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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铃木一郎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楼外的声音。
半夜开始下起的雨越来越大,毫无遗漏地濡染着晒了两个月的发白变硬的地表。
干裂的大地如一个出现无数缝纹的陶皿,雨水通过那些缝纹渗浸下层土壤,滋润着在沙砾层和粘土层之间的枯井和贮水池,使在粘土层下流动的地下水脉再次焕发活力。
水量陡增的河道分出无数细流,浸透着山丘、平地、森林和城市家家户户的庭院,流经之处,或荡平凸丘,或冲成凹洼。他听得见路边杂草灌满干涸导管的声音、土壤喝饱水分撑得膨胀的声音、雨打树皮发出的犹如烧红的铁块上溅上水的声音和树干翘挺的声音、从硬土堆露出的树根贪婪地吸收着爬上土堤斜面的河水的声音……
声音如洪水般袭来。大楼外的声音,大楼内的声音,还有室内的声音。
铃木一郎阻断所有声音,端详起房间内部。
如今所在的房间位于四楼,是保护病房中沿细长走廊排列的一个房间。走廊沿边的房间大都相同,走廊头有位警备员代替监视员摆张桌子坐在那里。从走廊头拐过去,有个称作事务局的大房间。自己房间里靠墙有张床,床对面是厕所和盥洗台,除此再无他物。与拘留所不同的是,这个房间宽敞清洁,铁床的管子、盥洗台的拐角等所有凸显的地方都加工成了圆弧,还用毯垫、橡胶等缓冲材料包裹起来。
房内没有放置衣服等私人物品的柜橱,而是在其他地方保管。不过,身边还是有少许拘留所发放的替换衣服。这房间没有窗户,厚铁门上只有一个探视口。
门锁是暗码锁,有人进房间时可以听到监视员在键盘上敲数码的声音,但键盘音平板单调,不因数码的不同而起音阶变化。据说这是为了防止听熟音阶来辨别数码。
他再次注意声音,这次是从共鸣音和调和音的不同来区分外部的声音、内部的声音和无机物发出的声响等等。
保护病房与普通病房是分离开来的,好像这保护病房的其他房间也没住进任何患者——听不到人的说话声,也听不到医生和护士的谈话。
仔细倾听一会儿传过来的声音,就能识别出大楼自身对外面的阵风和冷暖差别如何反应,放在大楼内的几十几百种机械和电子设备正发出什么声音。倘若记住这些,再将其从音响的集积中脱离,杂音就会消去,只剩下寂静。尔后,便能在无音的世界中听取人为的音响和说话声。
各种各样的骚音在混凝土墙壁内侧此起彼伏。虽然不能巡回观看大楼内部,但只要倾听人的行动,就会掌握医生、护士们的配置和工作交班时间。
台阶上的走廊传来人将硬币投入自动售货机、纸杯掉落在货台上的声音。又传来像是护士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载着患者的担架车通过走廊的车轮声。护士似乎给坐在走廊尽头起着监视作用的警备员端来一杯咖啡。走廊中回响起警备员戏弄护士的声音和护士发出的笑声。
忽然从大楼外传来机器音。
他全神贯注地辨听这声音。
这声音来自上空。渐渐听清楚了,这是直升机螺旋桨的旋转声和低沉的引擎声。它从大楼上空飞过,好像降落在门诊楼顶层的直升机场上了。着陆后螺旋桨回转声仍持续片刻,当戛然而止时,声音断绝,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再次凝神注意大楼内部的声音。
人的双手没有闲着的时候。不是抠鼻子,就是将手伸入口袋里无意识地翻腾着什么;不光是衣服上的内、外口袋,有的还脱鞋搔脚,有的则将脚架在桌子上按摩起腿来。抽香烟者不停地摆弄打火机,伏案沉思者用指尖转动起圆珠笔来。水笔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有人翻动杂志的声音、杯子撞击桌子的声音等等都杂乱无章地传了过来,但哪种声音都成不了有益的情报。
他突然停止听辨,从白住院服口袋中掏出了回形针。
这是他避开警察和医生从会议室偷偷带回来的。他打算将其卷得密无间隙,捻成坚固牢靠的螺旋体,但必须先将其捋成笔直的钢丝状。这回形针是大号的,若拉直,足有15厘米长。
