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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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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就死,像灭菌时的细菌一样。他的大脑只有少许的基因改良,救灾型克隆人接受的基础
教育比大多数纯种人的大学教育还要全面。最后,他露出烧得惨不忍睹的前臂:“哪个纯种
人能受得了这个!我的博士论文写的是组织防火。” 

元027对死亡区的解释让我心惊胆战,但是那个救灾人说起他们的研究方法时却兴致
盎然。他告诉我,等到内索国全都成了死地,克隆人就会变成新的纯种人。这听起来不太正
常。何况,要是世界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死地,我问他,那为什么我在福特上没有看见?元027
问我,我觉得世界有多大。我不太清楚,但是告诉他我一直从宗庙广场坐车到这座山上,肯
定看过大部分地方了。 

元让我跟着他,我犹豫了:甫叔命令过我哪儿也不许去。元027警告我:“星美451,
你必须给自己创造新的守则。”他一把抡起我,扛在肩上,一直穿过走廊,转过拐角,爬上
一段满是灰尘的旋梯,一拳打开一扇生锈的门。早晨的阳光很刺眼,清风扑面而来,风中的
沙子刮着我的脸。他放下了我。 

在心理基因组学系的屋顶上,我抓着栏杆,张大了嘴:七层楼的下方是一个仙人掌花园,
鸟儿在刺丛间捕捉着昆虫;远一些的山下,有个福特场,还剩一半空位;更远的地方,是个
操场,许多学生在绕着它跑步;再远些是一个消费者广场;然后便是树林了,沿着斜坡,一
直延伸到杂乱的、点缀着灯火的都市、高楼、宿舍区、汉江,最后依然是山脉,衬着初升的
太阳。“很大。”我还记得 WING那温柔而灼伤的嗓音,“但放在整个世界,星美451,你看到
的只是一块岩石上的一个小碎片。” 

我绞尽脑汁,希望能理解如此的浩瀚,但是只能放弃;我怎么可能理解这样无边无际的
世界呢? 

元回答,我需要智力;升级可以给我智力。我需要时间;金甫叔的游手好闲会给我时间。
但是,我还需要知识。 


我问,怎么找到知识? 

“你必须学习认字,小妹妹。”元027说。 

所以最初是元 027,而不是任海柱或梅菲董事指导你?

严格地说,不是这样。我们第二次见面就成了最后一次。元在熄灯前一个小时回到甫叔
的实验室,给了我一台“没有遗失”的索尼,预装了上层公司政权学校教育的所有自学模块。
他向我演示了怎么操作,然后警告我说绝对不能让纯种人发现我积累知识,那会吓到他们,
一个被吓到的纯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等到金甫叔第六天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掌握了索尼的用法,从虚拟小学毕业了。六个月
后,我学完了中学课程。你看起来有些怀疑,档案员,不过别忘了升级时期的克隆人对知识
的饥渴。知识就是身份,我希望比以前知道的多得多,非常希望。 

我不是怀疑,星美。你的智力、言谈,你的……自身,都表明了你学习的努力。让我不解的
是为什么金甫叔给了你这么多时间学习。一个公司继承人当然不会是废奴主义者吧?他不是
要对你做实验吗?

金甫叔关心的不是他的博士学位,而是喝酒、赌博和他的十字弓。他的父亲是光州基因
公司的上等人,正在疏通进入“主体”的董事会,直到后来他的儿子为他树立了一个强敌。
有这么一个高层的父亲,学习不过是个形式。 

但是他怎么毕业呢?

只要买通一个学术经纪人,通过那个经纪人的关系整出论文就行了。很常见的做法。升
级用的神经化学物质是预先配制好的,结果和结论都准备好了。甫叔自己连牙膏的分子生物
特性都弄不清楚。在那九个月里,我的实验任务仅仅是帮他打扫实验室,为他沏茶。要知道,
新的实验数据会干扰他买的数据,容易暴露他的欺骗行为。所以在他长期缺席的期间,我可
以学习,不用担心被发现。 

难道金甫叔的导师一点不知道他无耻的抄袭? 

