完之后就觉得自己问得很傻,李亚安这么做肯定已经得到了监狱方面的同意。
李亚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报纸放下了。
“陆劲,我看过你的档案,我知道你很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蛋糕。”他说。
没错,这是他的最爱,他后悔怎么会跟警察说。
“我不会吃的。你不用白费功夫。”他道。
他本打算趴下去,继续睡觉,但可能是因为想临死前再看两眼那几块可口的巧克力蛋糕,所以,他坐着没动。
“你别误会,这些东西不是为你准备的。”李亚安平静地说。
陆劲知道这是在胡扯,搞那么多花样,无非就是为了引他吃东西。虽然,咖啡和蛋糕的香气已经在瞬间攻破了他的大半防线,但他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主张。他没说话。
李亚安看了下腕上的手表,说:“啊,三点到了,我的午茶时间。”
接着李亚安就当着他的面大快朵颐起来。
“你是不是想让我打消绝食的念头?我说了这是白费功夫。”他当时很想冲上去掀翻对方的桌子,但是他舍不得,舍不得把美味可口的巧克力蛋糕弄到地上,而且他怕自己会一时失去控制,爬到地上去舔蛋糕屑,现在他的状况很可能会驱使他做出这种疯狂行径来。
李亚安津津有味地把一块蛋糕放入嘴里,然后一边品着滋味,一边说:“你尽管绝食好了,我说了,这是我的午后点心。”
“滚出去!”他终于发火了,但他太虚弱了,骂得有气无力的。
李亚安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道:
“陆劲,你要明白,这不是你的地方,这是监狱。只要国家允许,我在你的牢房干什么都行。更何况,我其实在帮你。”
“帮我?”
“你不是想死吗?我在帮你早点完成这个心愿。听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