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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不大,四周围着一人高的青色竹篱笆。院子当中是一座青砖红瓦的精致小房子。小房子门窗紧闭。貌似屋中无人。院子正中修了一条三尺见宽的青石板路,将小小的院子一分为二:一边是收拾得很平整、松软的红泥地,一边砌了口白色石台。井台上架有一个黑黝黝的曲臂木轱辘。
“有人吗?”沐婉儿强忍住心中的惧意,站在院外,壮着胆儿发问。
“进来。”从屋子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沐婉儿吓了一大跳,转身欲逃,却发觉自己压根儿就迈不开腿。
“吱呀”,竹制的院门无人自开。
沐婉儿顿时吓得浑身直哆嗦。然而,更离奇的事发生了——她的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神使鬼差的走进院子,在屋门前站定。
屋里的男人显然是嫌弃她,不耐烦的说道:“怎么弱成这样?”顿了顿,便打发她到井台上去自己打水喝。
沐婉儿又被“走”到了井台边,并无师自通的摇动井轱辘。还真的摇上来一只海碗大的小木桶。
“你的身体太弱了,受不住灵泉水,今天暂且只能喝一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沐婉儿也跟牵线木偶似的,捧起水桶“咕唧”只喝了一口。
“我这院里的水不能白喝。”男人哼道,“明日你再来,记得带把锄头,把这院里的地翻一翻。”
话音刚落,沐婉儿眼前一晃,小院子不见了。
“姑娘,你终于醒了。”耳边响起奶娘田妈妈欣喜的声音。
沐婉儿惊魂未定的瞪了她一眼,旋即又晕过去。这次是被吓的。
这是沐婉儿头次和空间接触的情形。第二天,她将信将疑的找来一把小花锄。晚上,果然又莫明其妙的进了一趟空间。犹豫再三,她鼓起勇气走到房子前问道:“唔,那个,我来了这里,要怎么跟外面的人解释?”虽然田妈妈等人待她与平常无异,但是,她这一天还是揪着心过来的。她本来就因为身体不好,已经被继母等人当成半个怪物了。现而今,若是传开来,只怕她亲爹都要大义灭亲,架火烧了她以正家风。
还好屋子里的男人很不耐烦的为她解了惑:进入空间的只是她的魂魄。而她的身体留在外头,跟寻常睡着了时候没两样。
接着,和前一天一样,沐婉儿又发现自己变成了牵线木偶:先喝了一口井水。然后飞快的翻起地来。
以后,天天如此。
发现自己自打喝了井水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沐婉儿虽然狐疑得很,但心中的惧意却渐消。
就这样,她接连喝了一个月的井水,也接连做了一个月的牵线木偶。
一个月后,男人仍然没有露过面,只是在井台上摆了十来颗灵种,吩咐她种在地里,并且告诉她:这里是珠子空间,是由她祖上传下来的那颗玉珠子变化出来的。而他是她的高高高祖。他早已成了神仙。因为她身体太过孱弱,他老人家怕她夭折,这才下凡寄身于珠子空间中,护她一把的。
又云,院中的井水是珠子空间里的灵气所化,喝了可强身健体。但每喝掉一口,珠子空间的灵气就会少一丝。不过,在院里种些灵种,可以补回耗掉的灵气。所以为了维持住珠中世界,她不能白喝井水,要在院里种地。
但是,因为她之前魂魄之力弱得很,无法拿动实物,他才不得不将自己的仙力依附到她的魂魄上,帮她做事。现在,经过一个月的灵气灌魂,她的魂魄之力得到大幅度提升,不需要他帮忙,也能拿得动实物了。以后种地的事,他不会再帮忙。最多就是在一旁指点指点她。
