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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帝再次叹了口气,温言安慰宋彦昭,“彦昭,外祖父明白,这是你亲自指挥破获的第一个大案,自然希望将所有的疑窦查的清楚明白,可你经验毕竟太浅,有些事容易钻牛角尖。”
“你想想,赵阳虽然是东宫的属官,却并非事事都听太子的,也有可能是他被抓了以后,自知罪孽深重,将太子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希望你能看在太子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也或许他是临死之前,胡乱攀咬,最后绝望自杀?”
“又或许他是受了别人指使,故意陷害太子?”
嘉佑帝随口列举出几种可能情况,语重心长的看着宋彦昭,“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太多了,你办的案子少,经验浅,被他误导了也未可知。”
宋彦昭一颗心凉了又凉,突然觉得一切都兴味索然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良久,他才淡淡的吐出一句:“陛下说的是。”
是陛下,不是外祖父,嘉佑帝眼神一闪,笑了,“你这孩子,还跟外祖父赌气不成,你记住,太子是你的舅舅,朕是你的外祖父,疼了你这么多年,朕还能害你不成。”
宋彦昭嘴唇扯了扯,没有说话。
“等这件案子结了,朕放你几天假,好好的出去玩玩。”嘉佑帝笑着再次拍拍他,“到时候也去相看一些小娘子,有喜欢的,外祖父给你做主。”
从宫里出来,宋彦昭茫然的站在宫门口,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一直放着的东西。
那是赵阳写的血书!
那日赵阳说出了一切,并咬破了手指头写的血书,他当时还有些不解,明明可以用笔墨,为何要写血书?
他入狱多日,太子都没有任何救他的动作,想来赵阳也明白,他时日不多了吧?
想想血书上的内容,再想想江宁县那三十几条人命,宋彦昭只觉得胸前的血书如一块大石般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茫然的牵着马走在街头,生平第一次,他对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咦,那不是宋三爷吗?”路对面一家卤味坊门口,冬青猛然一抬头便看到宋彦昭失落的从街上走过,忙拉了拉穆瑾的衣袖,“娘子,是宋三爷。”
穆瑾回头,看了下宋彦昭,眨了眨眼,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是不开心吗?
“宋彦昭!”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宋彦昭回神,便看到眼前递过来一只热气腾腾的卤鸭脖。
宋彦昭抬眸。
“请你吃卤鸭脖!”眉目如画的少女眉眼弯弯,浅笑盈盈。
第二百二十八章 穆娘子的安慰
因为明日就是上元佳节,秦淮河两岸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色彩绚烂,煞是好看。
河边停靠的画舫上也都挂上了花灯,一艘艘五彩斑斓的画舫,将秦淮河装点的十分喜庆。
现在是半下午的时候,秦淮河上静悄悄的,河心处一艘画舫缓缓前行,微风吹拂,画舫四周挂着的花灯随风轻摇。
画舫内,一对少年男女对面而坐。
少年的目光微凝,神色有些茫然。
“你心情不好。”穆瑾定定的观察宋彦昭半晌,在他又一次神游天外时,淡淡的开口,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宋彦昭回过神来,见眼前的少女乌黑澄澈的双眸定定的看着自己,面上的神情却有些肃然。
她这是担心自己吗?宋彦昭心中一动,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没事”便咽了回去。
他想了想,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就是有些失落,有一位老人,我一直以为最疼爱我,最慈祥的老人,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他其实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原来他在断人生死的时候也会如此随意,视人命如草芥!”
宋彦昭说的很慢,几乎是说一句便停一下,梳理一下自己的内心再往下说一般。
现在的他既愤懑,又失落,愤懑的是他明明知道张家血案的真相,却无法昭告天下,还逝者公道,失落的是他从心里敬爱的外祖父嘉佑帝对待此事的态度,让他无比的心寒。
他说了片刻却发现穆瑾的目光更加疑惑,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其实陈辉说的对,我可能真的没办法适应这种事,一件案子,我明明知道真相,却没办法说出来,因为证人死了,没有证据,我………”
宋彦昭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神色颓然。
穆瑾眨了眨眼,将小几上摆着的卤鸭脖往前推了推,“我不太会安慰别人。”
宋彦昭看着那一盘卤鸭脖,微微一愣,抬眼见穆瑾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确实有些担忧自己,这个认知让宋彦昭心中的烦闷莫名散去了一些。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因为没有这种机会,”穆瑾笑了笑,“但是,我难过的时候就会吃我喜欢的吃的东西,那样心情就会好一些。”
“是吗?”宋彦昭失笑,见穆瑾认真的盯着自己,又将卤鸭脖往前推了推,便伸手拿起一根鸭脖吃了一口。
入口的辛辣让他猛然一呛,“咳咳,咳!”宋彦昭丢下鸭脖,剧烈咳嗽起来。
“太,太,太辣了!”他捏着嗓子,咳嗽的眼泪都出来了。
穆瑾眨了眨眼,有些困惑,“有吗?我觉得还好啊。”
这种变态的辣竟然是还好?宋彦昭指着她,想说话偏偏咳嗽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等咳嗽劲缓和一些,他端起一盏凉茶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茶水进到肚子里,他才觉得口中的那股又麻又辣,舌头都木了的感觉好了些。
说来也奇怪,虽然灌了一盏凉茶进去,但他的胃里却依旧觉得热辣滚烫,渐渐的身上也开始热了起来,那股心里的寒意竟然淡了几分。
穆瑾单手托着腮,静静的望着他,“就如同先太子妃中毒一样,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是没有证人,证据,只能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那不一样。”宋彦昭摇摇头。
穆瑾歪了歪头,“有什么不一样?”
