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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着这碗被重新呈到眼前的清水,太子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可能是由于周遭氛围的改变,他从能映照出自己容颜的水面上,清晰地看出了一丝真切的紧张。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你实在不该逞强,不该跟着这个女人胡闹!”
见此时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齐王很是无奈地压低声音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碗水上,眼中充满了担忧和顾虑,双眉紧蹙。
而听闻齐王此言,再感受到周帝灼灼目光下所施加的无形压力,太子心头一沉,不由替自己方才被激将之下的一时冲动而感到有分后悔。
可抬眼间,却瞥见程金枝原本满怀自信的清朗脸庞,此刻却双唇紧抿,盯着那碗水却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心中那块悬而不落的大石头,突然又坠下了几分。
“程金枝,你这是怎么了?刚才本宫还见你伶牙俐齿得很,为何如今看起来,倒像是把握尽失,开始害怕了?”
他舒展脸色,扬起下巴眉角一挑,随即不以为然地抬手取过眼前的匕首。
“看来本宫的决定,让你很失望啊。”
第五百二十五章 拨云见日
在此刻的太子看来,程金枝方才之所以能如此无所畏惧,迷之自信,目的不在于验亲的结果,更是为了让他对自己的身世心生质疑,从而自乱阵脚,狗急跳墙。
自己会真的答应“滴血验亲”,是她所没有预料的。
而对于太子言语轻蔑的挑衅,程金枝比起之前气势渐弱,只是眸色闪烁地微扯唇角,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言辞犀利地开口反击。
她这么做,当然是故意的。
太子的心理她早已琢磨得八九不离十,如果说方才自己的步步紧逼是在用激将法刺激对手就范,那此刻这般,自然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从而落入陷阱之中。
“六弟,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我既是兄弟,自然有血亲之缘,难不成你还想让父皇献血,损伤龙体不成?”
见程金枝一副无言以对的赢弱之态,太子将目光转向高勋,一脸傲然地将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没有注意到程金枝眼中那疾闪而过的悦然之色。
“能与太子殿下成为兄弟,还真是臣弟的荣幸。”
高勋意味深长地接过匕首,再度划破手指以血滴入碗,继而用一种看似玩味的口气道。
“只不过也有可能,很快就不是了。哦不对,其实太子殿下应该。。。从来就没有当过我是兄弟吧?”
“哼,你还是少说几句无聊的废话吧,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等等!”
然而就在太子拿起匕首的那一刹那,程金枝却突然故作紧张地出言制止,脸上满是东窗事发的畏惧之色,更让太子觉得自己志在必得。
“怎么了程金枝?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神情自得地眼波流转,话音刚落,只见他唇角一扬,眼见真相即将水落石出,却不曾想到就在这时,只见守在殿外的宦官突然行色匆匆地快步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周帝本来正满心挂心于太子的身世,对于皇后的猝然请见,脸上显出了几分不悦之色。
“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让她现在外头候着吧。”
“娘娘让小人禀报陛下,方才广陵宫传来消息,说慧妃娘娘她…她在寝宫中自缢而亡了。”
“你说什么?”
赫然听闻慧妃离世的消息,周帝只觉整颗心猛然一紧,除了震惊之外,一股酸楚之意也随之从心底翻涌而来,让他恍然间有些失神。
然而程金枝深知,赵皇后此时突然派人告知此事,定然是担心太子身份被拆穿而制造的阻碍。
毕竟慧妃在这个时候突然自缢而亡,常人都会觉得,她是忍受不了良心谴责而畏罪自杀。
“陛下,慧妃娘娘这分明就是畏罪自杀,如若燕王当真清白,慧妃又怎会在宫中自缢而亡?依照臣弟看来,燕王妃现在就是在借机拖延时间等待某种时机,应该即刻处置,以免节外生枝,后患无穷啊!”
借此由头,本就不愿太子滴血验亲的齐王更是趁势而起,抽身挡在了太子跟前。
“陛下,如今燕王殿下尚未回京,娘娘的自缢之举太过突然,其中或有诸多隐情,臣以为,应当派人调查之后再行判断。”
“岑长司,这有什么突然的?谁都知道慧妃娘娘爱子心切,她自知已经无路可逃,便选择以命相抵,也算是帮燕王减去了一个可以威胁他的筹码。”
“母妃根本不是畏罪自杀,而是遭奸人所害!”
望着齐王奸邪的嘴脸,和周帝脸上那疑虑多于悲痛的表情,程金枝咬紧牙关,心却在不停地瑟瑟发抖。
“看来皇后娘娘已经没有耐心,狗急跳墙了。”
当初正因为她知道慧妃之死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所以才在入殿至今,却始终没有向周帝提及她的死讯。
如今好不容易才从慧妃死亡的伤痛中挣脱而出,此刻见皇后刻意借用此事来对付自己,程金枝只觉心底一片冰寒彻骨,恨意更是如潮水般翻涌而来。
“慧妃。。。。。。”
在良久的沉寂之后,只见周帝深吸一口气,原本就疲惫焦虑的脸上,此刻更添了一抹黯然的失望和哀伤。
“程金枝,看来是朕错信你了。”
显然,在本该不容置疑的皇室血统面前,他更愿意相信齐王的判断。
“来人,把燕王妃拖出去。”
“没想到陛下到头来,还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眼见局势全然对自己不利,程金枝冷笑一声,却不再多加辩解,而是痛彻心扉地沉下了一口气。
就在禁军围上前来,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弹尽粮绝,准备束手就擒时……
只见她眸光一紧,回身以极速之势夺过身旁太子手中的匕首,朝其指尖狠狠划下一刀,将血挤入了瓷碗之中。
一瞬间,原本还骚动不断的太极殿,也随着她这一举动而骤然鸦雀无声。
明明只是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声,但此刻听来,却显得尤为响亮刺耳。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紧锁在碗中漂浮在清水中的两块血晕上。
周帝更是收紧瞳孔僵直脊背,可渐渐地,只见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仿佛连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律动。
而看着水中两块互相分散剥离的血晕,程金枝心头猛然一松,肩上那股重如千钧的压迫感也随之散去了大半。
即使对于这样的结果,自己之前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可也直到亲眼所见,才能真正令人信服和放心。
“陛下,臣女没有欺君,此血并不相融啊!”
