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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西只差没揍那老头一拳而已。他踏步向前。“你这个病态的老秃鹰——”
豪辛正色说道:“我相信你们两个都是明理的人。如果是的话,就听我说完!我一再试着告诉你们了,事实是露西邀那野兽进她卧室的!她吸了那野兽病态的血,所以那血使她改变,变成和它一样!”
德州人为老教授在发表这可怖声明时的真诚深切而吃惊,却又感到无助,只能望向杰可,却得不到任何暗示。
豪辛又大笑,笑声中含着相当程度的歇斯底里,而两个年轻人只能像是瘫痪般地瞪视着他。
“上车吧,杰可。”老教授的情绪突发过后,便下令道:“我们必须谈谈。然后我得到我可以学习的地方去。到目前为止,我们为露西小姐所做的事还是不够。”
“教授,你要去哪里呢?——哪里是你可以学习的地方呢?”
“我得到一个老朋友的回答。在大英博物馆里,他允许我到一个房间去探求某些秘密,只要我知道该找什么地方。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现在就走吧!”
阿瑟。洪鸟的父亲在另一栋宅邸的另一张床上,仍然苟延残喘。同时,阿瑟今晚却守在露西的床畔。他虽不了解,却深知豪辛的警告,因此在守夜时不忘在桌上放一把已装满子弹的手枪,就放在老教授插的那瓶大蒜花旁。
但是对阿瑟而言,对抗他不知道是什么的漫长且徒然的挣扎,以及他父亲与他所爱的女子都徘徊在死亡边缘所带来的伤痛,都令他难以忍受。他很难保持清醒。
此刻,就在阿瑟打盹时,露西突然醒了。她的眼睛倏然睁开,而且她体验到一股欢欣和魔鬼般的精力。对床畔打着盹的未婚夫,她连看也没看一眼。可是她仍静静地躺着——因为她知道——在深切且邪恶的快乐中,她知道她根本不必动。
她的吸血鬼爱人渐渐靠近了,而他必然会找到她的,一如以前的许多次。普通人不管定什么钟表、设什么障碍、策划什么阴谋,都不能阻止他入内。
昆西,莫利终于被说服,试着接受老教授重复提及一吸血野兽的说法是真实的。正是为了这个原因,这德州佬才会自愿地单独在花园里守夜。昆西——常在杰可与阿瑟相伴下——曾猎获许多大型的食肉类动物,从苏门答腊到西伯利亚,因此他深知狩猎之道。
至少他如此认为。
这是个宁静的夜晚,虽然此刻开始起风了——庭园内没有任何入侵者的迹象。当然是绝不会有的。然而,无论有多严密的防卫,敌人——如果真有一个嗜血的敌人,而豪辛并不是一个疯子——不知怎的总是可以穿过。
昆西虽不断地想着这似乎是无迹可循的难题,却因猎人的直觉而仍保持敏锐的听觉。他转过身,及时瞥见一个不像人类的黑影往前冲去。在下一剎那,他已举起猎枪,对那黑影开枪——他本能地知道这一枪打得很准,可是却没有任何作用。
紧接着,某种超人的力量冲过他身旁,朝屋子的方向飞去时,竟将他撞昏了过去。
一头大野狼纵身跃过露西紧闭的落地窗,将窗玻璃撞得粉碎。这撞击和玻璃的破碎声立刻惊醒了在床畔打着盹的阿瑟;只是他醒得太迟了,再说他也没有充裕的准备可以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不一会儿,他便被那股将昆西击倒的同样力量撞到一边,倒在房间的角落里,失去了知觉。
