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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难听。看来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接受了战败的事实,要来与我算总账了,可我却空前的淡定起来。
“有什么好怕的。”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悠悠开口道:“南朝若败了,我活着也跟死了一样,南朝若胜了,你势必不会留我,横竖都是一死罢了。”不过我更愿意像现在这样,在死前看到我的祖国扬眉吐气。
“横竖都是一死罢了……”奚峥将我的话咀嚼了一遍,苦笑了一声,“是啊,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摆出一副要死的样子,仗着我的偏爱有恃无恐,而我偏偏没有办法,我为了你!我为了你……” 他连说两遍“为了你”,我以为他又要暴怒并冲我宣泄,可奚峥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近似疯狂,“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我并不是为了你的姿色,为何还总是放不下你?孽缘……真是孽缘!想不到我最后竟然会毁在你手里!”
“你是毁在自己的一意孤行上。”我知道此时不该出言刺激他,可还是忍不住反驳,不想他把所有的错用一句“红颜祸水”归咎在我身上,“当年南齐羸弱,你可以对我和我的国家肆意妄为,如今只是形势转过来了,这不正是你一向信奉的弱肉强食,何必又来怪我?”
战争从来是男人们的事,我若能掌握胜败,还何需远离故土这么些年。
奚峥愣了好一会,瞪大眼睛看着我,就好像不认识我似的。“你……你真狠心!”他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一把箍住我的双臂,痛恨、矛盾和哀伤在他的眼底汇聚成了风暴,一并向我袭来,“你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到底有没有感情!我……我好歹也爱护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连一句安慰的话都如此吝啬?”
他的眼睛湿润起来,在烛火下像一个不断翻滚的幽潭,“就因为陆修思吗?就因为那家伙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吗?可我才是陪你最久的人!在你伤心难过之时,在祀儿死的时候,都是我陪着你的!你忘了吗!”
他说到后来,已有些语无伦次,似乎已不是在发泄战败带给他的落差和挫败感,而是像个孩子似的要让所有人都同意并且感受到他的委屈。他不停地责难着他的母亲、他的臣子、他的妃嫔,甚至也怨恨抛下他的奚峡,仿佛一切不能如他所愿的事情都是世界带给他的恶意,而他不过是个想要令大家都满意却总是被误解的可怜人。
我一直静静地听他抱怨,再也没有出声反驳,因为我知道此刻没有任何言语能让他恢复理智,也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让一个从云端跌落泥土间的人重新振作起来。直到最后奚峥自己讲累了,才顺着我的腿坐在了地上,他趴在我的膝盖上,囔囔自语道:“我不会放你走的……我只有你了,谁也别想带你走……我还没有输……”
他说的倒也不是气话,北朝的实力终究强于南朝,他还有机会重新再来,可是就在周军扼守寿阳与齐军对峙的第三天,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到了奚峥面前:柔然处罗可汗率骑兵十数万,猛攻云中,边关守军不敌,危在旦夕,而都城洛阳亦有柔然人作乱,皇后郁久闾氏谋反,占据宫城与禁军对峙,情况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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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峥病倒了,他高烧不退、开始咳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可真正击垮他的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精神上的打击。
他盛年继位,雄心壮志,一心想在自己的治世下把北朝推到一个前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然而结果是他居然轻而易举的败给了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的南朝,还被盟友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别说光宗耀祖了,若是被柔然打进洛阳,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医官们在他的病榻前虽然都好言宽慰,可在私下里对皇帝的病情却长吁短叹,他们都了解心病还需心药医,但在这个雪上加霜的情形下,任谁也不能给皇帝开出好的药方来。
这日几名将领又在奚峥的房中议事,之前奚峡的死已让他们群龙无首,现在皇帝倒了更让他们六神无主。几个人就如何解云中之围和解决眼前的齐军商讨了半天,可还没讨论出个结论,奚峥已经精神不济,医官瞧了瞧他的脸色,表示皇帝不宜再劳神,那几位将领面面相觑,只能带着一筹莫展的忧心退了下去。
我待在一边,看着医官和侍从围着奚峥忙前忙后,可惜他们的殷勤好像只是让奚峥更加暴躁。忽然又不知是谁招惹到她,奚峥啪的一下把刚煎好的药碗打碎在地,但一句“滚出去”的呵斥还没说完就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他无力地倒回榻上,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徒劳地企图将自己的不甘、屈辱和无力都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看了眼一地狼藉,挥手示意医官们退下,细细把心里的话又斟酌了一遍,然后坐到了奚峥榻边,开始把这几天来的想法说出来,“奚峥,我有一个解决目前困局的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他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般,可我知道他只是不想理睬我。如今我的存在在他眼里就像是对他活生生的羞辱,可惜外人偏偏要让我来照顾他,认为这是我作为伴驾之人当之无愧的职责。
见他没有回应,我也不在意,径自讲道:“现在你腹背受敌、进退维谷,那不如两害相较取其轻,联合一个弱小的敌人,去对付更大的敌人……我们跟南朝结盟吧。”
奚峥挪开了手臂,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说什么?”他苍白病态的脸上涌起一片潮红,粗重地喘着气,显然气的不轻,“你……你再说一遍?你让我和谁结盟?南朝?你做梦!我……咳咳……我死也不会去求南朝!”
