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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这一席话,听得我有些心酸,眼泪好悬没掉下来。
大牙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查看小腿上的伤口,冲柳叶喊道:“妹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和来亮明白你的心思。你别糊涂了,你也知道,我和来亮本来就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犯不上这样。你活着,以后逢年过节,也有人给我俩烧点纸钱,我俩也不寂寞,你就别凑这热闹,我俩先去探探路,那边要是工资好挣,房子也不贵的话,我俩再回来接你!”
柳叶看了一眼大牙,摇了摇头,又迎着枪口往前走了几步,几乎都差不多顶上枪口了,这才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董三爷,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董三爷手上的枪开始微微地抖了起来,很明显情绪有些激动。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竟然有一条小黑蛇从门里爬了出来,速度极快,迅速地爬向了柳叶。小黑蛇与地皮的颜色极其接近,要不是我趴在地上,视线比较低,也几乎难以发现。眼见这条小蛇就要到了柳叶的脚下,我赶紧大喊,让柳叶小心脚底下,有蛇出来了!
柳叶闭着眼睛,听到我的喊声后,一时没有听清,回头看了我一眼,张着嘴,有些疑惑。
就在这刹那的犹豫间,那条小蛇就已经到了她的脚下,吓得我眼前一黑,气往上涌,急得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几乎同时,“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就听到柳叶一声惊叫。
我赶紧睁开了眼睛,果然,柳叶倒在了地上。
董三爷手里握着枪,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住了,脸上的表情很怪。几秒后,就听“扑通”一声,董三爷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直到董三爷用手捂着肚子,我这才发现他的腹部好像是中弹了,鲜血透过衬衫,汩汩地流个不停,眨眼间就把身前的衣服都染红了。
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直以为是董三爷开了枪,柳叶中了弹,但是看眼前的情况,却是董三爷中了弹,而柳叶只是摔倒了。
柳叶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猛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到了董三爷的近前,用手轻轻摇了摇董三爷,看到董三爷睁开了眼睛,有些紧张地问董三爷要不要紧。
看到这一幕,我彻底有点儿迷糊了,不知道为什么柳叶对董三爷的态度突然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怎么还关心起董三爷来了?难不成真的是父女连心?
室内的香炉被大牙踩灭后,又过了这么久,地上那些小黑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从屋里不断地向门外爬。我赶紧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拉起大牙,然后另一只手拉了拉柳叶,让柳叶赶紧快点儿离开这里,等到那些黑蛇追过来就晚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柳叶却冲我摇了摇头,看了看董三爷,竟然哭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大牙,赶紧问大牙知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大牙指了指地上血肉模糊的那条黑蛇,这才告诉我,刚才是董三爷推开了柳叶,开枪打死了那只黑蛇。好像是被跳弹误伤了自己的肚子,说完指了指董三爷。
我看着都快哭成泪人的柳叶,这才明白为什么柳叶会关心起董三爷来。看来这骨血之情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无法割舍的,凭她表面把话说得再绝情,但是生死之际,一样是过不了这道骨肉亲情关。看了看门里那些越来越欢实的小蛇,我内心急成一团。
柳叶一脸泪水地看了看我,冲我摇了摇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柳叶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这样子耗下去,明显不是明智之举。那些蛇一旦围过来,凭我们的两条腿根本就跑不过它们,结果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必死无疑。
我看了一眼大牙,挤了挤眼睛。
大牙看了一眼柳叶,显然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偷偷从地上拾起那把手枪,抡起来,用枪托照着柳叶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
柳叶“哼”了一声后就倒下了。
董三爷血流不止,看来是被击穿了脏器,根本没救了。流了这么多血,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我和大牙。估计他也知道就算是我们能把他从这里救出去,以他的身体,也坚持不到医院了。何况我们现在没有一个完整的人,自身都难保,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救他。
董三爷攒了半天劲儿,用手指了指柳叶,然后指了指我,嘴巴张合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不过意思我看得懂,是想让我把柳叶带出去。
我看了看董三爷,苦笑了道:“三爷,别怪我们兄弟心狠。说实话,您这伤恐怕是没法治了,不过,您可以放心,柳叶我会照顾好的。我想问您一句,那廉贞的后人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