在下一秒钟,那壮硕的灰色巨兽,流着口水,跳到床上;而露西则欢笑、低吟,热烈地张臂欢迎。
她双手抓住那巨头的短毛,饥渴地将那狼牙拉向她自己的躯体……
大约在同一个时刻,一辆马车在伦敦中心的罗素街上停下来。不一会儿,两个乘客下了马车,站在此刻几乎是全黑的大英博物馆前。
前一夜里,阅览室内无数的书籍照常对普通访客关闭。但现在,凌晨时分,博物馆的一位资深管理委员即将引导两个急切的人,穿行在博物馆中追寻知识:其中一人是管理委员的老友,亚伯拉罕。凡。豪辛,另一人则是忧虑的杰可。席渥大夫。
这三个人所找寻的目的地,是一间非常隐密的小阅览室;必须由管理委员用一把私人钥匙开了门锁后,才得以入内。
小房间的门开时,铰炼发出生锈的吱嘎声。豪辛喃喃咕哝着什么,立刻迫切地投入一迭迭灰尘满布的书堆和书架之间,嗅着旧纸张和古木头的味道,同时管理委员低声说明书目,而杰可则高举着两盏油灯。
老教授很快便为找到了他所要找的书而兴奋。
那是一本厚重的老书,用绊扣锁着,得让管理委员又掏出另一把钥匙开锁。
豪辛急切地吹掉书面的灰尘后,便把书放到阅读架上,开始翻着僵硬的书页。他毫不惊异地看见书内的文字多是以德文印出的,另外还有东欧的其它语文,是伦敦很少人看得懂的。不过老教授多半都看得懂,至少足以继续往下搜寻。
杰可焦虑地伫立在他后方,仍然持着灯,越过豪辛的肩膀注视书本。豪辛用手指着阅读内文,边喃喃自语,将种种讯息译成英语后大声念出。
“从这里开始了狂徒德古拉王子骇人的故事。他如何刺穿人体,将他们烤了,又把头割下来放在锅里煮,并剥下人的皮肤,将他们剁碎,喝他们的血……”
老教授渐感满意。他现在所读的,证实了他早就怀疑的,使他更了解这奇幻却又可怖的真相。
不过,虽然两位医生都还不知道,但事实是,他们所获得的知识来得太迟,对他们最近的那名病人帮不上一点忙。
他们已打输了这场仗。
第十二章
在露西遭受最后一次恶魔袭击之后的早晨,旭日再度照到奚灵庄园。宅里,除了仍被蒙在鼓里的韦特那太太之外,人人都已知道,数周来为露西生命所做的种种漫长又痛苦的奋斗,终于得到了残酷的结论。丑陋的事实似乎悬者在空中,虽然并没有人公开讨论,而且也几乎无人了解其真正的本质。
在为拯救这女孩而战的人之中,只有豪辛一个人真正明了她所曾面临的恐怖胁迫。而他也很难就他所知的采取任何行动,尤其是因为他几乎不可能对别人说清楚。他如何能说服这启蒙的十九世纪末年疑心很重的现代人,而不被当成疯子关起来呢?是的,有时候老教授想到他永不可能传达真相,便感到十分的气馁。
那神秘的攻击并未使昆西。莫利受到重伤。当他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除了瘀血外未受到其它伤害,便马上相信豪辛的宣告:某种可怕的巨兽必须为露西的状况负责——而且这巨兽怪异得不怕猎枪的威力。这是昆西亲眼目睹的。
毫无意外的,阿瑟。洪乌之父,哥德泯爵爷,前一夜里于老家中过世。一大清早,阿瑟便已由特别信差接获了这个消息。此刻,父亲的死虽在意料之中,却仍给予阿瑟很大的打击——阿瑟在对抗这死讯之际,于露西卧室附近的一个房间内,试着躺在长沙发椅上补充一点睡眠。
早晨将近六点时,豪辛走进房里接替他的学生,并弯身为病人做更详细的检查。
老教授一仔细看过露西的面容后,杰可听见他倒抽了一口气。
“把窗帘拉开。”老教授命令道:“我要光线!”
