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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音乐台上抽着烟。我丝毫未受引诱——在这种天气里只有孤注一掷的人才出来冒险。埃尔
斯的毁灭让我对她们不感兴趣,可能永远如此。在范·德·未特家外面,单马双座篷车排成
一队,马呼哧呼哧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赶车人躲在长大衣里缩成一团,抽着烟,跺着脚取
暖。窗户被香草色的灯点亮了:初进社交界的紧张激动的少女、盛香槟酒的细高酒杯、生气
勃勃的枝形吊灯。正在举行一场重要的社交活动。我想,好极了。打掩护,你明白吧。一对
幸福的人小心地走上台阶,门打开了——芝麻开门——一支加伏特舞曲逃了出来,弥漫在冰
冷的空气里。我跟着他们走上撒着盐的台阶,轻轻拍打着门环,努力保持镇定。
一个身穿燕尾服,粗暴而警觉的守卫认出了我——不巧撞到一个男仆可不是什么好消
息。“对不起,先生,受邀的客人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我的一只靴子都已经跨进门内了。
我警告他,客人名单并不适用于家人尊贵的朋友。这个男仆微笑着表示道歉——我对付的是
一个内行。当时一群戴着闪光装饰片,穿着披风的年轻人嘎嘎地叫嚷着从我身边走过,这个
男仆很不明智地就让他们从我旁边过去了。我在光彩夺目的门厅里走了快一半了,这时一只
戴白手套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必须承认,我神经突然崩溃了,以一种非常有损尊严的
方式——不可否认,过去一段日子糟糕透顶——大声呼喊着伊娃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一
个被宠坏的孩子在发脾气,直到舞曲戛然而止,门厅里和楼梯上都挤满了受惊的狂欢者。只
有长号手还在继续演奏。这是为你演奏的长号手。一大堆人开始用世界上所有的主要语言表
达着他们的惊愕并向前蜂拥过来。伊娃穿过不吉祥的嗡嗡声走过来,穿着惊艳的蓝色宴会礼
服,戴着绿色珍珠宝石项链。记得我喊道“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或是同样保持尊严的一些
话。
E。并没有对我投怀送抱,用充满爱意的话爱抚我。她的第一乐章叫厌恶:“你搞什么名
堂,弗罗比舍?”门厅里挂着一面镜子,看看它能不能弄清她是什么意思。我会自己离开的,
但是你知道,我创作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放纵的小伙子。第二乐章,惊讶:“东特夫人说你
已经回英格兰了。”情况越变越糟了。第三乐章,愤怒:“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儿,在……在
发生过这么多事之后?”我向她保证她父母跟她说的关于我的事情全是谎话,否则他们为什
么要拦下我写给你的信?她说两封信她都收到了,但是“出于同情” 把它们都撕碎了。那
时身子抖得厉害。我要求和她两个人私下里谈话。我们有太多的事情要理清楚。一个外表潇
洒的年轻小伙用胳膊揽着她,拦住我的路,用佛兰芒语以主人的口气跟我说了些什么。我用
法语告诉他他的爪子碰到了我爱的女孩,还说战争应该教会比利时人在面对更强大的力量时
