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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华录-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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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路两旁的景物不停地向后闪去,显然马车在跑着。而且,这路……这是折回挽月山庄的路啊!
  杨谨的眼睛有点儿发直。
  冷不防马车的另一侧,金二的声音再次响起:“嘿嘿,好兄弟,你醒了?”
  被冷风一吹,杨谨残存的醉意也消散干净了。
  她张大眼睛盯着金二和他骑着的那匹皮毛光滑、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骏马,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金二挑眉道,“我本就是打算去挽月山庄拜望两位老人家的,不期同你在镇上遇到了。这不就同路了吗?”
  杨谨蹙眉,听他说什么“两位老人家”,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再一看天色,日头都快要落山了。她到底睡了多久?
  金二似乎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嘻嘻笑道:“你酒力太差了!就一杯酒而已,居然就醉倒了,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
  杨谨怔怔的:“那客栈……”
  “还客栈呢!咱们都快到山庄了!”金二笑道。
  杨谨于是不再做声了,心中有失落划过。她原想再去那家客栈见见那个素衣帷帽女子,嗯,那个石庄主。可金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她很担心石寒的病症。就这么生生错过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良医对症医治她的心疾。若是因而误了病,真是罪过啊!她于是更对金二强拉硬拽灌醉自己的行为生出了几分气恼,可偏偏那个姓金的浑然不觉,还对着她大谈特谈各地的风物景致。
  初时,杨谨懒得搭理他,但听到他提到“京城如何如何”的时候,心念一动道:“你去过京城?”
  金二见这个漂亮的小兄弟终于对自己的话题有了兴趣,谈兴更胜,眉飞色舞道:“何止去过?我就是在京城出生、京城长大的!”
  不容杨谨回答,他急着又说道:“好兄弟,等你随我回家……唔,我带你去我姐姐家,她家全天下的好酒应有尽有,包管你喝得尽兴!”
  魏顺听了他的话,吓得差点儿从马车上栽下来。
  杨谨则一双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她才不要喝什么“全天下的好酒”!
  

第12章
  挽月山庄的中厅之内,宇文睿正襟危坐。
  她早已经得到了通报,说是金二来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当她看到金二竟然亲热地拉扯着杨谨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的时候,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杨谨其实极不愿同金二这么……亲近的。她和他根本没有那么熟,好不好?
  可这个姓金的,偏偏还是个自来熟!
  一眼瞥见端坐在厅中太师椅上的宇文睿冷漠的神色,杨谨就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了吧?不想,宇文睿看向她的目光倒有几分温和。杨谨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别看金二一路上咋咋呼呼、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可看到宇文睿的时候,他倒规矩起来了,总算寻回了丁点儿贵介公子的教养。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还笑忒忒的。
  松开之前挎着杨谨的胳膊,金二“噔噔噔”地朝着宇文睿紧走了两步,接着就双膝跪地,纳头便拜:“给您老人家拜早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杨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问候法儿?
  宇文睿的嘴角也是抽了抽。她自从隐居江南之后,最最讨厌这个“老人家”的称呼,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景砚,嗯,尤其是对景砚。
  可当着杨谨的面,又能让这小子怎么称呼呢?
  “你来了?”宇文睿沉声道,“家里都还好吗?”
  金二依旧面上挂着笑意,仰着脸答道:“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都好!”
  还说!还说!
  宇文睿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恨不得直接掌这小子的嘴:她才不过三十岁,什么……老人家!
  “你起来吧。”宇文睿淡淡道。
  她极想先打发了这小子,金二却热情满满地一把拉过了杨谨,道:“我半路遇到我谨兄弟了!您说巧不巧?”
  杨谨被她拉扯着衣袖,不知所措。
  却听金二絮絮又道:“一见到顺子,再看到我兄弟这张脸,我就知道是他……”
  杨谨年轻阅历浅,尚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宇文睿却嫌弃金二口无遮拦,抢先道:“行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一路上也累了。”
  说罢,她转向杨谨,道:“谨儿,你随我来,有话与你说。”
  内室里。
  杨谨拘束地坐在宇文睿与景砚的面前,被两个人同时注视着,这令她很有些局促不安。
  景砚见她这副模样,再一想到她即将独自面对的情状,心内大是不忍,又一软,就想改了主意。
  宇文睿与她在一起多年,了解她的心思了解到了十成,不待她开口,当先问道:“谨儿,知道为什么唤你来吗?”
  杨谨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自忖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早上的事情败露了吗?看情形不像啊。
  对面的两位长辈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更觉忐忑了。
  宇文睿想了想,道:“你过完年就十二岁了,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她顿了顿,又道:“所谓‘少年立常志’,你心中可有什么长大之后的志向?”
  杨谨完全未想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她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蹙着眉头想了想,杨谨小声道:“我想……长大了做个郎中,像婆婆那样,可以医治更多人的病。”
  宇文睿闻言,皱眉,这个“志向”,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想当郎中治病救人嘛,随着药婆婆继续学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在那深山之中,生活也忒苦了些,宇文睿心内也是不忍。
  “除了这个呢?”宇文睿又道。
  “除了这个?”杨谨低声地重复着。心道这个志向难道不好吗?