宋彦昭哑然,是啊,有什么不一样,外祖父不一样也没有让人彻查先太子妃中毒的事吗?
或许他心里真正难过的并不是不能为那些死者申冤,而是嘉佑帝对待这些事的态度,打破了他对嘉佑帝的敬爱和信赖。
宋彦昭心里有些酸涩。
“外祖父告诉我,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让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人,只做我想做的事,事出本心,顺其自然,开心就好。”穆瑾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努力的在想如何安慰宋彦昭。
她歪着头,小巧的眉头皱着,鬓边的头发垂落下来,俏皮的晃悠着如一把小刷子一样轻轻的在宋彦昭的心头刷过。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副神态有多么的可爱。
宋彦昭目光灼灼的看着穆瑾,眼神十分柔和,看到她这么努力的想安慰自己,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就要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和实力,事出本心,宋彦昭默默的在心里琢磨着这四个字,暗自嗟叹一番,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易。
“罗老爷子应该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笑着赞叹。
穆瑾摇头,“外祖父说这些话不是她说的,是我娘亲说的,他说我娘亲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可惜,我已经不记得娘亲的样子。”
罗氏去世的时候,穆瑾才三岁,自然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宋彦昭心里涌起一阵怜惜,比起眼前的少女,他的幼年和少年时期过的好太多了,虽然他父母不和,可至少都健在,他衣食无忧,过的勋贵舒适。
他今日所面临的烦恼与他的权势地位息息相关,既然享受了地位和权势带给他的优越生活,那么随之若带来的烦恼苦闷又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事出本心,做起来虽然难,但努力去做,却未必做不到。
宋彦昭嘴角翘了翘,看着穆瑾的目光灼热中带着一丝温柔,“你说的对,吃东西果然会让人心情变好。”
穆瑾眼睛一亮,眉眼弯弯的笑了。
画舫在河面上幽幽前行,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四周挂着的花灯都被点亮了,在柔和的夜色中散发着曈曈的光芒。
“还说你不会安慰人,骗人的吧,你明明这么会安慰人。”宋彦昭嘴角含笑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花灯的光芒映射在她的脸上,越发衬的她皮肤如白玉般无暇。
穆瑾的眼眸更加透亮,眸中映射出点点花灯般的光芒,看得宋彦昭有些目眩神迷。
他迷迷糊糊的想,谁要说穆娘子不会安慰人,他一定翻脸!
“明晚一起看花灯吧!”宋彦昭定定的盯着穆瑾看了片刻,邀约的话脱口而出。
明天晚上是上元佳节,最是热闹的时候,看花灯,猜灯谜,燃放烟火,这些往年在宋彦昭眼里早已经没有了什么新鲜劲的活动,突然在这一刻变得鲜活有趣起来。
他想带着眼前的少女在长长的天街上看花灯,想带着她到秦淮河两岸猜灯谜,想看着她,和她一起开开心心的过上元节。
穆瑾眨了眨眼,“明晚……明晚不行,我有约了。”
竟然有约了?约了谁?
宋彦昭的脸一下子黑了,那个不开眼的要和他抢人?
“约了谁?”
第二百二十九章 霸道的宋三郎
“约了谁?”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宋彦昭便直直的盯着穆瑾。
穆瑾眨眼,“之前在街上遇到了韩郎君,他问我明晚要不要一起看花灯,我说好啊。”
上午解决了罗家的事,心情变好的穆瑾决定带着冬青上街买爱吃的美食,在常去的那家油端子炸铺子门口再次巧遇了韩云韬。
韩云韬说起明晚上元节的热闹,十分自然的开口,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花灯。
穆瑾想了想,她和冬青今年第一个自由自在的上元节,上次她邀了韩郎君一起过年,她却被宋彦昭半途劫走了,穆瑾觉得有些愧对韩云韬,便应了下来。
宋彦昭听完穆瑾和韩云韬在街头的巧遇,不由错了错后槽牙,“怎么那么巧,又在油端子炸铺子门口?他一个书生,不好好在客栈读书,怎么日日跑去油端子铺子门口闲逛?”
哼,分明是用心不良,决定了,回去就找人把那家铺子买下来,以后不许姓韩的在门口闲逛。
不,也不行,以后就不能让穆丫头去哪儿闲逛,想吃油端子,让厨子去六兴胡同去给她现炸!
想起六兴胡同,宋彦昭又想起穆瑾说的要离开金陵的话,心里不觉有些委屈。
狠心的丫头,都要离开金陵就是,竟然还敢跟别的男人出去看花灯!
宋彦昭脸色一沉,“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许随便找人陪着,要找只能找我,你答应我的话都忘了?”
有吗?穆瑾疑惑的眨眼,目光在触及画舫上飘荡着的花灯时,蓦然响起了除夕那夜的情景。
同样是在这秦淮河畔,少年面沉如水,低声吼着一脸懵懂的少女:“就算以后要找人陪着,也只能找我,不许找别人,知道吗?”
“为什么?”少女不解。
“不许就是不许,没有为什么,记住了吗?”少年一脸的霸道。
少女敷衍的点头,“哦,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