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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笺由王润贞的贴身小婢送到了后院徐公子的书房中;徐苕郎见诗笺如获至宝,当即就提笔写诗作答。小婢顺手又带回了王润贞的闺房。这一送一带就不可收拾,以后这小婢就成了他们两人的信使,三天两头传递诗笺。一对有情人虽然不能见面,两颗心却被往返的诗笺紧紧联在一起。
再说那落选的刘公子,凭着自家的赫赫家财,却没有敌得过那个姓徐的穷小子,心中一直怀恨不平。转眼秋天来临,徐苕郎与刘汉老同时到省城参加乡试,谁知却双双落榜。刘汉老落榜还确实因为才疏学浅,才情横溢的徐苕郎为什么也会名落孙山呢?原来,当时科举考试考的是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格式刻板、内容空洞。徐苕郎的才情根本发挥不出来。有才不取,落第归乡的路上,徐苕郎不免向同科赶考同乡人发了几句牢骚,评说了一通八股文的不是。不料这话被同的刘汉老听了,便牢牢记住,等回到常山后,刘汉老花钱买通了关军,凭着徐苕郎路上的几句牢骚话,就让官府给他定了个“反对圣学,污蔑科考”的罪名。这罪在当时是足可以杀头的,徐、沈两家祸从天降。幸亏沈必贵拿了银子,四处打通关节才免了徐苕郎一死,却被发配到遥远的辽阳戍边。王润贞躲在闺房中,偷偷地哭成了泪人。
徐苕郎远别的悲伤还未平息,沈家不幸又遭变故。冬天里,沈必贵染上了重疾,医药无效,新年不到就撒手归西了。沈必贵死后,留下了一大笔家产,本应归童氏母女继承;可是,沈氏家族的一些兄弟,贪婪无义,只说童氏母女算不得是沈家的人,强取豪夺,把家产瓜分一尽。逼得王润贞母女俩离开家门,无奈之下,只得在市中开了一间小小的茶店,靠卖茶勉强维持生活。
既起是当市卖茶,王润贞不得不放下大家闺秀的面子,笑脸迎客。美人儿抛头露面,难免不引来一些飞峰浪蝶,王润贞持礼有度,一般的市井之徒难以占到便宜。不久后,府中的一个吴指挥偶然路过小店,一眼便看中了柜台中的王润贞。以后他又连着来喝了几回茶,对王润贞的美色垂涎不已,于是派人带了聘礼登门求亲。来人假装好意地劝说:“徐公子远戍辽阳,死生未卜,姑娘何必苦苦等他,不如早早跟了吴指挥享清福。”王润贞却坚决不肯答应,她对母亲说:“徐郎为儿遭祸,背弃不义,儿宁愿等他到白头!”
母亲同情地点点头,委婉地拒绝了说客。
吴指挥色心既起,哪肯轻易罢手,又接二连三地派了人来软磨硬逼,最后甚至把彩轿抬到了茶店门口。王润贞心意已决,定不肯负于徐郎,见吴指挥逼得急迫,索性摸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颈部。历声喝道:“只要让我上了轿,我必死在轿中!”吴指挥无可奈何,只好打消了强娶王润贞的念头,却在恶怒之下,令手下的人动手捣毁了王润贞母女的茶店,以泄忿恨。
王润贞母女俩又一次失去了栖身之地,踉踉跄跄流落街头。正巧遇见当初与沈必贵有些交情的老驿丞杜君常,可怜她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便在他所管的驿站中拨出一间偏房,暂时安顿了她们。
一天,有四位戎装兵卒投宿驿中,童氏正在灶间烧饭。听到四位兵卒中,一个操本地口音的年轻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便掀开门帘看去,“难道是他?”童氏心里有些疑惑,索性凑上前去探问:“敢问客人尊姓大名?”那年轻人转过头来,见到满面灰尘,发髻蓬松的童氏,脸上闪出一丝讶异,却似乎又拿不定主意,只是喃喃地回答:“晚辈姓徐名苕郎。”
