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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的嘴唇和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他们就像在说一个三个人都懂的哑谜,不用明说,但谁都明白。
岳程看着面容憔悴,浑身打颤的陆劲,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过去扶他一把的冲动,他想把手放在这个人的肩膀上,对他说,兄弟,都过去了,忘了它吧,他还想立刻把陆劲拉出这个女人的屋子,因为他觉得这伤疤是不能再往下扒了,到目前为止,陆劲一直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是他毕竟是个这杀人犯,这说明在特定时候,他就会失控,所以,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陆劲,我们走!”他像好哥们一样,拽着陆劲想往外走,李小月挡在了他们前面。
“哥,你说过那些钱是你爸的城里亲戚给的。”她说话像在大喘气。
“我亲眼见过。”陆劲低声道。
她说不出话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像快疯了。
“好了,我真的得走了。”过了一会儿,陆劲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但似乎已恢复了平静,这让岳程微微松了口气,他发现他现在跟这个女人一样,很怕看到陆劲发火
陆劲摇晃着身体再次走向那扇门,李小月却又一次拉住了他的袖子,她说了句让岳程大跌眼镜的话。
“哥,我打过电话了,就在我上厕所的时候。”她眼泪汪汪地说。
“我知道。”陆劲笑了笑。
妈的!这女人真是条变色龙!岳程在心里骂道,虽然揭发逃犯是理所应当的,还应该被看成是“觉悟高”,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觉得这女人的行为应该被称为“背叛”。背叛是世上最可耻的罪行之一。他狠狠瞪了李小月一眼。
可是变色龙又变了,这回的话更让岳程没想到。
“哥,你得赶快走。”小月用袖子一抹眼泪,爽利地说,“我家有个地道可以通到那个废井,你还记得吗?那还是我们两人一起挖的,你画的图,我在这头挖,你在那头挖。”
“它还在吗?”陆劲立刻眼睛一亮。
“在,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男人也不知道。跟我来。”小月一边说,一边朝窗外瞄了一眼,“老王他们来了!哥,得快走!”她紧张地叫道。
岳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离院子50米开外的地方,有三个穿警服的人朝院子这边走来。三个人!只有三个人!这不可能。抓陆劲绝对不会只有3个人,至少也会有30个人,也许他们只是打前阵!那别的方向会不会还有人?他正想朝另一边张望,陆劲却毫不犹豫地拽着他进了李小月家的储藏室。
这是间没有窗的小屋,低矮潮湿,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小月走到墙角,麻利地搬开一堆箩筐和两张旧竹椅,那里赫然出现一个用柴草堵着的洞。
小月迅速把那堆柴草扯下来。
“从这儿能爬到那口废井,哥,你还记得那个地方的,对吧?”
“当然记得。”
“行,你等等。”小月忽然站起身,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就从外面拿了个布包进来,交给陆劲,“哥,这些吃的就是给你准备的,你带上吧。”
陆劲接过布包刚想打开,小月就心急火燎地催道:
“别看了,哥,来不及了!你快走吧!”
“谢谢。”陆劲的手在她肩上重重按了一下,随后捧着布包,转身就钻进了那个地洞。
岳程很想提醒他,也许地道是个圈套,也许布包里的食物被下了毒,但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他们来了!你们快走!”小月紧张地叫道。
他还愣在那里,就听到陆劲在喊他:
“喂!你在干什么?!”
叫什么叫!跟这家伙在一起,现在我都快成逃犯了!妈的,还要钻地洞!真倒霉!岳程本想骂几句的,但看了一眼陆劲后,他又觉得,钻个地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上比他倒霉的人多了。
跟着陆劲在又黑又湿的地道里爬了一阵后,岳程打着喷嚏问道:
“喂,这条地道到底有多长?”
“快了,我没计算过长度。”陆劲在前面回答他。
“这破洞不是你设计的吗?”
“我只是画了方位而已。”
方位!
“到底还有多久可以爬出去?”他不耐烦地问,他耳边传来衣服跟泥土摩擦产生的滋滋声,他知道,等爬出这条地道的时候,这件外套差不多也该报废了。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别跟我说,你一次都没爬过。”他没好气地说。
“我真的没爬过。”
“你拉倒吧!”
“她爬过两次,因为家里不让她出来。我是没爬过。”
“挖那么辛苦,不就为了约会吗,你会没爬过?”岳程根本不相信。
“不是为了约会。那时候年轻,看了《地道战》后,就老想着挖条地道,我跟她一说,她就同意了。”陆劲的声音里带着笑。
说起来,这部电影岳程也看过。
“呵呵,怪不得当年到杂志去征女笔友,后来就没下文了,原来是找到真女朋友了。”岳程笑道,“不过,我真服了你们两个,你们就不嫌累吗?”
“挖这地道的时候,我才十七,哪会觉得累,只觉得刺激。”
“你那时候就爱吃甜的?”
