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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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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二十里,登仙霞岭。三十五里,登丹枫岭,岭南即福建界。又七里,西有路越岭而来,乃江西永丰道,去永丰尚八十里。循溪折而东,八里至梨岭麓,四里登其巅,前六里,宿于九牧。
  十三日三十五里,过岭,饭于仙阳。仙阳岭不甚高,而山鹃丽日,颇可爱。饭后得舆,三十里抵浦城,日未晡也。时道路俱传泉、兴海盗为梗,宜由延平上永安。余亦久蓄玉华之兴,遂觅延平舟。
  十四日舟发四十里,至观前。舟子省家探望家园早泊,余遂过浮桥,循溪左登金斗山。石磴修整,乔松艳草,幽袭人裾。过三亭,入玄帝宫,由殿后登岭。兀兀中悬,四山环拱,重流带之,风烟欲暝,步步惜别!
  十五日辨色天微明即行。悬流鼓楫奔流的江水趋动舟船,一百二十里,泊水矶。风雨彻旦,溪喧如雷。
  十六日六十里,至双溪口,与崇安水合。又五十五里,抵建宁郡。雨不止。
  十七日水涨数丈,同舟俱阁搁浅不行。上午得三板舟,附搭乘之行。四十里,太平驿,四十里,大横驿,过如飞鸟。三十里,黯淡滩,水势奔涌。余昔游鲤湖过此,但见穹石崿山崖峙,舟穿其间,初不谓险;今则白波山立,石悉没形,险倍昔时。十里,至延平。
  十八日余以轻装出西门,为玉年洞游。南渡溪,令奴携行囊由沙县上水,至永安相待。余陆行四十里,渡沙溪而西。将乐之水从西来,沙县之水从南来,至此合流,亦如延平之合建溪也。南折入山,六十里,宿三连铺,乃瓯宁、南平、顺昌三县之界。
  十九日五里,越白沙岭,是为顺昌境。又二十五里,抵县。县临水际,邵武之水从西来,通光泽;归化之水从南来,俱会城之东南隅。隔水望城,如溪堤带流也。循水南行三十里,至杜源,忽雪片如掌。十五里至将乐境,乃杨龟山故里也。又十五里,为高滩铺。阴霾尽舒,碧空如濯,旭日耀芒,群峰积雪,有如环玉。闽中以雪为奇,得之春末为尤奇。村氓市媪老太婆,俱曝日提炉;而余赤足飞腾,良大快也!二十五里,宿于山涧渡之村家。
  二十日渡山涧,溯大溪南行。两山成门曰莒峡。溪崖不受趾,循山腰行。十里,出莒峡铺,山始开。又十里,入将乐。出南关,渡溪而南,东折入山,登滕岭。南三里,为玉华洞道。先是过滕岭即望东南两峰耸立,翠壁嶙峋,迥与诸峰分形异色。抵其麓,一尾横曳,回护洞门。门在山坳间,不甚轩豁,而森碧上交,清流出其下,不觉神骨俱冷。山半有明台庵,洞后门所经。余时未饭,复出道左登岭。石磴萦松,透石三里,青芙蓉顿开,庵当其中。饭于庵,仍下至洞前门,觅善导者。乃碎斫松节置竹篓中,导者肩负之,手提铁络,置松燃火,烬辄益之。初入,历级而下者数尺,即流所从出也。