董三爷看着我,嘴角动了动,似乎是笑了。闭上眼睛好半天后又缓缓睁开了,用手沾了点儿血,在地上费力地写了起来,可是只写了三笔后,手指就不动了。
我再抬头看时才发现董三爷已经咽了气了。看着他写的那个字,是个“土”字,显然没有写完,如果这个是姓,那可真够猜上一阵子的了。
大牙看了看我,指了指董三爷,问我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伸手把自己的背心脱了下来,撕成几条,然后使劲地把大牙中弹的小腿包扎了一下。大牙又帮我把胳膊上的伤口用布条系紧。我看了一眼昏迷的柳叶,把柳叶背在了身上,赶紧和大牙往回走。
大牙刚跑了一步,突然又掉转身子,把董三爷手中的那只小盒子抢了过来。
原路返回,刚一入水,柳叶便醒了过来,估计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话也没有说,眼圈发红地掉了几滴眼泪。
我们沿着台阶转到先前的大厅里,临出门的一瞬间,我想了想又折身返了回去,走到最近一根柱子旁,胡乱把上面的石板按了下去,赶紧快步跑出了大厅。我们几个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出没有多远,就到听身后一连串巨响,正是巨石倒塌的声音,显然那间大厅已经全部坍塌了。
折腾了一宿,又困又累,谁也支撑不住了,回到宾馆,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天早就大亮了。
我把大牙也叫了起来,来到柳叶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可是半天都不见柳叶开门。
起初还以为是柳叶还没睡醒,不过敲着敲着,我俩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睡得再怎么实,也不会这么大动静也不醒,我俩赶紧下楼去了服务台,这一问,才知道,柳叶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了。看来她昨天根本就没有睡,等我俩睡着后,就一个人不辞而别了。
我看了一眼大牙,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大牙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不用担心,柳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敢保证,过段时间,只要我主动去找柳叶,和柳叶好好解释一下,柳叶一定不会怪我的。
到了现在,我也终于想开了。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这么算了吧!我们一晃忙了有大半年了,多少次死里逃生,差一点就把命丢了,可是到头来又怎么样了呢?
一瞬间,我终于有些顿悟了。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身上的魑诅,一直执著于生死,用佛家的话讲,反倒是有些“着相”了。
生命价值的大小不应该取决于生命历程的长短,而是要由生命的质量来衡量。无论是几秒钟,还是几百年,都是一生一世。生死既是轮回的起点,也是轮回的终点。我们浪费现在的时间去争取将来的时间,用时间换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人这一辈子,就像夏天的花朵,该开放时就倾尽自己的美丽,释放自己的个性;该结果时,就默默地贡献着自己的积蓄;该逝去时,像一片落叶那样,无声无息地飘然远走。何必执著于生死不放呢?按自己的意愿,只要活得绚烂,死得其所,这辈子也就无憾了。
一缕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正肆无忌惮地照了进来,从我眼前划过。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色彩斑斓,有些虚虚幻幻,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
后记
对于出书这种事,坦率来讲,是我在动笔之初并没有想到的。
对我来说,我想对很多比我更默默无闻的人来说也一样,写作之初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或是写给自己,或是写给某些人。
我写这个故事也是为了纪念我的爷爷,爷爷没有我的运气好,没有赶上这个时代。爷爷的故事远比我的要精彩得多,只是因为时代不同,所以,那些事注定只能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最后陪着他去了另外的一个世界。写到这里,我似乎感觉像是完成了一种基因的使命,我想爷爷在天有知,也应该欣慰了。
故事写到这里也要告一段落了,虽然还有些遗憾,但是现实总归不是童话,没有那么多的完美,总会有些遗憾。
当初决定要写下这一切之前,我曾犹豫了很久,因为这段经历所涉及的很多东西,并不是只言片语就可以说清楚的。有的,甚至根本就没办法能解释明白。直到现在,我仍然经常失眠,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从蔡家镇到娘娘庙,从偏脸古城到叶赫古城,从二龙湖到公主陵,这大半年的奔波,几经生死的一幕幕像是放电影似的在眼前不停地划过,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梦中不止一次梦到那口古气盎然的青铜大棺,棺身上绕着的那九条神龙上下翻滚,龙吟阵阵,冷风习习,水潭上雾气蒙蒙,似真似幻,而我就呆呆地站在棺前,一动也没法动。
很多问题,我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也就没办法做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简单些说,我只是尽可能地再现那段经历。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到了这一点。这个故事写到这里,留下的谜团绝不是一个或是两个,我并不想为了敷衍而创作。
我觉得,真相是唯一的,所有的未知,都会有真相揭示的那一天,即使不是今天,或许就是明天。而解开这些谜团的人,或许是你,或许是我……
舞马长枪
2009年8月于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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