“怎么会这样?不…不可能,这水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而看着眼前在顷刻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太子早已忘记指尖的痛感,而是面红耳赤,双目充血,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对于此刻得以重归储位的他而言,这无异于是一道足以摧毁人生所有希望的晴天霹雳。
只见他大吼一声,冲上前去一掌将水碗掀翻在地,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震惊与不安的狂躁之中。
第五百二十六章 原形毕露
一直以来,即使外头谣言四起,即使赵皇后提及此事时神情怪异,可其实在太子心中,仍旧坚信自己身上所流淌着的,必然是周帝和大周皇室的血统无疑。
尤其是程金枝方才那心绪不宁的神情,他就更加认定,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这个女人欲擒故纵的伎俩,为的只是逼他禽困覆车,孤注一掷。
却没想到,自己早就落入圈套还不自知,甚至亲手将锦绣前程推向了覆灭的深渊!
他恨赵皇后这些年来不动声色的隐瞒,恨自己疏于防范掉以轻心,却更恨半路杀出的程金枝。
“父皇,儿臣是父皇看着出生长大的,父皇也说儿臣在众兄弟中与父皇最是相像。今日这一切一定是个阴谋,儿臣恳请父皇再验一次,绝不能让这个女人的奸计得逞!”
太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顾地上的瓷碗残渣会刺痛膝盖,朝着周帝重重跪下,可落入众人眼中,却无疑是在垂死挣扎。
眼波流转间,突然紧紧锁定在了不远处冷眼旁观一切的程衍身上,眸光一亮。
“程大人,你难道就没什么话要替本宫和父皇说吗?”
然而只见程衍徐徐将头抬起,眼中竟是一片事不关己的漠然之色,语气更是冷漠如冰。
“殿下,此事木已成舟,老臣劝殿下还是接受事实,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程衍,你这只阴险的老狐狸,你这是在以牙还牙,本宫看错你了!”
对于程衍如此决绝的倒戈相向,太子气急之余却只是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已经无暇再负气于此。
这些年来,纵使程衍早已为他所用,但是在周帝眼中,他始终和太子一党站在势不两立的阵营。或许从自己当初弃车保帅置他儿女于不顾时,他就已经怀恨在心。
今日的一切,恐怕早已在他的谋算之中。
而看着面前泪眼朦胧却面目狰狞的太子,周帝没有开口说话,亦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他垂下眼睫,气势全无地歪靠在龙椅上,蜡黄的面容之上,那双平素似能洞察一切的锐利眼眸中,已是一片无尽的凄然和悲愤。
明明恨意满怀,怒不可遏,却连一丝动怒和斥责惩处他人的力气都难以施展。
就仿佛身体每一处都被千斤之重的石块所压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沉重。
登基为帝至今,他从未觉得像今日这般疲累过。
“太子殿下,无论再验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程金枝将脚踩在地上瓷片碎屑上,声音冰冷如水,字句铿锵。
而她的话无疑如同一把锥刺,深深地扎进了太子心底,时刻提醒着他功败垂成,即将一无所有的事实。
“程金枝,你这个妖女,本宫要杀了你!”
此时此刻,他已然恼羞成怒,怒目圆睁地朝着程金枝横冲而去,幸得岑风已经先行一步飞身挡在了面前。
“殿下难道不想知道,自己身上真正所继承的,到底是谁的血统吗?”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惊吓,可望着太子无可奈何的狼狈之态,程金枝突然觉得心中生出一丝久违的畅快之意。
“如果我没有记错,殿下出生那年,楚王正在我大周为质吧?后来他回南楚之后没多久,皇后娘娘就怀有身孕,临盆诞下了一位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您。”
而听闻“楚王”二字,原本已经神情麻木的周帝突然目光一凛,眼角透出了一道阴冷的寒光。
“楚王。。。。。。难道王妃的意思是?”
但还未等程金枝回答岑风的猜测,已经在一旁静默许久的太医贺荃突然思索着开口道。
“陛下,说到太子殿下身上这处胎记,微臣突然想起一件事。微臣早先曾听太医院的长者刘太医提起,当年楚王在我大周为质时曾遭刺客偷袭伤及左肩,当时是刘太医为他疗伤上药,却偶然瞥见他脊背处一处月牙形的胎记。而当初太子殿下被发簪所伤,微臣在御书房替他验伤时,也…也发现了这样一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