  她犹豫地看了看坐在宇文睿身旁,亦是满目期待的景砚,突的想起当日在山上面具前辈殷殷的话语来——
  【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她神情一凛。她虽不是男儿身,却也极想看一看这大周的锦绣河山。尤其,她还记挂着去京中看看她的生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呢。还有那位小时候仗义助她的恩人,红姨说,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
  “我还想……还想看遍大周的山山水水……”杨谨道。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志向太过“不着边际”了,说到最后,她顿没了自信,连声音都如蚊子哼哼一般。
  这个志向……
  宇文睿眉峰一挑,很想赞一句“好志向”,定了定神,点头笑道:“这个志向是极好的。只是,我大周虽然强盛,但深山大川之中难免有毒蛇猛兽,教化不及的地方也少不得会有些宵小歹人什么的。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武功见识,能应付得来吗?”
  杨谨脸上一红,瞬间联想到了早上的事。她其实是极羡慕宇文睿的一身修为的。
  宇文睿于是趁热打铁道:“谨儿难道不想像我一样武功高强,全天下没几个人敢欺负的吗?”
  杨谨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宇文睿暗笑,心忖小孩子家家的,果然好上道儿。
  景砚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很是无语。
  宇文睿又道:“那我替谨儿选个好师父,好不好?这个人比我的武功还要高强,还是我的师姐,我们挽月山庄的武功就出自她同门。你随着她习学,将来肯定比我的修为还要高!”
  杨谨越听越有兴致,心头火热热的,急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宇文睿嫌弃地摊手,“拜师学艺,这样郑重的事,岂有拿来开玩笑的?”
  “那……这位前辈在哪儿?”杨谨问道。言下之意,恨不得马上拜师才好。
  宇文睿没想到她比自己的心情还要急切,笑道:“她啊,在北方。得等到过完了年,你才能见到她呢!”
  杨谨面露失望,“哦”了一声。
  她一团孩气,全然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环境的样子,令景砚心中又是一阵不忍,不禁道:“谨儿,你可知道,到时候你拜了师父,就要时时刻刻随在师父的身边了?”
  杨谨眨了眨眼睛,思忖着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情景,点头道:“知道。就像跟在药婆婆身边那般。”
  景砚深深地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得许多年都不能回家来了……”
  “诶?谁说不能回家了?难道拜了师父还卖给他们不成?连回家探亲都不许了?”宇文睿在一旁急道。她生怕景砚一时的心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景砚恨恨地横了宇文睿一眼。
  谁料,杨谨听了她们的话,道:“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地随在师父身边,好好学武艺的……等我学成了,我就回来看你们!”
  她想了想,又道:“中间有机会,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景砚彻底无语了,心道你该是有多不惦记我们啊!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心思多了,就养不住了吗?
  如此一件关乎前程的大事,就这么几个来回,便被定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杨谨只要一想到即将见到比宇文睿的修为还要高的“高人”,且还能拜其为师,就心潮彭拜得久久无法平静。甚至最初的几晚,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兴奋地怎么也睡不着觉。
  我会成为一个武功修为特别特别高的人吗?她怔怔地想。
  有那么几次,当她想这件事的时候,脑子中竟然莫名地跳出来一个问题:将来的某一日,我能打败庄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能惦记着打败庄主呢?
  然而,很快地,少年的心性就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了下去,她又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兴奋起来了。
  也是从那一日起,杨谨再没见过金二的人影,仿佛这个人在山庄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杨谨觉得奇怪,却没敢向任何人提起过。
  她慢慢地长大了,她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然无知、身中奇毒的婴孩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挽月山庄,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比如,庄上的仆从称景砚为“夫人”,这显然是“庄主夫人”的意思。就是说,她是宇文睿这位“庄主”的夫人。可是,不是只有男子的妻子才是“夫人”吗?庄主是女子无疑啊。
  又比如,挽月山庄里侍奉的男仆人,许多都是那种保养得极好的,根本就不像她见识过的那些粗犷汉子,一个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他们的胡子都剃得极干净,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杨谨猜想这应该是挽月山庄的规矩大,管得严吧。
  再比如,她也见过平常人家过年时候祭祖的样子。无论是大家小户,都要辟出专门的地方来,供奉祖宗。各家的祖宗有没有画像不一定,但必定是有牌位的。且那排位上名字的姓氏,必定是当家人的姓氏。然而,这事儿放在挽月山庄中——
  杨谨随在宇文睿的身后,看着她捻了香,对着繁复华致的供案上的牌位拜了三拜,方将那香插.入牌位前的香炉内。而那牌位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字:天地。
  大过年的,拜的不是祖宗,却是天与地,这难道不够奇怪吗?杨谨心想。
  蓦地,她呆住了,才意识到一个顶顶重要的问题:她竟然都不知道庄主姓什么叫什么!
  而且,似乎,她也没机会弄清楚这件事。
  顿时,这座她从小已经习惯了其存在的偌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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