8
真梨子将小型检眼镜装入白衣口袋,又在胸前口袋插支钢笔型小电筒,然后将从不提着走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走出了位于七楼的个人办公室。
乘电梯下到四楼,一进事务局,真梨子就向等着自己的事务员说:“我们走吧!”今后四个星期,为了给铃木一郎做鉴定,他们要往返于办公室和保护病房,但警察要求他们:在任何场合,都不许与被鉴定人一对一,问诊等场合必须有男职员在场。
真梨子和事务员一起离开事务局向保护室走去。保护室与事务局在同一楼层。一到保护病房的门口,负责监视工作的警备员即向真梨子他们敬礼。真梨子难为情地向他点头致意。警备员看下手表,在桌子上面的笔记本上记下时间,快步走到了真梨子等人的前面。他在铃木一郎房间前站住,在暗码锁上输入数字。键盘上的红灯亮了,这说明锁已打开。警备员开门进去,事务员紧随其后。真梨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铃木一郎由他俩带了出来。隔壁房间备有桌椅,检查和问诊当在那里进行。
真梨子等人来到隔壁房间坐下后,警备员就走出房间,事务员则靠在门口的墙边站着。铃木一郎身着医院提供的白色住院服。
“昨天也作了自我介绍,我就是负责给你鉴定的鹫谷真梨子。从今天起进行检查,先从身体检查开始,请配合。
“麻烦您了。”
铃木一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好。请把住院服和衬衫脱掉。”
真梨子一边说,一边暗忖出师顺利。
铃木一郎遵嘱脱下衣服裸露出上半身,那隆起的二头肌和铁块般的腹肌闯入真梨子眼帘。斜方肌和胸肌也非常饱满,并发出琥珀色的光泽。从着装的身姿来看,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具有这般健美的体格,着实令人咋舌,但为不让对方发现这种信号,真梨子控制住表情,将听诊器贴近他的胸部。
心肺正常。接着,真梨子用手触摸他的腹部,检查有无肿瘤、压痛点等。得知一切正常后,她便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笔型手电筒,对铃木一郎的瞳孔照射,观其反应。然后,她又用检眼镜查看他的眼底。眼里聚集着无数神经,并直通脑部。虽然这是项简单的检查,但只要查看眼底,就能判断出是否患有脑肿瘤、动脉硬化症。虽然他们的面庞相距甚近,额头几乎碰到一起了,但铃木一郎直端端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真梨子抽出身来,仔细观察铃木上半身有无外科手术的疤痕或事故造成的伤痕。结果,既没发现因事故或斗殴所致的伤痕,也没看到文身之类。
真梨子握住铃木的手腕转一下方向以便看清血管。两手均无伤,以前亦无自伤行为。腹部和头部只有些像似烧伤疤痕的硬结,且是必须凝神细观才能发现的小疤,根本判断不出是自然治愈还是整形外科所为。倘若这是经植皮手术而成,那可是出自技术精湛的外科名家之手。“好了,请穿上衬衣和住院服。”
真梨子记清烧伤的疤痕后说道。
外观一切正常,但检查并非就此结束。下面还要去取血室抽血,到另外一个房间拍摄眼底照片。这些做完后,再到脑电图室检查脑电图,最后还要做CT摄影。
“到取血室去吧!”
真梨子瞥了眼手表,发现已到去取血室的预约时间,便向站在门口的事务员招呼道。事务员按下门房按钮,通知警备员要出房间时,警备员立即跑来从外面打开了门。
做完脑电图检查已是下午一点钟,吃过午饭,下午两点开始做CT摄影。真梨子等人由警备员陪护着来到医院主楼的CT室。
“啊,我一直在等着你们。”
当刚迈入室内,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子便从房间边角的座椅上站起身子,张开双臂向真梨子等人走来。就在真梨子以为是不是要拥抱自己的一瞬,那男子却在距她一步的地方停下来,故作姿态地施了一礼。他就是CT室的负责人——空身。
“这位就是来做CT的先生吗?”