“是啊,不过以前吃糖是因为嘴馋,自从干了第一票之后,才发现了糖有药的效果。”陆劲咳嗽了一声,看来是呛到了一口灰。
“喂,你真的跟她订过婚?”岳程忍不住又问道。
“那时候我有个叔叔从S市来我家做客,给了我爸妈不少东西,她爹觉得我们家还可以,就跟我妈商量要结亲。我妈挺喜欢小月的,觉得她能干,人好。所以就这么定了。”
“媒妁之言哪!想不到你还有这种事。那你喜欢不喜欢她?”岳程感觉有个东西飞快地从手边爬过。
“不喜欢我跟她挖什么地道?”陆劲又咳嗽了两声,“不过那时候可能挖地道挖得太累了,挖完后,都没精力干别的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想,反正我就想回去洗澡吃饭和睡觉。”
“算了吧,你敢说你跟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实质上的关系,哈哈,你这大探长怎么这么八卦?想知道更多,等我写自传吧。”陆劲大笑。
“居然还能挖条地道。陆劲,我发现你的初恋还挺浪漫的。”岳程感叹道。
“我哪次恋爱不浪漫?”陆劲道,忽然声音又低沉下来,“只不过,每次都不会有好结果而已。”他叹了口气。
也对。前两个就不必谈了,就说元元吧,他们的恋爱可真是够浪漫的,如果他们现在的状况真的可以称之为恋爱的话,可是,他们有未来吗?岳程想都不敢想。
又有个什么东西飞快地从他手边爬过,这小家伙似乎非常讨厌他这不速之客,它愤怒地发出两声“吱吱”的叫声。
“老鼠!”他一惊。
“前面还有,这里大概有个老鼠窝。”陆劲道。
在所有的动物中,岳程觉得唯有老鼠的肮脏和令人恶心的程度可以跟腐烂的尸体相抗衡,所以听到陆劲这么说,他的心情马上就坏到了极点。
“老鼠窝!”他烦躁地嚷道。
“没错。”
“妈的!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爬进来!”他抱怨道。
“因为你别无选择。”
这话说得他哑口无言。
没错,他是别无选择,如果他留下,而陆劲走了,那就等于告诉别人,是他放了陆劲。当然他可以阻止陆劲逃跑,但逮捕陆劲现在对这案子来说毫无意义,因为陆劲如果闭嘴,案子就会陷入僵局,而如果他强行阻止陆劲离开,这家伙肯定又会闭嘴。最要命的是,他刚才还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他现在已经失去了上司的信任,那么警方对陆劲的态度也会出现巨大的转变,他们将不再把他视为一个可利用的棋子,而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如果陆劲被发现,前景很不妙。他知道陆机劲还没自首的打算,可如果他顽抗到底的话,迎接他的肯定不是人民政府的宽大处理,而是几十颗坚硬的子弹。
然后,陆劲的死就会给他带来一大堆麻烦。因为死无对证,他将无法解释清楚自己被陆劲挟持后的情况,他还丢了枪……所以,陆劲的命对他来说至关重要,陆劲不能死,他需要这个人,需要这个人活着,他思路很清楚,只要能破了这个大案,他就能将功赎罪,就能让一切重回原点。
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跟陆劲走。
又一只老鼠在旁边飞快地跑,这次他好像已经没那么抵触了。
他们又爬了三、四十米,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亮光。
正如李小月所说,这条地道绵延曲折,一直延伸到距离陆劲家旧址大约500米的地方,那里有一口废井和一棵柿子树。
“哈,我们快到了。”他听到陆劲在前面说。
“你的小月会不会找人守在那里?”他道。
“不会。”
“你居然还相信她?”
“那就等着瞧吧!”陆劲笑道。
洞口果然没人,他们很顺利地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接着怎么走?”岳程看了一眼外套袖子上被磨出的破洞,拍了拍身上的灰泥,问道。
“翻过这座山,就可以离开农场的管辖范围了。”陆劲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那座高山。
“很高啊。”岳程叹道。
“不算高。”陆劲拨开树丛,向前望去,忽然道,“你看,他们在那边。”
岳程朝他指的地方望去,看见三、五个警察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下面抽烟,脸很生,明显不是他的同事。
“他们是哪儿的?”
“应该是县公安局的。”
“怎么在这儿?他们不是应该去李小月家了吗?”岳程刚问完,就发现凉亭旁边还有个小卖部,“难道这里就是农场的进口?”
“对,那就是小月说的小卖部,农场只有这一个小卖部。”陆劲说。
他们是在等人吗?是在等陆劲吗?为什么大白天都穿着警服?按理说围捕犯人,尤其对方还是特别危险的犯人的话,为了避免被对方太早发现,打草惊蛇,一般总是会先穿便衣,可是。他们全穿着警服,蓦然,岳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是在等我,看来大批人马都来了,农场已经被包围了。”陆劲笑了一声,尾音里带着滋滋的磁性。
“没错。”岳程冷静地回应,这种场面他并不陌生,只不过,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跟一个杀人犯一起逃亡,成为被追捕的对象。
“喂,我们走吧。”陆劲一边说,一边灵巧地矮下身子,“嗖”地一声钻进了树林。
岳程很快跟上了他。
“你能保证山那边没人等我们?”他问完后才发现这句话很像是逃犯在问同伙,不禁心里有些懊丧。
陆劲答道:“不能保证,但至少得试试。这里地方大,地形很复杂,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我以前自己摸索出来的。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我们翻过这座山,还要多长时间?”
“至少两小时。”
“两个小时?”
“至少。”
岳程觉得自己好像在参加军训,他想到了肚子,于是叹了口气,对陆劲说:“喂,打开那个布包看看,我想知道你的小月给你准备了些什么吃的。”
陆劲打开了那个布包,岳程凑上去一看,里面有十几个白煮蛋,6个玉米馒头,一些花生,还有陆劲给她的那两百块钱。望着这两张百元大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