果然是他!童氏不禁失声悲哭道:“我是你的岳母啊!徐苕郎这时也认出了她就是未婚妻王润贞的母亲,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心中不解岳母为何流落到了驿站。
这时童氏已稍稍镇静下来,含着泪将家中这两年来的变故大致叙述了一遍,徐苕郎听得心如刀绞。
随即,童氏把徐苕郎让进屋里,见了王润贞。一对牵肠挂肚的情人,历经磨难,竟又在这种境地不意相逢,那滋味是悲是喜,难以说清。碍于童氏在场,两人也不便靠得太近,只是你望着我、我看着你,眼中的泪无声地淌下,无言的交流着两年来的相思之苦。童氏察觉到了什么,只说先去烧饭,便退出门去。屋中的一对恋人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当夫夜里,童氏和徐苕郎就分别把他们的际遇告诉了杜君常和与徐苕郎同来的士卒。
众人都为他们嗟叹不已,同声说:“今日相遇,是天赐良缘,不可错过机会!”于是分头张罗,当夜就在驿馆里给他们完了婚。
简陋的洞房,没有红纱罗帐;没有绣被锦褥;只有一对大红蜡烛照着两个久别重逢的新人。他俩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热泪满腮,都紧紧搂住对方,生怕一松手,一切都云散烟消,不复重来。
徐苕郎这次与其他三个同伴是奉命往海南送公文,路过此地。因公务紧急,不可耽搁太久。可新婚燕尔,怎忍别离!那三个同伴体量他的苦衷,便商议好由他们三人前往海南办事,到那边只说是有个同伴半途得了病,在驿站中调养。待他们返回时,再来会上徐苕郎,一同回辽阳复命。
虽然是有短短的十天时间,可对徐苕郎与王润贞来说也是十分难得的。他们千恩万谢地送走了三位士卒,盘算着怎样享受这十几天的蜜月时光。
不料横祸难挡。不知怎的,徐苕郎偷度蜜月的事就传到了对王润贞耿耿于怀的吴指挥耳中,他挖空心思都没得到的美人,竟然被那个戍边的穷小子搂进了怀中。他霎时妒火中烧,命令手下士兵,以“怠慢军务”为理由,逮捕了徐苕郎,并将他一顿乱棒打死在公堂上。
消息传到驿站,王润贞痛不欲生,她本想追随丈夫而去,但又对丈夫不明不白地丧命,心有不甘。于是请人写下状纸,到县府里击鼓告状。谁知那吴指挥早已与县令大人通了气,县令对王润贞的状纸不理不睬,还斥责她扰乱公堂。
官官相护,自古如之。王润贞深知要想靠县府伸冤那是痴心妄想了。正在这时,吴指挥又厚颜无耻地派了人来说亲,王润贞顿时有了主意,她让母亲答应下亲事并定了迎娶吉日。待嫁之日,她不准备嫁妆,却日夜磨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就在王润贞准备亲手刺杀仇人的计划还没有进行时,监察御史傅经纶巡视来到常山,恰好下榻在王润贞借居的驿站。听人说傅大人秉公行事,执法严明,王润贞抱着一线希望递上了状纸。傅大人对这件案子十分重视,派人传来了吴指挥,亲自升堂审讯。开始吴指挥矢口否认打死徐苕郎一事,还谎说他是逃避军务外走他乡了。很快,傅大人根据蛛丝蚂迹的线索,派人在城郊的一座废砖窑中,找到了徐苕郎血肉模糊的尸体,吴指挥被依法处死,徐苕郎的遗体则由当地官吏厚礼安葬。
在出殡的那天,王润贞一身白衣白巾,扶棺而行,悲伤难以自恃。送葬的队伍来到郊外坟地,人们忙着行礼下棺,没注意王润贞悄悄走到附近的一口深水池塘边,回头望了一眼徐郎的棺木,纵身跃入了塘中。
待人们发现后将她打捞起来,她已经气绝身亡,于是把他们夫妻俩双双合葬于一个墓穴中。一对挚情恋人,生前饱尝离别之苦,死后终于能够长相厮守了。
闻蜚娥移花接木皆有缘
初秋时节,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一个秋风爽朗的午后,四川绵竹县城里,并排走出三匹骏马。马上各坐着一位衣巾光鲜、气度儒雅的年轻公子,他们并辔缓行,一路谈笑风生,朝着郊外行去。