杰可急忙从命。
豪辛移开大蒜花,还有露西戴在颈项的一条丝手绢。
“魔鬼的娼妓!”他绝望地低喃了一句。
杰可忙上前查视,一看之下便不禁打了个冷颤。
颈部的伤痕已完全消失了。
豪辛面容无比严肃地站在那儿盯着病人,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然后他转向杰可,沉着地说:“她快死了,现在不会拖太久了。快去叫醒那可怜的孩子,叫他来看最后一面。他信任我们,我们也答应过他的。”
杰可遵从地走到阿瑟所在的房间里,将他唤醒,告诉他露西仍在熟睡,然后又尽可能委婉地,对他说出两个医生都认为结尾将至。
两人回到露西房里时,杰可注意到豪辛已着手整理一切,尽可能让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愉悦。他甚至为露西梳过头发,使她的红色卷发自然地散在枕上。
当阿瑟走进来时,她张开眼睛,一看到她的未婚夫,便轻柔地低语道:“阿瑟!喔,吾爱,我真高兴你来了!”
他弯身想亲吻她时,豪辛却示意要他后退。“不,还不行。握她的手,那更会安慰她的。”
因此,阿瑟虽疑惑地望了老教授一眼,还是服从地握住露西的手,在她床边跪下。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柔和的线条配和着天使般的眼神。然后她缓缓闭上眼睛,沈入了睡梦中。她的胸脯轻轻地上下浮动,她的呼吸如一个疲累的孩童般微弱。
紧接着,却是杰可先前已注意过的奇异变化。先是难以察觉的,她的呼吸慢慢的发出了鼾声,嘴张开了,白色牙龈向后退缩,使牙齿看来更长也更锐利。
在梦游般的无意识状态中,露西睁开了双眼;杰可觉得她的眼神既迟钝又漠然。她以诱人的低声又重复道:“阿瑟!喔,吾爱,我真高兴你来了!来吻我吧!”
这一回阿瑟渴切地弯身想亲吻他所爱的这个女子;但就在这一剎那,与杰可一样为露西变化的声调而震惊的豪辛突然扑上前去,两手握住阿瑟的脖子,拼命将他拉向后,使尽全身力气将他几乎丢向房间的另一端。
“绝对不可以!”他说:“为了你的命也为了她!”他站在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如一头奋不顾身的猛狮。
阿瑟因为过度吃惊,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在任何暴力的冲动攫获他之前,他意识到此时此地的状况,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露西先是对插手干涉的豪辛狂吠一声——杰可想不出比“吠”更贴切的形容——但一分钟后,她的外表和态度又渐渐柔和了之后,她向他祝福,也感谢他。
“我真正的朋友!”她低声说着,以枯瘦的手指紧握豪辛的手。“我真正的朋友,也是他真正的朋友。哦,保护他,也给我安宁吧。”
豪辛在她床畔单膝跪下。“我发誓!”
然后露西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浊重,接着便突然停止了。
日出后不久,阿瑟。洪鸟虽仍麻木的守候,杰可。席渥大夫却宣告病人已经死了,并在一个钟头内签署了她的死亡证明书。
到了正午,外表纯洁可爱的露西,安宁地躺在大厅内玻璃棺材的白缎布上,四周放满了百合与玫瑰花。
杰可望着玻璃下的尸体,暗自想着,每一小时的消逝都似乎更加深了露西的可爱。他觉得困惑又恐怖,因此当阿瑟颤抖着终于被怀疑动摇时,他一点也不惊讶。
阿瑟终于倾向他,低声问道:“杰可,她真的死了吗?”
杰可不得不向他朋友保证露西确实死了。
这当儿,露西生病的母亲在获知噩耗后已完全崩溃了——他们无法再对她隐瞒这可悲的事实了。韦特那太太躺在房间里,受到女仆及其私人医师的照顾。杰可猜想,任何时刻都可能得到她已追随女儿而去的消息。
过了正午后,阿瑟和昆西。莫利两人泫然欲泣又睡不着觉,都守在露西灵柩的头部附近。
同样悲痛的豪辛和杰可两人,站在稍远之处讨论。此时,在豪辛的一个眼色示意下,杰可与他一起转身走进无人会听到他们谈话的温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