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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面具-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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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性,在杀机降临前做出正确的选择。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我有多久没这样放松了,喝喝茶、吃吃饭、看看鱼、谈谈心,然后再对着老照片,深深地怀旧一番。怀旧,是个多么形象的词语啊,敞开胸怀,回顾一下旧情人,梳理那些几乎在心底沤烂了的旧感情。”她屈指一弹,照片便飞到了叶天的手上。

照片的背景也是法国梧桐树,一个女子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背靠树干,双腿悬空,乌黑的长发、灰色的长裙都蓬蓬松松地披垂下来。在她旁边,坐着一个满脸微笑的男人,两个人相邻的手紧紧握着,一看便知道是处在浓情蜜意、你侬我侬的热恋之中。

“看到它,你会想到什么?”孔雀问。

叶天想找点什么话来安慰对方,但满嘴苦涩,连说出的话也变了味:“过去的事就忘了吧,时光不能倒流,谁都不无法逆转乾坤,不如选择理性地面对现实。你刚刚看提到鱼儿们的快乐,不如想想庄子、惠子的‘濠上之辩’,借古代智者的闪光智慧,涤荡内心阴霾,重新开始新生活。”

照片中的女子是孔雀,男子是段承德,毫无疑问,那是两人初相识时候的照片。彼时两情相悦的甜蜜,更映出了此刻形同陌路的凄惶。落差之大,放到任何人身上,都能把好人逼疯。

“濠上之辩?”孔雀扬了扬仍旧纤细秀丽的眉。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立刻吸引了她的目光。那声音是来自叶天背后的,当孔雀的眼神掠过他的肩膀,望向竹林时,他的后背马上紧紧地躬起来,如一张高速运作的雷达网,捕捉着声音与空气中蕴含的微小信息。

“濠上之辩”来自于《庄子》的“秋水篇”,记载的是庄子与惠子的一次辩论,原文如下——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叶天的意思是,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枉自凭吊过去,已经于事无补。与其在这里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构建自己新的快乐。

他希望尽快化解孔雀与段承德之间的恩怨,唯有如此,小彩才能绝对安全。

“叶天,我喜欢跟你谈话,因为你是个善解人意又学识渊博的男人。可惜莫邪没有福气,不能跟你在一起。”孔雀轻轻拂拭了一下松木栏杆,回身坐下,双腿交叠,似乎已经忘掉了顾惜春、司空摘星等人,要同叶天做促膝长谈。

在她身后,阳光铺陈于湖面上,形成一道闪烁变幻的奇妙背景。

叶天搓了搓手,想要催对方起身回去,因为这时候实在不适合长谈,但孔雀已经抢先开口:“叶先生,请给我两个小时时间——”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奇特的光辉,叶天忽然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已经起了巨大的变化,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一次简答的谈话。

“两小时?”他调整呼吸,使自己脸上的表情趋于正常。

“对,两小时。我答应你,等你听完了我说的话,小彩就绝对安全了,我从此再不会打她的主意。”孔雀慢悠悠地说,“我保证,这一次谈话的内容,只是抒发个人情感,排遣怨妇的愁思,既不牵扯国家政治,也不沾惹黑道宝藏。我只说,你只听,两小时后咱们就一拍两散,各不相欠,怎么样?”

那是叶天求之不得的好事,只要孔雀放弃“血咒杀人”计划,他就不用为小彩的安全担心了。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后退半步,在桥栏杆的另一边坐下,低头看着那张照片。

由照片中两人的表情、动作可以判定,那是一段美好旖旎的爱情故事。如果不是故事的男主人公段承德具备“有妇之夫”的特殊身份,孔雀也许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造化弄人,往往如此,总是让某些人结婚之后才遇到真正倾心的恋爱对象,形成进退两难的悲哀局面。

“故事的起源,得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第一眼看到段承德,就知道他是我命中的克星,身不由己地跌进恋爱陷阱中去。我们的第一夜,是在崇圣寺三塔外的竹林里,幕天席地,星月为伴,那样一个自然而温婉的春夜里,我毫无顾忌、毫无遮掩、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了他。那夜的竹林,就像现在这样,竹叶沙沙响着,月光清晖由竹叶间的缝隙里洒落,在白床单上交织成大大小小的细碎方块。那白床单是他从旅舍里偷出来的,哦对了,他的手上还有一瓶五十年陈酿的雪山青稞酒。很久以后,我回忆那一晚的狂浪,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醉了,醉倒在他的脉脉柔情里。为了让他爱上我,我偷偷在竹林里下了‘双头深情蛊’,那是苗女们沿用了千年的对付汉人男子最见效的蛊……”孔雀的脸偷偷地红起来,当她远眺竹林时,嘴角轻轻抿着,腮边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微醺笑意。

在大理时,段承德曾提到过这事。男人处处留情不是大错,但他与女炼蛊师发生了感情纠葛,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我向他下蛊的同时,其实他也向我下了致命的蛊,那就是无法根除的‘爱意’。时至今日,我仍然爱他,无法逃避,无法割舍。即使经过了那么多事,只要他轻轻招手,我仍会毫不犹豫地赶到他身边去。所以说,爱的力量比蛊更强大,它能让人倾毕生之力在心底保留唯一的思念,直到老死将至。你说,女人是不是都很可笑?”孔雀问。

叶天认真地想了想,才缓缓回答:“不可笑,有真性情的人才能专情、痴情。你非但不可笑,还很值得人敬佩。只可惜,你遇到段承德时已经太晚了。”

孔雀点点头:“是啊是啊,那时候我们都不是花季少女与纯情少男了,早应该想到,他有妻子、孩子、家庭,是无法抽身出来的。可是,风流债已经欠下,又能怎么样呢?作为一名炼蛊师,我清楚被男人始乱终弃的下场。那段日子,我寸步不离地陪着他、跟着他、替他做任何事,终于把他感动了,要跟邓雨晴离婚,永远跟我在一起。”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抬手摘下头顶垂落的藤蔓嫩叶,抛入水中。

叶天不免感到惊讶,因为段承德从未提到这一点。

“对,你没听错,他是要永远爱我,永远跟我在一起。”孔雀看到了叶天的表情,马上郑重地重复确认,肯定这一点。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恭喜,恭喜。”叶天只好苦笑着回应,随即又问,“后来呢?”