“南朝和柔然都是你的敌人,你为什么愿意同柔然结盟却不同南朝结盟?”他有这样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实际上几天前连我自己也没想过会劝他跟才打败的他的对手合作,可现在我已考虑的很清楚,相信自己能说服他,“南朝打这场仗只为自保,并无侵略北朝之心,可柔然狼子野心,明显蓄谋已久,跟他们相比,难道南朝不是一个更好的盟友么。”
奚峥冷笑一声,“然后呢?你便以对我施以援手为条件,威胁我让你回归南朝吗?”
“你觉得现在是讨论我的时候吗?”我没有理会奚峥的嘲笑,严肃的一字一顿道:“你曾说过,为了江山社稷连你自己都可以舍弃,可眼下你却放着你的国家和百姓不顾,只为了跟南朝赌一口气吗?”
奚峥终究还是一个有底线,或者说合格的帝王,当我看到他目光中的动摇时,我就知道我成功了。我笃定无论他多么心有不甘,当北朝的利益需要的时候,他最终会放下自己的私心——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佩服他,因为他做的比我好的多。
“……你叫乙旃拔来。”果然,奚峥沉默良久,终于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与之一同放弃的,还有他的自尊和骄傲。
乙旃拔是奚峡的副将,亦是目前暂代主帅之职的人,我明白奚峥找他应该就代表着要正式与南朝谈判,于是朝他微微一礼,起身告退,可就在临走之际,奚峥又叫住了我。
“……我信你的话与南朝和谈……”他有些艰难地撑起上身,神色晦涩不明地望着我,带着些微的讽刺,“可是如果南朝也骗我呢?在大周的土地和财富面摆在他们面前时,你的祖国还会在乎你的保证和性命吗?”
我一时无语,虽然我觉的这是目前解决北朝与南朝战端的最好方式,可我也无法保证南朝能同我想的一样,毕竟当年我力劝父皇一战的时候,父皇不还是把我献出去了么。
奚峥端详了一番我的脸色,露出一个有些阴霾的笑容,“让陆修思来跟我谈。”他重新躺了回去,淡淡说道,语气中透出几分莫名的自信,“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的陆修思会怎么选吧……”
☆、情天久
时隔半月再见修思,那风尘仆仆的衣衫、没梳理整齐的发冠,还有他眼底的青黑,都表明了南朝这一仗也胜的十分辛苦和艰难,但他高旷清逸的行止无论是做世家公子还是边疆官员,无论顺境逆境,都从来没有一丝的减损。
他被侍从引领着步入奚峥卧房,先不卑不亢地向奚峥行下臣之礼,接着又对立于榻侧一边的我问好,目光坦荡温和,既没有私下串通的狡黠,也没有刻意避嫌的拘束。奚峥则半靠半卧于榻上,一直冷漠地注视着修思,如果说他与我是剪不乱理还乱的一团乱麻,那他与修思之间肯定也一言难尽。
“多年未见,陆使君风采依旧啊。”可能是对比到自己的现状,奚峥的语气含着明显的讽刺,“你们与柔然演的好戏,骗朕跳你们挖的坑,如今大获全胜,陆使君可高兴?可痛快?”
修思就着侍从搬来的胡床坐下,以真挚而沉重的言辞答道:“陛下说笑了,战争从来都是生灵涂炭,臣手下每死一个士兵,就多了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失去夫君的妻子和失去父亲的孤儿,有何痛快高兴。”
奚峥被堵的一下没有话说,良久才轻哼一声,“陆使君倒是悲天悯人,只可惜对我大周将士却没一丝心慈手软,若不是昭仪提议和谈,只怕你不把周军杀到最后一兵一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请陛下不要误会。”听奚峥这么说,修思重新站了起来,神情肃穆,“今日臣代表的是大齐,不是自己。从先皇到今上,我朝一直愿与大周和平共处,若不是陛下兴兵犯我,根本不会有今日之战,所以就算没有昭仪提议,我朝也有意与陛下握手言和。”
“呵,这话说的真漂亮。”奚峥笑的有些不屑,“若南齐这么有诚心与我言和,那又准备怎么向柔然交待?你可别告诉我,柔然会白白帮你们而没要任何回报。”
修思并不借口闪避,颔首道:“付出与回报本就是一场博弈,陛下应该也明白,柔然与我朝合作只是想让周齐两败俱伤,他们好从中得利,既知敌人有这样的打算,我朝又怎会真心联合柔然?上上之选,还是与陛下合力,共抗夷敌。”
“夷敌?哈哈哈,夷敌……咳……”奚峥笑到咳嗽不止,眯起眼凝视着修思,“刚利用过别人,就把别人视为夷敌了,陆使君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柔然,再劝那帮蛮子与我重新结盟,重伐你南齐吗?”
奚峥的话听的我不由紧张起来,刚想出言劝阻,修思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选择盟友当然是陛下的自由,不过孰优孰劣、孰亲孰远,相信陛下心里有数。”
讲完这句,修思不再做更多争取,而他的镇定自若也让我放下心来。仔细想想,奚峥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不过是想出口怨气,等气消的差不多了,他就不得不正视摆在面前的实际问题。柔然已公然与他撕破了脸,他不可能再相信对方,修思正是深谙此点,才不与奚峥争一时意气,现在是南朝占有优势,他无需显得急不可耐。
“洛妃,你看到了吧。”最终,奚峥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而对我道:“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会阴谋算计,你的故国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说罢他挥了挥手,让我退下,显然是之后正式的谈判内容不方便再让我听到,而我亦没有兴趣继续待在屋内,因为我知道接下来这里将是两个纯为一国利益讨价还价的政客,而不再是我熟识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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