该躲开。伊娃抓住了他的右胳膊,用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拳头。一种亲密的举动,我现在明白
了。听到了这个献殷勤的男人的名字,一个警告他不要打我的朋友嘟哝着说出的:格莱戈尔。
从我的内心深处冒上来的嫉妒的泡泡现在有个名字了。我问伊娃这只吓人的哈巴狗是谁。“我
的未婚夫,”她平静地说,“而且他不是比利时人。他是瑞士人。”
你的什么?泡泡破了,血管中毒了。
“我跟你说过他的,在塔楼的那天下午!为什么从瑞士回来以后我变得……比以前开心
许多……我告诉了你,但是你后来却给我写来那些……让人感到丢脸的信。”决不是她的口
误或我的笔误。未婚夫格莱戈尔。所有那些食人动物都在尽情享用着我的尊严。就是这么回
事了。我激情燃烧的爱情?根本没这回事。从来没有过。那个不知在哪里的长号手正在吹奏
着跑调的《欢乐颂》。我使出最大的劲冲他大吼——喊破了喉咙——要么用贝多芬的那个调
演奏要么干脆不演。问:“瑞士人?那为什么他表现得这么盛气凌人?”长号手又像煞有介
事地开始演奏《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依旧跑调。E。的声音比绝对零度还要低一度:“我觉得
你病了,罗伯特。你现在应该离开了。”瑞士未婚夫格莱戈尔和男仆一人抓住我一个肩膀迫
使我穿过人群走回到门口。在很高的地方,我不经意看到了范·德·未特家两个戴着睡帽的
小女儿,正在从楼梯井透过楼梯平台的栏杆往下看,像两个戴睡帽的小怪兽状的滴水嘴。我
冲她们眨了眨眼。
在我情敌可爱、长睫毛的眼睛里闪现出获胜的眼神,而且他还用不标准的英语说:“回
到你的英格兰老家去!”很遗憾,这激起了那个不中用的弗罗斯特的怒火。就在被扔出门槛
时,我像打橄榄球时那样一把抱住了格莱戈尔,铁了心要让那只沾沾自喜的凤头鹦鹉跟我一
起出来。门厅里的极乐鸟们尖叫起来,狒狒咆哮着。我们冲下台阶,不,我们用力击打着,
滑倒,咒骂着,狠狠揍着,撕扯着。格莱戈尔先是高声警告,然后就疼得叫起来——这正是
复仇的医生开出的药方!石阶和冰冷的人行道让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也一样。胳膊肘和
屁股撞得也不轻,但至少并不只有我在布鲁日的傍晚给毁了。我大叫着,每喊一个字就踢一
次他的肋骨,然后一瘸一拐地拖着被棍子打伤的脚踝跑了:“爱情是会伤人的!”。
现在情绪好点了。甚至快记不起来E。长什么样子了。曾几何时,她的面容烙进了我愚
蠢的眼睛,看她无处不在,看谁都像她。格莱戈尔的手指很漂亮,纤长又柔顺。弗朗茨·舒
伯特在手上加重物导致手残废。他以为这会扩大他在琴键上控制的音域。虽然能写出雄伟的
弦乐四重奏,但是他曾经有多么傻!相反,格莱戈尔天生拥有完美的手,但是却搞不清四分
音符和钩针编织的区别。
六七天之后
把这封没写完的信给忘了,噢,没全忘,它被压在我的钢琴乐谱纸下,而且创作太忙了,
没把它找出来。季节性的寒冷天气,布鲁日一半的钟都被牢牢地冻住了。嗯,现在你知道关
于伊娃的事了。这件事把我整个人都掏空了,但是,哈哈,在空洞里回荡的是什么?是音乐,
思科史密斯,让音乐在那里回荡,等着看吧。昨晚在火炉边泡了六个小时澡,中间根据《欢
乐颂》为我的单簧管部分写了一曲包括一百零二个小节的葬礼进行曲。
今天又来了一个造访者。自从闻名的德比赛马日以来还从来没像这样热闹过。中午被一
阵友善但有力的敲门声吵醒。我喊道:“是谁啊?”