这三人为闻俊卿、魏撰之和杜子中,都是绵竹县的秀才。他们三人同年通过县试,考中了秀才,又因志趣相投,经常相邀在一起切磋诗文、交谈体会,于是成了挚友,并结为异姓兄弟。这天,他们读书读得疲乏后,便相约着到郊外散心且饱览秋色。
三个人中年龄最大的是魏撰之,今年也刚二十岁,但却老成持重,颇有大哥的风范;居中的是闻俊卿,他个头小巧,相貌俊秀,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却能文能武,骑马射箭都是好手,今年年方十八;最小的杜子中仅比闻俊卿小两个月,个头却比闻见高出一头,他性情随和、才华俊逸,是三个人中最有社交能力的。
路上,三人不离左右,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山坡上,这里林木稀疏,溪水潺潺。不远处则是崇山峻岭,郁郁苍苍。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赏山观水的好地方,便决定停下来休息游玩。魏撰之与杜子中下了马,准备牵着座骑去溪边饮水。仍在马上的闻俊却推说:“骑瘾未足,还想策马奔驰一番。”魏兄、杜弟都说:“闻兄随意。”于是闻俊卿一扬鞭,马便向树林深处飞奔而去。
魏撰之与杜子中饮过马后,便散坐在山坡上,举目四眺,随口谈论些写秋景秋情的诗文。就在这时“怦”地一声,一个东西猛地落到杜子中背后。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个被箭射下来的乌鸦,一时兴起,顺手拾起来一看,却见那支竹箭箭柄上刻有“蜚娥记”
三个小字。这里除了他们兄弟三人,再也没见其他人影,是谁发箭射下了这只乌鸦呢?
而看箭上的名记,似乎是个女子的名字。杜子中觉得很奇怪,便递给了坐在一旁的魏撰之,说是“请魏兄察辨。”魏撰之接过乌鸦,还没来得及细看,忽然背后响起一阵马蹄声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原来是闻俊卿策马回来了。
魏撰之也对带箭技的乌鸦来了兴趣,正疑惑难解,见闻俊卿过来,便又递给他看,平时他的心眼就最多。其实闻俊卿早已注意到了魏撰之手中的那只乌鸦,脸微微的一红。
但因奔跑太急,脸已红扑扑的,便掩住了那份因害羞而引起的脸红,魏撰之与杜子中都没有察觉到。见他俩人都盯着自己,等待回答,闻俊卿开口道:“这乌鸦是小弟射下的。”
“是你射的?”魏、杜两人异口同声地表示惊讶。接着又问:“那箭上的‘蜚娥记’是何意?”闻俊卿擅长射箭,魏、杜两人都知道,而且这次郊游,也见他背着箭袋,但过去谁也没注意到他的箭上还有什么标记。
这时闻俊卿已镇定下来,对两位兄弟解释说:“这‘蜚娥’是我家姐姐的名字,她也喜欢射箭,这些箭我便是拿了她的。姐姐待字闺中,既然魏兄拾到了箭,可见你们天定之缘,我倒是想做了这回红娘,不知魏兄意下如何?”
魏撰之恰好尚未有婚约,听闻俊卿这么一说,心中确实一动。他想:既然闻弟如此俊秀灵敏,他的亲姐姐也一定不错,当即就应下了这门婚事。并解下系在腰间的羊脂玉闹妆作信物,让闻俊卿转送给他姐姐。所谓羊脂玉闹妆,就是一种由羊脂玉雕磨成的环状佩饰,作为信物相赠,是再合适不过了。
杜子中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位学兄的交谈,心中暗想:倘若不是我把乌鸦递给魏兄,这作闻兄姐夫的不就是我了吗!但又想:毕竟魏兄为长,先行议婚是情理之宜,自己还吃什么醋呢。于是心中释然,诚心诚意地向魏兄道贺。
不久,秋闱之期临近,魏撰之与杜子中邀请闻俊卿同赴省城参加乡试。不料一直身体健康的闻俊卿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