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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更让红玉摸不着头脑。难道,以庄主的身份,还要顾及那个姓姚的女人?
襄宁城,市集。
杨谨怔怔地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蓝衣老者,缓步走到自己的面前。
老者约莫六旬开外,脸上的皱纹显出了苍老之色,但保养得颇得宜,巾帻下的头发还掺杂着许多黑发。看打扮,像是个富户人家的管事模样。
“小哥是在卖马?”老者的声音和之前那声音相同,想来他就是车中问话那人。
“是!”杨谨一听终于有人问起马的事儿了,来了精神,“老丈买马吗?”
老者一开口就带着三分笑意,“这马不错啊!小哥舍得卖吗?”
“啊?”杨谨一呆。
按照她的想法,既然是来买马的,不应该先打听价格,然后讨价还价吗?问舍不舍得又是怎么个意思?
老者依旧笑吟吟的,抬掌抚了抚马鬃,点头道:“卖了可惜了!”
他转头看向杨谨,话锋一转道:“小哥遇到难处了?”
杨谨眨巴眨巴眼睛,坦然道:“是,手头有些紧。”
“原来如此,”老者微微笑道,“这马留着别卖了。我店中正招伙计呢!我瞧小哥你长得干净,为人也本分仗义,就到我店里做伙计吧!我家是老店了,对待伙计从来厚道,工钱从来都是这城中同行中最丰厚的……”
“等等!”杨谨忙止住老者自顾自说得畅快的话头儿。
老者挑眉看着她。
“老丈,我只卖马,不卖力气。”杨谨道。她急着赶路呢,哪有闲工夫卖力气挣钱啊?
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本分”“仗义”什么的?
老者听她说完,还是微笑着,指了指那马身前的草料槽子,道:“这马,小哥十分爱惜吧?不然,怎么自家手头紧,又要出卖,还舍得给它喂燕麦呢?”
杨谨闻言,好奇地扫了一圈四周。她之前还真没发现,旁的卖骡马牲口的,槽子里装的都是糠麸。
“既然舍不得卖,就别卖了呗!”老者劝她道。
“老夫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是急着赶路的吧?可你若卖了这匹马,又拿什么做脚力呢?靠双腿走吗?与其那样,还不如去我家店里,干上一两个月,哪怕你着急,只干十天半月呢!到时候你脚力也省下了,钱也攒下了,何乐而不为呢?”
不得不说,老者的一番话,很让杨谨动心。她此刻已快要山穷水尽,卖了马匹,又得靠双脚一步步走,谁晓得得多耽误多少天呢?
见杨谨有所动摇,老者又道:“而且,再过半月,就是我们东家的寿诞了。她老人家一向大方,说不定到时候小哥还能另得一份赏银呢!”
这条件令杨谨动摇,但她并没有失了防备心,道:“街上这么多人,老丈怎么就看中我了呢?”
老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问,从容笑道:“老夫活了六十一岁,见过的人,就算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小哥衣衫干净,谈吐有礼,可见是个良家子弟。在街市上卖马,却又对马极好,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若非遇到极难处,觉不会舍得卖这马。小哥身上,隐隐带着药香,若老夫猜得不错,小哥十有八.九是岐黄门中的学徒。老夫说得可对?”
这老者确实有几分眼力,至于“岐黄门中的学徒”嘛,杨谨也不打算计较,遂点了点头。
老者脸上的笑纹更深,畅快道:“可巧,老夫的东家就开着本地最大的生药铺。小哥若不嫌弃,这就同我走吧?”
杨谨想了想,似觉得没什么不妥,而她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去那生药铺里做几天小伙计,管吃管住,还能攒下点儿钱,仿佛也不错。她于是收了摊,欣然随着老者走了。
她却不知,就在她专心收摊的当儿,老者避到一旁,悄声吩咐一名随从,道:“速去禀报掌事,就说‘事已成了’!”
第39章
“阿云!过来搭把手!”
“阿云!把这两包药材送到东街的医馆去!”
“阿云!把店面好好收拾收拾, 准备开门了!”
…… ……
展眼间,化名施云的杨谨已经在这间“仁义生药铺”里做了七八天小伙计了。这间生药铺不仅大, 生意更是兴隆,或是零售或是批购, 每日只要开了张,生意便络绎不绝。
铺子里的伙计也不少,可这十几个大小伙计, 生生都忙得像大个儿的陀螺, 脚不沾地地不是做这样, 就是做那样。幸亏杨谨身子骨结实,不然早被累趴下了。
不过,忙碌也有忙碌的乐趣, 只几日, 她就差不多把襄宁城内的几条大街道的路都认全了。她和店里的诸伙计、管事, 相处都极融洽。一则,因为她模样好看, 世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极好。二则, 她的性子是个少说话多做事的,尤其想着那位召她来的韩掌柜的话“干得好,除了工钱之外, 还有赏钱”,她干活就更卖力气了,恨不得尽快攒够了路费, 好早点儿动身去京城。
这一日,仁义生药铺一如既往地买卖兴隆。接近晌午的时候,杨谨总算是得了会儿空闲,她站在柜台后面,打量着店里占据了整整两面墙的药柜上的一排排药名,脑袋里却没闲着,边背药方子,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人影一晃,韩掌柜含着笑带进来一伙人,约有六七个,大部分都是面容冷峻的壮实汉子,皆穿着统一的短打服色。
杨谨只瞧了一眼,就瞧出来那几名汉子的武功修为不低。然而,她的目光却最终落在了为首的红衣女子身上。
咦?这个女子看着好生面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龙临镇!