珍惜终身教职的教授,不会去揭露未来“主体”董事的儿子的丑闻。 

甫叔没有跟你谈过话,没有跟你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吗? 

他跟我说话就好像跟猫说话一样。当问我他认为我听不懂的问题时,他会觉得很好笑:
“嗨,451,我去把牙齿染成蓝色,你觉得怎样?宝蓝色会不会只在这一季流行?”他不期
望得到中肯的回答。我也不想纠正他的期望。我的回答变得如此例行公事,以至于他给我起
了个绰号:我不知道先生451。 

所以那九个月里没人观察到你飞速增长的认知能力?


我相信是这样。金甫叔仅有的访客是敏植和方。方的真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吹嘘
新买的铃木、打扑克、对厚岩洞逍遥窟之外的克隆人毫无兴趣。甫叔的邻居文吉秀来自下层
社会,依靠助学金攻读研究生,他不时地敲墙抱怨这边的吵闹声,但是,这三个上等人就会
更大声地敲回去。我只见过他一两次。 

什么是“扑克”?

一种纸牌游戏,善于说谎的获得不善于说谎的人的钱。通过打扑克,方从甫叔和敏植的
灵魂里赢了好几千块钱。还有些时候,三个学生吸毒,常常是速扑。这种时候,甫叔就会叫
我出去。他抱怨说,晕乎乎的时候克隆人让他心烦。那时我就会去屋顶,坐在水箱的影子里,
看雨燕捕捉巨大的蚊子,一直看到天黑,我知道这时三个研究生都已走了。要知道,甫叔从
来不锁实验室。 

为什么你再也没见过元027?

有一天下午,天气潮湿,我到泰莫山已经三个星期。一阵敲门声传来,让甫叔的注意力
从他的整容产品目录上移开了。我刚才说了,很少有不速之客。甫叔一边说“进来”一边把
目录藏在《实用基因学》下面。我的研究生很少看教科书,不像我。 

一个瘦瘦高高的学生用脚尖推开了门。“甫甫”,他这么叫我的研究生。甫叔跳了起来,
又坐下了,然后懒散地坐下。“嗨,海柱,”他装出随意的样子,“有什么事?”他只是路过
打个招呼,这个访客说,但是他接受邀请,坐了下来。我得知任海柱是甫叔以前的同学。甫
叔让我沏茶,他们在那里闲聊,话题琐碎,毫不重要。我上茶的时候,任海柱提到:“你想
必已经知道你的朋友敏植让人震惊的下午了吧?” 

甫叔否认敏植是他的朋友,一向如此,接着问为什么他的下午让人震惊。“他的标本,
元027给烧成熏肉了。”敏植把一瓶石碱上的减号错当成了加号。我的研究生笑了,先是傻
笑,然后咯咯地笑,后来用鼻子说了声“笑死人”,便大笑起来。海柱做了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看着我。 

为什么说“很奇怪”? 

纯种人对我们通常视而不见。很久以后,海柱承认他对我的反应很好奇。甫叔没有注意;
他在推测赞助敏植研究的公司会提出的索赔金额。甫叔幸灾乐祸地说,在他自己的研究中,
一两个实验克隆人死于科学探索,没人会在乎。 

你是否感到……呃,你感到怎样?憎恨?悲伤?

愤怒。我退到了里间,因为任海柱的反应使我谨慎起来,但是我从未如此愤怒。幼娜939
抵得上二十个甫叔,元027抵得上二十个敏植,怎么衡量都是如此。因为一个上等人的疏
忽,我在泰莫山唯一的朋友死了,而甫叔居然认为这次谋杀很好笑。但是愤怒锻炼意志,那
天我迈出了第一步,走向“宣言”,走向这个牢房以及几个小时以后的灯塔。 


暑假发生了什么事?