孔雀惨笑一声,在栏杆上猛拍了一掌:“没多久,他就改变了主意,因为老婆、儿子、女儿都不肯放他走,哭着喊着,要他留下来,继续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于是,他的心软了。他说,没有他,我可以活得好好的;但老婆孩子不行,一旦离开他,几个人都没法继续生活下去,他就是那个家庭的顶梁柱。”

叶天忽然觉得孔雀很傻,竟然听信热恋中的男人说出的甜言蜜语。他接触过段承德之后,很快就能从对方的言行中看穿其本质,那是一个太容易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男人,从邓雨晴、孔雀、香雪兰再到现在陪伴身边的女医生阮琴,换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是容颜出众的美女。所以,段承德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遇到他,是孔雀生命中的毁灭性劫难。

“在苦苦哀求、以死相逼、翻脸威胁、用尽手段后,他走了,还扔下狠话,跟我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欠。于是,我只能采取极端手段,从他最爱的女人邓雨晴开始,一次次下蛊,逼他回头。”孔雀低头看了看双掌,渐渐跌入了那段既惊怖又痛苦的回忆之中。

孔雀与段承德的故事情节并无新意,只是男女间恩断义绝、疯狂报复的又一个翻版,但是叶天答应她要倾听两个小时,就决不会反悔。

段承德的爱侣、爱犬、爱马相继死于孔雀的蛊术之下,随后便轮到了他的爱子小文。“血咒”杀人之际,叶天亲眼得见,极尽诡异、恐怖之变化。如果他和方纯向段承德施以援手的话,下一个遭受血咒屠戮的将是段承德的爱女小彩。孔雀的用意很明显,将段承德深爱的一切事物全部除掉,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只能返身回来爱她。这是苗女固有的简单思维,也正是这种指导思想,才让“苗女勾魂”成了汉族男人们谈虎色变的噩梦。

“现在,我已经不想引发小彩身上的血咒了。你一定感到很奇怪,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炼蛊,处心积虑逼段承德就范,为什么会突然放弃?对不起,我有我的理由,但现在不能告诉你。”孔雀幽幽地笑起来,慢慢地背过身,把自己的长发挽成紧紧的凤梨形发髻。

叶天终于彻头彻尾地松了口气,无比欣慰地笑着,由衷地说:“谢谢,我代小彩和段承德谢谢你。”

对于他来说,小彩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由她身上,他会想到白晓蝶,想到少年时朦朦胧胧的恋情。所以,当血咒出现、蝴蝶山庄上下惶恐不安时,他挺身而出,一力承当保护小彩的重担。

“能不能等你方便的时候,将她体内的‘桃花水莽草’取出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叶天试探着问,希望趁热打铁彻底解决“血咒”,以免孔雀反悔。

“桃花水莽草”这种剧毒植物只出产于贵州东南的雷山县幽谷里,一种草由根须到叶尖共蕴含着七十多种毒素,每种毒素的特性、表征、色味、提炼、解药各不相同。换句话说,如果孔雀不主动开口,其他炼蛊师再高明,也无法轻松除去小彩体内的蛊毒,必须将七十多种解药挨个配制、挨个试验才行,至少要费时十年以上。可是,“桃花水莽草”是一种随思想生长、随情绪变化的蛊术之苗,最迟也会在她十八岁生日前发作。发作时,身体将从内而外四分五裂,先是脏器,后是骨骼,接着是皮肉……中蛊者将在惨绝人寰的痛苦中死去,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可解,无药可救。

“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你同意,我甚至现在就能解除她身上的血咒,三天三夜之后,她就平安无事了。”孔雀挽好了头发,拍拍双手,利利索索地站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叶天看来,她已不再是絮絮叨叨、眼泪婆娑的怨妇,而是脱胎换骨、翻天覆地、恢复了苗疆大炼蛊师风采后的美丽贵妇。这样的孔雀,才配得上“苗疆四大炼蛊师家族之首”的称号。

“那好,就现在去吧,小彩在等咱们。”叶天跟着站起来。

“看那湖中是什么?”孔雀抬手向桥南一指。

因为搬掉了久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所以叶天在极度轻松的状态下,戒心稍有放松,没有意识到孔雀的那一指,就是一个刚刚结成的新圈套。

他向桥南的湖面一看,湖中心的水面陡地分裂出一个长宽各有五米的“十”字,一横一竖两道笔画各有半米多宽,颜色骤变为恐怖的血红色。

“子在川上曰——”孔雀低吼起来,如同一只蒙在皮鼓中的怪兽正在啸月嗥叫。

“逝、者、如、斯、夫。”后五个字,一个比一个尖锐刺耳,像是一个二胡生手正在拼命地拉扯着琴弓,声音如锉锯、如磨锅,近在咫尺地折磨着叶天的耳朵。

叶天眼中的血红十字渐渐扩张,最后成为一个鼓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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