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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将事情原委说出,并请示道:“可要下官将人请来?”
大皇子听说韩远之被孙唐安扣下,一双浓密的眉头紧皱,棱角分明的俊脸带出一丝冷意。
“孙大人好气派,竟越过京都,直接将朝廷大员关押起来?”
大皇子话意不善,语气却十分平静,平静的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孙唐安心跳得厉害。
他用力攥紧拳头,做出坦然无畏的模样道:“下官治理这一路也有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在税粮上出现问题,一时气怒,做出越谕之事,下官愿受大殿下责罚。”
大皇子审慎的盯着他,一时还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为公,还是为了帮老三。
不过同理,责罚这等官员,还不是他如今能做得事。
大皇子重又恢复温和的姿态,笑请孙唐安起身。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去扶。
孙唐安躬着身退到周大人身边,只听身旁的老实人问道:“不知大殿下此次过来可有公文?”
大皇子淡淡嗯了声,身边自有属官将诏令递来。
周大人看过之后,还巴巴送到孙唐安跟前。
孙唐安暗自咬牙,却又不得不笑着跟他道谢。
第三百六十九章 来试毒
周大人请了大皇子去内堂喝茶,孙唐安陪坐。
韩远之被带出来后,匆忙洗漱一番,便过来拜见。
大皇子等他行完了大礼,阔步上前,将他扶起,道:“吾来晚了,韩大人受委屈了。”
韩远之忙拱手,道了声不敢。
大皇子扫了坐在下首的孙唐安一眼,板着脸道:“税粮一事,至今尚未决断,孙大人如此行事,实在太过武断。”
孙唐安忙起身,诚惶诚恐的赔罪,又朝韩远之一礼,道:“唐某行事莽撞,韩大人莫要与我计较。”
不得不说,孙唐安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明明比韩远之高出两级,却能放下身段,做出这等姿态。
韩远之淡笑着回礼,也不说到底怪不怪罪。
大皇子挑眼看他做派,眼底闪过一丝激赏。
他也是这个性子,喜欢就说,不喜欢也绝不违心。
像孙唐安这样的,明明心里万般不愿,面上却又是赔罪,又是赔笑的,降了身份不说,还让人厌烦。
周大人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将近午时。
他不知大皇子的意思,试探着是不是摆饭。
大皇子摆摆手,让人摆了香案,才从袖子里拿了圣旨出来。
周大人和韩远之等人俱都跪在案后,聆听圣谕。
完毕之后,大皇子已将圣旨卷好,略带歉意的递给韩远之道:“阿爹说,事关重大,又已引起朝堂动荡,未免事态严重,只能委屈你了。”
韩远之跪接接过圣旨,面色十分平静,眼睛里隐约闪动着微光。
“陛下仁慈,草民能得他老人家几番眷顾已是铭感五内,如今又命大皇子亲自宽慰,草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报隆恩了。”
大皇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很受用韩远之把他和阿爹摆在一起。
他亲手将他扶起,道:“你放心,这件事我既然插了手,便会管到底,不管是谁,胆敢打税粮的主意,我都不会放过。”
韩远之朝他郑重一礼,才随着他手势起来,接着半躬着身告退。
他此时已经被削除了官职,又是戴罪之身,若没有人出言想留,是不好留下的。
孙唐安侧目瞧着他的身影,眼底一片暗沉。
大皇子瞧着他缓步出门,想起临行前的那晚路大人特地的交代,忙道:“且慢。”
韩远之脚步一顿,垂眉看着脚尖。
大皇子阔步走到跟前,笑道:“吾来之前,就听闻江宁风光秀丽,不知文遐可愿做向导,带我领略下此处风光?”
“自是愿意的,”韩远之忙施礼,道:“若说风光,当属方山为最,茅山稍次之,但那里设有学府,汇聚江南东路大部分有学之士,不知殿下打算先前往哪处?“
大皇子自然是想去方山看那处祥瑞之地,但本朝素来都是求才若渴,秀丽风光与有学之士,他是一定要选择后者的。
周大人瞧着两人相处得宜的情景,抿着嘴,低下头。
如今局势虽已经分明,但未到尘埃落定的一刻,谁也不好断言。
他并不想参与其中。
孙唐安左右看看,便垂下头,将眼底的情绪遮掩起来。
大皇子见没有人解围,只得说去茅山。
众人便连饭也没用,直接登船出城。
宽敞的大船悠悠滑行过水面,两岸繁华热闹的街市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时常还有孩童嬉戏着跑过搭在某个窄小河道上的石桥。
大皇子瞧着这些人自然而然的情态,便知道江宁治安极好,百姓安逸和乐,不用问也知周大人和韩远之当占首功。
船尾,船娘趁着旁人没注意,打发自家的小子去问周大人,是否要吃鱼羹。
才刚打上来新鲜的活鱼里有一尾难得的河豚,若是此时做汤,味是极鲜的。
周大人一听,顿时一喜。
要知道,这时节,河豚大多在更南边的海里,能在江宁捕得此鱼实属难得。
他问那小子,府里的厨下可跟来了?