“沃尔普兰科。”
不记得这个人,但是当我打开门,站着那位爱好音乐的警察,那个以前借给我自行车的
人。“我能进来吗?我想你此次来访是出于好意。 ”
“当然如此,”我非常机智地回答说,“作为一位警察,这是很礼貌的。”我为他将一把
椅子擦干净,想为他摇铃叫一杯茶,但是我的客人不要。无法掩饰看到一片狼藉似的惊讶。
我解释说我付了小费给女服务员,让她不要来收拾。我不能忍受别人动我的乐谱本。沃尔普
兰科先生同意地点点头,接着问为什么一个绅士在登记饭店时要用假名。我说这是继承我父
亲的一种怪习惯,公众生活里的贵族想让他的私人生活有更多私人空间。我对自己的职业也
当成秘密保守,这样我就不会在参加鸡尾酒会的时候被人要求弹琴了。拒绝总让人不快。V。
(沃尔普兰科)好像对我的解释非常满意。“皇家饭店是远离家乡的一个奢侈的家。 ”他环视
我的起居室,“我以前还真不知道记录员能挣那么多钱。”承认了这个圆滑的家伙肯定早就知
道的事实:埃尔斯和我分道扬镳了,还说我自己有一份单独的收入,这本来在仅仅十二个月
之前就可以成为事实。“啊,一个骑自行车的百万富翁?”他笑着说。他记性很好,不是吗?
我也冲他笑笑,还不能算是个百万富翁,但是还是一个有足够能力住进皇家饭店的人。
他终于切入正题了:“你已经在我们的城市结下了一个非常有势力的敌人,弗罗比舍先
生。某个工厂主,我想我们两个人都知道我指的是谁,他对几天前发生的一件事故向我的上
级提起了控诉。他的秘书——实际上是我们小组里一位不错的大键琴手——认出了你的名
字,于是把这件起诉转到了我的案头。所以我就来了。”费了好大劲儿让他相信那全是因为
对一位年轻女士的爱慕引起的一出荒唐的误会。可爱的家伙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年
轻的时候,一个人的心比头脑更容易激动。这个年轻人的父亲是我们市里几个有地位的人所
在银行的老板,这让我们感到很棘手。而且他一直让人讨厌地吵着要控告你殴打和人身侵
犯。”
谢谢沃尔普兰科先生对我的警告和办事机敏,并保证从现在起就保持更加低调。老天,
还没那么简单。“弗罗比舍先生,你没觉得我们的城市在冬天冷得让人无法忍受吗?你不觉
得地中海的气候能更好地激发你的灵感吗?”
问他如果我保证七天之内,我的六重奏最终修改好后离开布鲁日的话,这位银行家的怒
气会不会平息。V。认为可以,这样一项协议应该可以缓和一下局势。于是我以一个君子的名
义保证会做必要的准备。
公事淡完了,V。问他能不能先看一眼我的六重奏。给他看了单簧管的华彩段。开始的时
候,他对它结构上诡异的特性不知所措,又花一个小时问了一些关于我半自创的记谱法和这
支曲子里独特的泛音方面的问题。我们握手时,他给我一张他的名片,要我给他寄一份正式
出版的最后合奏乐谱,而且还说很遗憾他的公共角色难免会影响到他的私人角色。见他离开
很难过。创作就是这么一场该死的让人孤独的病。
所以你看,我必须好好利用最后的几天。不用为我担心,思科史密斯。我很好,忙得
根本没空得忧郁症!街头上有一家小的水手酒店,如果我想的话可以在那里找到朋友(可以
在任何时候看到有年轻水手进出),但是现在只有音乐对我才重要。音乐不断地冲击,音乐
波涛汹涌,音乐摇晃不定。
诚挚的,
R。F。
* * *
布鲁日梅姆灵饭店
1931年 12月 12日早晨四点一刻
思科史密斯:
今天早上五点我用V。A。的卢格尔手枪射穿上颚自杀。但是我看到了你,我至爱的朋友!
你如此关心,我非常感动!昨天在塔楼的瞭望台上,日落时分。纯粹是碰巧你没有先看到我。
我一踏上最后几级台阶,就看到一个靠在阳台上的男人的侧影,注视着大海——认出了你漂
亮的华达呢大衣和独特的软毡帽。再往前走一步,你就能看到我缩在阴影里。你踱步走到北
边——只要朝我的方向一转身就能发现我。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尽量多看看你——一分钟?
——然后退回来,匆匆下了楼。别生气。非常感谢你不辞辛苦地来找我。你是搭“肯特女王”
号来的吗?
现在这些问题都毫无意义了,不是吗?
我先看到你也并不完全是碰巧,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