照理甫叔应该把我存放在一个临时宿舍,可是他急着要去北海道打克隆糜鹿,他把这事
忘记了,要么就是认为哪个下层的寄生虫会替他做。 

因此,某个夏日的早上,我醒了,发现整幢楼都空无一人。忙忙碌碌的走廊现在悄无声
息,没有铃声,没有广播;连空调都关了。从屋顶上看去,市区跟往常一样烟雾蒸腾,车水
马龙,成群的飞机穿过天空,留下一条条水蒸气的痕迹,但是校园却没了学生。福特场仅有
一半的车。烈日下,工人们在重新铺设椭圆形广场的地面。我查了索尼上的日历,才知道今
天是假期的第一天。我插好实验室的门,躲进了里间。 

那么你在五个星期里从未走出过甫叔的实验室?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要知道,我害怕离开我的索尼。每个周末,有个保安来检查实验室。有时
候我能听见文吉秀在隔壁的实验室说话。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晚上我把百叶窗拉下,关掉
天窗。我有足够的速扑度过整个假期。 

可那是整整五十天孤独的囚禁啊! 

五十天美好的时光,档案员。我的头脑在我们的文化中纵横穿梭,我如饥似渴地阅读了
十二部经典:隆尖的《七种方言》、主席的《内索国的形成》、尹将军的《战争史》等。你知
道这些书目。一部未删节的《评论》的索引指引我阅读战前思想家的著作。当然,很多下载
都被图书馆拒绝了,可我下到了两本从晚期英语翻译过来的《乐观主义者》、奥威尔和赫胥
黎;还有华盛顿的《关于民主的讽刺》。 

等到甫叔第二个学期回来的时候,你依然是写论文用的标本?

对。我的第一个秋天到来了。我偷偷地收集飘到屋顶上的红叶。秋天过去了,我的叶子
都退了色。夜晚变得冰冷,连白天也会结冰。下午,甫叔多半在加热的炕上打盹,看着三维
影像。他夏天的投资赔了很多钱,他父亲拒绝支付他的债务,他的脾气变得暴躁。我唯一能
抵御他暴怒的措施是不被注意。 

下雪了吗? 

啊,对了,下雪。去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晚,十二月才下。凌晨醒来时,我感觉到了。
装饰窗户的新年精灵裹上了雪花,美轮美奂,档案员,美轮美奂啊!院子里,无人理睬的雕
像四周,树丛被积雪压弯了,雕像因此显得格外雄伟。我能看到雪花飘落到我曾经的牢房,
我喜欢这里。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雪花像是受伤的紫丁香,那么纯洁,那么宁静。 

有时候你像个唯美主义者,星美。 

也许那些被剥夺了得到美的权利的人才更懂得美。 


这个时候,梅菲博士该走进故事了吧?

是的,六重节前夜的那个晚上也在下雪。大概在二十点左右,甫叔、敏植和方冲了进来,
因为吸了毒,脸红红的,耐克上沾着冰。我在里间,差点来不及藏起我的索尼。记得我正在
读柏拉图的《理想国》。甫叔戴了一顶学位帽,敏植抱着一篮子薄荷味的兰花,篮子跟他一
样大。他一边把花儿往我身上撒,一边说:“花瓣献给勺美、松美、星美,随便什么名字……”

方洗劫了甫叔存放烧酒的橱柜。他一边朝后扔了三瓶酒,一边发牢骚说那些牌子的酒都
是狗尿。敏植抓住了两瓶,第三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笑声。“清扫干净,
灰姑娘!”甫叔朝我拍拍手,然后安慰方说,六重节一年只有一次,他会开一瓶最好的酒。 

等我扫起所有的玻璃碴,敏植已经找到了一部三维色情迪斯尼。他们一边看,一边像专
家一样争论优缺点以及是否逼真,嘴里还喝着烧酒。那个晚上,他们醉得肆无忌惮,尤其是
方。我躲到了里间,听到文吉秀在实验室门口叫那些酒鬼们安静一点。我偷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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