小子点头,道:“迟嫂子正在处理河豚,待会儿便好。”
周大人便让他去告诉迟嫂子,再做几个拿手的过来。
而后,他去请示大皇子。
大皇子一听有河豚,顿时十分惊奇。
早在京都时,他就听说过河豚的美名,只是京都地处内陆,河豚运过去早已不能食用,便是知道味鲜,也只能望而兴叹。
如今尚未到食用季节,他竟能尝得一尝,如何不心生欢喜。
众人回了船舱,坐在已经摆好的时鲜蜜饯等物的桌前。
只片刻功夫,便有一股略带清甜的鲜香飘飘荡荡的涌来。
大皇子也是只有遍尝美食的,便是闻了吃香,也有些控制不住嘴里的唾液。
穿着朴素的船娘托着托盘而来,她先将鱼鲙、鱼鲊、烤腌鱼等先上来,而后将一蛊尚且荡漾氤氲的鱼汤摆在大皇子跟前。
大皇子低头看白澄如茶汤,鲜香却远胜茶汤的鱼汤,拿起汤勺。
才准备要舀,手腕便被人握住。
大皇子拧起眉头,侧头看了过去。
韩远之抿着唇,一脸慎重的道:“殿下,请恕草民无礼了。”
他将汤蛊拿起,倒了些许在碗里,轻轻摇晃之后,带着慨然之色,将碗里的汤汁喝完。
大皇子脸上顿时显出薄怒。
韩远之此举,不吝于挑衅。
韩远之闭着眼静候片刻,才轻吐口气,道:“殿下请用。”
大皇子咬着牙,忍了又忍,还是无法压住心头的怒火。
他‘当啷’一声,将调羹丢下,指着韩远之就要发作。
周大人虽然不满韩远之所为,但也知道这是惯例。
通常河豚出锅,第一口是要做鱼的厨下来尝,可因着是给大皇子进献,迟嫂子便不敢造次,韩远之想必是想到这一点,才以身试毒的。
孙唐安嘴角带笑的看着事态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韩远之抬眼看向周大人,又垂下眼。
周大人心知,这事还不能让别人开口,不然他自己也摘不出去。
他起了身,拱手道:“大殿下有所不知,这河豚虽鲜,但其身带剧毒,稍有不慎会中毒身亡,韩远之此举乃是在为大殿下尝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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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添好感
大皇子一怔,忙歉意的道:“是吾错怪文遐了。”
他略带责怪的看了眼身侧的属官柳三郎一眼,这种事本该由其提醒的。
他将韩远之拉到旁边,发现身边没有空位,便冷眼瞧没有眼色的孙唐安。
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让位。
孙唐安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跟大大皇子硬着来,即便心头如被火焰烧燎,也还是陪笑起身。
韩远之朝孙唐安意思的点了点头,便十分坦然的坐下。
这样的自然,让孙唐安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
大皇子满意点头。
就喜欢他这做派。
忠心,义气,不做作,还很机警。
路大人眼光的确不错。
大皇子深觉自己乃是天命所归,便是此等良将也不废吹灰之力对自己俯首。
他笑问周大人,“船上可有好酒?”
周大人小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正准备装聋子瞎子,就被点到了名字。
周大人连忙道有。
片刻,两个身段窈窕的丫鬟抱着人头大小的酒瓮过来,随着走动,腰间环佩轻碰,鬓上珠花微晃,端是清丽动人。
大皇子本是随意一望,见两人姿色不错,他略一挑眉,瞟了眼周大人。
暗道他有时候还是挺上道的。
周大人瞧着他从来都没见过的丫鬟,惊愕得张了张嘴。
鲁师爷所在门边朝他拼命眨眼,示意他千万莫要说错了话。
周大人眨巴眨巴眼,垂下眼盯着面前的鱼鲊。
鲁师爷悄悄缩回脑袋,转头继续望河岸边上的风景,耳朵却直直的竖着。
丫鬟素手轻抬,将酒瓮提起,涂着淡粉色蔻丹的指尖轻轻一拍。
只听‘啵’的一声,封着酒瓮的泥封裂开,一缕清冽又略带梅花冷香的酒味立刻蔓延开来。
大皇子深吸口气,赞道:“好酒。”
周大人呵呵的笑,心里都快肉疼死了。
这个应该是他临来上任前,周夫人磨着泰水大人拿来的那两瓮好酒。
他一直宝贝得不行,埋在后园梅树底下,准备等女儿出嫁时,他伤心难耐之时,拿出来自斟自饮的。
丫鬟捧着酒瓮,才要倒入鎏金茶花酒盏,就被大皇子劈头夺过。
“去换些大的酒盏来。”
丫鬟只略惊了下,便露出浅笑,眉眼弯弯的道了声是,转身回来,便捧了四个小儿脑袋大小四个芙蓉花盏。
周大人抽了抽嘴角。
这酒极烈,是闵老太爷复烧三次的,又被他珍藏几年,虽烧气已退,但就这样才更容易醉倒。
周大人暗忖,该不该暗示下大皇子,这酒不能多喝。
而且这么喝实在暴殄天物啊。
正想着,就见大皇子把四个鎏金芙蓉盏倒满。
周大人盯着飘散着酒香的透明水纹,心说这酒要是下去,待会儿就别想下船了。
孙唐安看了眼周大人,见他没动手,便也慢了些许。
韩远之轻抽鼻翼,闻出一点檀木的香气,估计这该是复烧之后的,比时下常喝的新酒及花酒药酒等酒劲要大。
但他自恃有内劲撑着,倒也不惧。
当下,他端起酒盏,起身道:“按说这头一杯,本不该草民来,”他略带歉意的看了周大人一眼,得了周大人不介意的咧嘴之后,道:“但大殿下此行是为了草民之事,草民感铭在心,便越谕先干为敬了。”
说着,他举起酒盏,干净利落的干了下去。
大皇子等他喝干,欣赏的喝了声‘好。’
拿起酒盏也跟着喝。
韩远之放下酒盏,就觉得胸腹热乎乎的,一缕轻飘极快的蔓延周身,而后脚下像踩了片云彩,整个人都轻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