另外,他虽是她的高高高祖,但仙凡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一照面,她就会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男人再三告诫她只能在院子里活动,不准推门进屋。
闻言,沐婉儿这才发现颈中的玉珠不见了。不过,此时的她已经认了这个老祖宗,将之奉若神明。老祖宗所说的一切,她都深信不疑,照做无误。
大约过了半年,当她有一次进去,发现院子变大了。院子里那块巴掌大的地比原来变宽了三分之一。
老祖宗告诉她:因为她种地尽心,种出的灵米品质极佳,灵气充足,所以,珠中空间里灵气大增,进化升级了。
作为奖励,老祖宗赐下一成的收成给她,并许诺,以后,每次的收成,都只拿九成去回补空间灵气,留下一成给她食用。
头次得到的灵米不到一小把,只够熬碗粥喝。沐婉儿哄得田妈妈帮她把灵米熬了粥。
那味道简直不要太好,沐婉儿恨不得吞掉舌头。她的干劲更足了。
再后来,沐婉儿彻底扔掉了药罐子,珠中世界也不断进化升级。不出四年,院子里那块巴掌大的地儿扩展到足足有三分,能种的灵植种类也越来越多。每次收获,老祖宗不但会奖励她十分之一的收成,而且每次翻了地,都允许她从外间带一颗种子进来,自行种植。不过,收成只能带走一半。余下的一半说是回补空间损耗的灵气。
沐婉儿自己种过救人的良药,也种过害人的毒药。可以说,她能与在继母等人的争斗中占尽上风,甚至从京城众千金之中脱颖而出,独得首辅长公子青睐,最终十里红妆嫁进魏府,全是凭借着珠中空间。
忆起自己最后的惨状,沐婉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真真是成也空间,败也空间呀。
而今,珠子仍然在,她年仅六岁。
第2章 不如再不相见
思虑再三,沐婉儿最终还是没有咬破指头,将血滴在珠子上:她现在才六岁,身体虽不好,却比八岁的时候好很多,还不至于夭折。很有可能,老祖宗还没有下凡,寄身在里头呢——再活一世,她比前世更加信足了老祖宗。她不知道“搜魂”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看牛鼻子道士口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前世,她身陷地牢,连个信儿也传不出。最后关头,是老祖宗护住了她。并且她能重生回来,肯定也是老祖宗使的仙法儿。
第二天一大早,沐婉儿刚喝过药,外头就有小丫头进来通传:“姑娘,老爷和夫人即刻就要过来了。”
“知道了。”沐婉儿根本就没打算起床迎接,不急不忙的任由田妈妈给自己拭去嘴角的药渍,又就着青衣的手嗽了口,这才掀开一角被子,作势要起身下床。多年的宅斗经验告诉她:该做的样子,总是要做的。
田妈妈赶紧上前一把将被角重新压实,叫道:“哎哟,我的好姑娘,才喝了药,千万莫要乱动。老爷、夫人心疼姑娘,才不兴这些虚礼呢。”说到底,田妈妈对老爷、夫人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果然,外头就传来继母钱氏急切的声音:“婉姐儿,你才好,千万慢着点。”
“老爷,夫人。”守在门口的丫头和田妈妈等人纷纷行礼。
“婉姐儿,你躺着罢,莫要起来。”许是早就习惯了自家女儿三灾八难病歪歪的样子,沐三爷倒是神色未变,四平八稳的走了进来。继母神情着急的紧跟在后头。
青衣连忙搬来圆凳,置于床前。
沐三爷坐好后,看了看沐婉儿的气色,满意的点点头:“婉姐儿,果真好了许多。”
继母捏着丝帕站在沐三爷背后,也是笑靥如花。
沐婉儿口里软软的唤声“父亲,母亲”,告了罪,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大清早的,父亲不去衙门,怎么跑这儿来了?并且还带了这女人来?