杨谨的眸子张了张,她想起来了:这个红衣女子,就是当年在龙临镇客栈中阻止自己给那位神秘病弱女庄主医病的人!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买药吗?
看掌柜的颇殷勤的模样,莫非是大买主?
杨谨愣怔的当儿,红玉也瞄上了她。
“韩掌柜,这个伙计似乎以前没见过啊?”红玉盯着杨谨,眼底划过几分疑色。
“红总管,”韩掌柜赔笑道,“他是前阵子刚招的伙计,您肯定是没……”
“新招的?”红玉的声音沉了下去。
“正是。”韩掌柜好脾气地点头。
红玉的目光胶着在杨谨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杨谨。
“这是红总管,咱们东家面前最得力的人,还不快见礼!”韩总管忙向杨谨道。
杨谨闻言,抱了抱拳:“见过红总管!我叫施云。”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令红玉的神情愈发玩味。再次划过她的五官,红玉道:“你是哪里人?”
“江南人氏。”
“江南……”红玉自顾自低语,似是在回味着什么。
突的,她双眉一立,厉声道:“既是江南人氏,为什么口音是北方的?必定有古怪!”
杨谨微诧。她总不能说,她是从小在北方深山中长大的吧?而且,这个“红总管”明显对自己生出疑心来了。杨谨不善作伪,登时心里便有些忐忑。
红玉绷着脸,道:“你,随我走!把你的来历细细说清楚,再回来做工!”
言下之意,若说不清楚,就是有去无回了。
她话音刚落,紧随着她的几名汉子已经近前来围住了杨谨,不许她脱身离开。
杨谨被围在核心,蹙着眉扫了一圈。她确信这几名汉子挡不住自己,可,若是此刻脱身而去,之前的工钱不就泡汤了吗?
她舍不得。
“红总管息怒!”一旁的韩掌柜抢上来打圆场,“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施小哥在店里做了许多天了,勤快能干,人品也好,这事是有目共睹的……”
“韩掌柜!”红玉决然打断他,“你追随庄主也有几年了,如今是怎样的情势,看不分明吗?没弄清来路就往店里招,不怕招来外鬼吗?”
俗话说,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她这句话说罢,不由得韩掌柜不多想,一张保养得不错的老脸登时涨得通红。
“红总管!你这是什么话?老夫……”
不等他说完,红玉毫不留情地截断他:“这是庄主的命令!韩掌柜还有什么要说的?”
韩掌柜登时被噎个够呛。老头儿张了半天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红玉于是不再理会韩掌柜,转头向几名随从道:“带他走!”
杨谨正犹豫着是按捺下着随他们走,还是掀翻几人夺路而逃的当儿,忽有人夺门而入,高喊着:“红总管!不、不好了!”
红玉一凛,看清来者是庄内的一名侍女,常随在姚佩琳身边的,登时冷下脸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名侍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看到红玉,仿佛寻到了救星一般,语无伦次地又道:“您、您快去看看吧!庄主、庄主她……”
“庄主怎么了?”红玉一把扯住那名侍女的衣袖,厉声问。
那名侍女被她吓得言语倒顺溜了,一股脑道:“庄主又昏厥过去了!姚掌事请您、请您快回去……”
红玉只听了一半,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备马车!速回庄上!”
杨谨愕然地看着红玉一行人,包括那个来报信的侍女转眼间没了踪影。门外,马蹄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逃命似的响成了一片。
她转过脸,对上同样愕然的韩掌柜,以及其他几名店内的伙计。
“掌柜的,这……”
韩掌柜双眉拧成一个大疙瘩,喃道:“老天保佑庄主能平安无事……”
杨谨极度怀疑这个“庄主”就是当年的那位帷帽女子,忍不住道:“他们说的庄主,住在何处?”
韩掌柜一愣,下意识道:“东家住在城外东南十里的寒石山庄……”
话音未落,杨谨已经风一般跑出去了。紧接着,便听到了马蹄子“哒哒哒”急促地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韩掌柜慢条斯理地踱到门口,遥遥望着东南方向,人与马早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腾起到半空的尘土,以及被惊扰了的路人的咒骂声。
他灰眉舒展开来,仰脸看了看天上硕大耀眼的日轮,畅意地笑了,自顾自道:“今年,是个好年景啊!”
杨谨救人心切,跳上马背后狠抽了几下马臀。那马跟惯了她了,颇通心意,也就撒开四蹄,没命地朝东南方向飞奔了去。
很快,一人一马就追上了红玉一行。
那几名护庄的汉子都骑着马护在红玉所乘的马车后,也是恨不得飞起来。他们最先发觉杨谨和坐骑的靠近,便警醒起来。
其中一人刚想拨转马头拦住杨谨,却被杨谨迅速闪过。她纵马驰过红玉所在的马车,径自朝寒石山庄所在的方位跑去。
红玉大惊失色。
“快!快拦住他!”她惊声吩咐手下,极担心杨谨要对自家庄主意图不轨。
几名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立时有三名策马去追赶杨谨,余下的仍护卫在马车之侧。
杨谨深知心疾之症,最怕的就是晕厥。病人一旦晕厥,则表明心脉之血枯竭,极可能耽误了性命。所以,绝迟疑不得!
她也不管身后之人如何,纵马飞驰。远远看到偌大一座山庄,大门、高墙隐约可见,她更觉得心焦不耐,索性从马背上飞身跃起,运起轻功,拔足而起。
一道褐色人影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去,追赶杨谨的三名护卫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呢,眼前就只剩下一匹“唏律律”叫着原地踢踢踏踏兜转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