溯流屈曲,度木板者数四,倏隘倏穹,倏上倏下,石色或白或黄,石骨或悬或竖,惟“荔枝柱”、“风泪烛”、“幔天帐”、“达摩渡江”、“仙人田”、“葡萄伞”、“仙钟”、“仙鼓”最肖。沿流既穷,悬级而上,是称“九重楼”。遥望空濛,忽曙色欲来,所谓“五更天”也。至此最奇,恰与张公洞由暗而明者一致。盖洞门斜启,玄朗映彻,犹未睹天碧也。从侧岭仰瞩,得洞门一隙,直受圆明。其洞口由高而坠,弘含奇瑰,亦与张公同。第张公森悬诡丽者,俱罗于受明之处;此洞眩巧争奇,遍布幽奥,而辟户更拓。两洞同异,正在伯仲间也。拾级上达洞顶,则穹崖削天,左右若青玉赪chēng红色肤,实出张公所未备。下山即为田塍。四山环锁,水出无路,汩然中坠,盖即洞间之流、此所从入也。复登山半,过明台庵。庵僧曰:“是山石骨棱厉,透露处层层有削玉裁云态,苦为草树所翳,故游者知洞而不知峰。”遂导余上拾鸟道,下披蒙茸,得星窟焉。三面削壁丛悬,下坠数丈。窟旁有野橘三株,垂实累累。从山腰右转一二里,忽两山交脊处,棘翳四塞,中有石磴齿齿,萦回于悬崖夹石间。仰望峰顶,一笋森森独秀。遂由洞后穹崖之上,再历石门,下浴庵中,宿焉。
  二十一日仍至将乐南门,取永安道。
  二十四日始至永安,舟奴犹未至。
  二十五日坐待奴于永安旅舍。乃市顺昌酒,浮白饮酒楼下。忽呼声不绝,则延平奴也。遂定明日早行计。
  二十六日循城溯溪,东南二十里,转而南二十五里,登大泄岭,岧峣tiāoyáo高峻行云雾中。如是十五里,得平阪,曰林田。时方下午,雨大,竟止。林田有两溪自南来,东浑赤如血,西则一川含绿,至此合流。
  二十七日溯赤溪行。久之,舍赤溪,溯澄溪。共二十里,渡坑源上下桥,登马山岭。转上转高,雾亦转重,正如昨登大泄岭时也。五里,透穿过其巅,为宁洋界。下五里,饭于岭头。时旭日将中,万峰若引镜照面。回望上岭,已不可睹,而下方众岫骈列,无不献形履下。盖马山绝顶,峰峦自相亏蔽,至此始廓然为南标。询之土人,宁洋未设县时,此犹属永安;今则岭北水俱北者属延平,岭南水俱南者属漳州。随山奠川,固当如此建置也。其地南去宁洋三十里,西为本郡之龙岩,东为延平之大田云。下山十里,始从坑行。渡溪桥而南,大溪遂东去。逾岭,复随西来小溪南行,二十里,抵宁洋东郭。绕城北而西,则前大溪经城南来,恰与小溪会,始胜舟。
  二十八日将南下,传盗警,舟不发者两日。
  四月初一日平明,舟始前,溪从山峡中悬流南下。十余里,一峰突而西,横绝溪间,水避而西,复从东折,势如建瓴意即水势忽而畅,曰石嘴滩。乱石丛立,中开一门,仅容舟。舟从门坠,高下丈余,余势屈曲,复高下数丈,较之黯淡诸滩,大小虽殊悬,险更倍之也。
  众舟至此,俱鳞次以下。每下一舟,舟中人登岸,共以缆前后倒曳之,须时乃放。过此,山峡危逼,复嶂插天,曲折破壁而下,真如劈翠穿云也。三十里,过馆头,为漳平界。一峰又东突,流复环东西折,曰溜水滩。峰连嶂合,飞涛一缕,直舟从云汉,身挟龙湫矣。已而山势少开,二十余里,为石壁滩。其石自南而突,与流相扼,流不为却,捣击之势,险与石嘴、溜水而三也。下此,有溪自东北来合;再下,夹溪复至东北来合,溪流遂大,势亦平。又东二十里,则漳平县也。