印象中,沐三爷是个标准的士大夫。他很少理会后院的事儿,又整日里一副不苟言笑的严父样儿。是以,沐婉儿于他,只是敬重,并不亲近。
沐三爷轻咳一声,道出来意。
原来,这一次,沐婉儿的情形甚是危险,连他也一时间慌了手脚。也是病急乱投医,听一位幕僚说城外十里有座流云观。观里的灵符能消百灾、治百病,甚是灵验。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沐三爷竟然亲自跟着那幕僚前去求符。
不过,他没求得灵符,只带回来一碗“神仙水”。观主清玉道长亲自化了灵药在里头。
沐三爷顾不上歇息片刻,亲手喂长女服下。神奇得很,病得迷迷糊糊的沐婉儿当晚退了烧,次日清晨便神志清醒了。
沐三爷心底不禁信了那道长几分:“道长说,象你这样三灾六难不断的,元气大失,所以,最忌呆在人多气浊的地儿。若是能寻个清幽宁静的所在静养两三年,平日里多学学《道德经》,一心求个清净无为,也许能慢慢调养过来。现在你既然好了,我也给你找了个清静的庄子。让你母亲帮你收缀一些衣饰物件,过几日,你就去庄子里住两三年,养好身子,也好回府跟府里的姐妹们一道进学。”
想起来了!沐婉儿垂着眼帘,口里安份的应道:“是,婉儿听父亲的。”六岁那年,在她大病一场后,沐三爷突然改信了道爷,按着一个道士的说法,要安排她去近郊的庄子里静养。
田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眼泪涟涟的抱着她小声哭啜:“没娘的孩子啊……”
可把小小的孩子吓得够呛,当晚又发起了高烧。去庄子里静养的事自然泡了汤,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这事没完。几年后,钱氏身边有个婆子降过来,拿的投名状就是这起子事儿:流云观、清玉道长都是有的。但牛鼻子老道和那幕僚都是收了钱氏的银钱。三人联合作局诓沐三爷。钱氏早已经视病歪歪的继女为眼中钉,这是她第一次动了驱逐沐婉儿出府的心思。
那时的沐婉儿身体棒棒,又是个“有仇必报”不含糊性子。没犹豫,她反手做了个局,在一次席宴上着人灌醉那幕僚,曝出这桩往事。
东窗事发。沐三爷狂怒,破天荒的在府里搞了次大清洗。幕僚被逐府。钱氏的心腹们被打发大半,而她本人也被送到乡下庄子静养了大半年。唯有流云观早已破败,清玉道长不知所踪。没法找他算帐,沐三爷饮恨。
前世的仇,前世已报。有了地牢的惨烈经历,这番重生回来,沐婉儿早就歇了争斗的心思。只是,钱氏这次没得逞,往后变本加厉,暗地里的算计更多。沐婉儿瞅着这女人,比生吞了只绿头苍蝇还恶心。又想起花花肠子比钱氏少不到哪去的沐府一干女眷,她恨不得立刻去乡下庄子里“静养”: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
是以,沐三爷跟钱氏出了院门,田妈妈惨白着脸上前,伸手想搂起她抹眼泪儿。沐婉儿却不露痕迹的避开她,打了个呵欠,含糊道:“妈妈,我好困,要睡觉。”
这一世,就如了钱氏的意。大家从此两不相见好了。姐有老祖宗相护,又有空间在手,怕什么!老祖宗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地上的王侯将相,谁的腿儿还能粗过天上的神仙去?所以,这一世,姐就只抱着老祖宗的粗腿儿过了!
理清这些,沐婉儿睡得香甜,还打起了细细的鼾儿。
田妈妈不敢搅了她的觉,躲在外间的小床上,蒙着被子,呜呜的啜泣了大半天。
青衣等小丫头也有如末日来临,一个个耷拉着头,六神无主。
一时间,院子里凄风苦雨,愁云惨淡。
沐婉儿一觉醒来,外头的天都黑了。她全装没看见丫头婆子们的异样,细细的用了大半碗粟米粥,又下床扶着青衣的手在屋子里走了一会消食。然后才又回到床上,打发了田妈妈等人,接着睡觉。
因为白天睡得饱,晚上,沐婉儿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