空身瞥眼夹站在警备员和事务员中间的铃木一郎,会意地点了点头。警备员像是同空身初次会面,双眉倒竖起来,真梨子见状差点笑了出来。
空身是真梨子到这家医院后最早熟识的人。虽然他是以透视技师的资格供职于医院的,但却定期在欧美的医学杂志上发表研究论文,也是神经化学方面的医学博士。
空身由斯坦福大学研究室转职到爱宕医疗中心,是因为这里的研究设备和尖端器械任他随时使用。每天下午5时完成透视技师的工作后,他便马上驱车赶往医院内的研究中心,一直埋头研究自己的课题到深夜12点。空身的研究课题好像是神经细胞中的传导物质的传导速度和钙的相关关系,目前正想以这一研究争取获得诺贝尔奖,证明其决非天方夜谭的依据是,他至今已两次摘取欧美医学大奖。虽然如此,可他的头脑中堆积的决非清一色的数学和化学公式,他对医院里的一切传闻都了如指掌,只要同他在医院食堂共餐三次,就觉得他也世俗非常,其老道程度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十岁之多。他巧舌如簧,双眸中蕴藏着内心的热情;他有位少女般天真可爱的妻子,盼望已久的头生儿上个月刚刚诞生。
“喂,请到这边来。”
空身轻轻拍一下铃木一郎的后背,率先进入了由玻璃隔开的CT检查室。警备员和事务员紧随其后。CT检查室的中央安置一台泛着黑光的CT扫描仪,宛如盘踞着一只邪恶怪物;在扫描仪一米高的地方有个圆洞,透过洞上的嵌板可以看见洞里有张铺着黑罩单的检查床。
如今有相当规模的医院大都不用X线透视,而改为使用电磁波的MRI进行脑部断层摄影了,但爱和会爱宕医疗中心没使用MRI绝不是因为没有资金购买,而是因为经空身改造后,提高了CT扫描仪的性能。他的CT扫描仪可以做出MRI所做的一切活儿,利用他设计的程序软件,还能做出MRI做不出的项目来。一般人都认为搞神经细胞及遗传因子研究的都具备电脑知识,可空身却对电脑特别精通,在真梨子看来,他的电脑知识已远远超出必备的范围。
隔着玻璃可见空身递给铃木一郎一件白衣服,并让他穿上。铃木顺从地按要求穿上白衣服躺在床上。空身用绑带固定好头部后回到了操作室。警备员和事务员也跟在后面出来了。
“现在开始检查。”
空身打开控制盘的开关。随着低沉地鸣叫般的声音,卧床开始向CT扫描仪的主机中移动,就像往房间墙壁上开出的大空洞中移动一样。
“放松,闭上眼睛。”
空身对着麦克风喊道。躺在床上的铃木一郎当然可以通过检查室的喇叭听到那声音。不一会儿,铃木一郎的上半身同卧床一起进入了那洞中。
“请睁开眼,眨两三次。”
空身将手离开控制盘,开始敲击电脑键盘。扫描仪在铃木一郎的头部周围移动。头盖骨和贯通脑部的粒子由电脑解析,同控制盘连接的六台显示屏上,映出了头盖骨内部的数字影像。空身继续敲击键盘,从各种角度显映出来的脑断面瞬间合成一幅立体画像。
“好,让你们见识见识吧!”
空身的手指从键盘上移到鼠标。随着他手指的点击,脑部立体画像开始慢慢转动起来。真梨子探过上半身,凝视着显示屏。
一小时后,真梨子等人做完检查离开了CT室。当真梨子向刚走出房间的空身要求把检查数据复制到软盘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