  宁洋之溪,悬溜迅急,十倍建溪。盖浦城至闽安入海,八百余里,宁洋至海澄入海,止三百余里,程愈迫则流愈急。况梨岭下至延平,不及五百里,而延平上至马岭,不及四百而峻,是二岭之高伯仲也。其高既均,而入海则减,雷轰入地之险,宜咏于此。
  初二日下华封舟。行数里,山势复合,重滩叠溜,若建溪之太平、黯淡者,不胜数也。六十里,抵华封,北溪至此皆从石脊悬泻,舟楫不能过,遂舍舟逾岭。凡水惟滥觞发源之始,不能浮槎竹筏,若既通,而下流反阻者,止黄河之三门集津,舟不能上下。然汉、唐挽漕水道,缆迹犹存;未若华封,自古及今,竟无问津之时。拟沿流穷其险处,而居人惟知逾岭,无能为导。
  初三日登岭,十里至岭巅,则溪水复自西来,下循山麓,俯瞰只一衣带水耳。又五里,则隤坠落然直下,又二里,抵溪。舟行八十里,至西溪。西南陆行三十里,即漳郡;顺流东南二十里,为江东渡,乃兴、泉东来驿道也;又顺流六十里,则出海澄入海焉。
  初四日舆行二十里,入漳之北门。访叔司理,则署印南靖,去郡三十里。遂雨中出南门,下夜船往南靖。
  初五日晓达南靖,以溯流迂曲也。溪自南平来,到南靖六十里,势于西溪同其浩荡,经漳郡南门,亦至海澄入海。不知漳之得名,两溪谁执牛耳也?
  闽游日记后
  (此则为后记)
  庚午(1630年)春,漳州司理叔促赴署。余拟是年暂止游屐,而漳南之使络绎于道,叔祖念莪翁,高年冒暑,坐促于家,遂以七月十七日启行。二十一日到武林。二十四日渡钱唐即钱塘,今钱唐江,波平不穀hú原意指有绉纹的纱,即处只作“皱”,如履平地。二十八日至龙游,觅得青湖舟,去衢尚二十里,泊于樟树潭。
  三十日过江山,抵青湖,乃舍舟登陆。循溪觅胜,得石崖于北渚。崖临回澜,澄潭漱其址,隙缀茂树,石色青碧,森森有芙蓉出水态。僧结槛依之,颇觉幽胜。余踞坐石上,有刘对予者,一见如故,因为余言:“江山北二十里有左坑,岩石奇诡,探幽之屐,不可不一过。”余欣然返寓,已下午,不成行。
  八月初一日冒雨行三十里。一路望江郎片石,咫尺不可见。先拟登其下,比至路口,不果没有成功。越山坑岭,宿于宝安桥。
  初二日登仙霞,越小竿岭,近雾已收,惟远峰漫不可见。又十里,饭于二十八都。其地东南有浮盖山,跨浙、闽、江西三省衢、处、信、宁四府之境,危峙仙霞、犁岭间,为诸峰冠。枫岭西垂,毕岭东障,梨岭则其南案也;怪石拿云,飞霞削翠。余每南过小竿,北逾梨岭,遥瞻丰采,辄为神往。既饭,兴不能遏止,遍询登山道。一牧人言:“由丹枫岭而止,为大道而远;由二十八都溪桥之左越岭,经白花岩上,道小而近”。余闻白花岩益喜,即迂道且趋之,况其近也!遂越桥南行数十步,即由左小路登岭。三里下岭,折而南,渡一溪,又三里,转入南坞,即浮盖山北麓村也。分溪错岭,竹木清幽,里号金竹云。度木桥,由业纸者篱门入,取小级而登。初皆田畦高叠,渐渐直跻危崖。又五里,大石磊落,棋置星罗,松竹与石争隙。已入胜地,竹深石转,中峙一庵,即白花岩也。僧指其后山绝顶,峦石甚奇。庵之右冈环转而左,为里山庵。由里山越高冈两重,转下山之阳,则大寺也。右有梨尖顶,左有石龙洞,前瞰梨岭,可俯而挟矣。余乃从其右,二里,憩里山庵。里山至大寺约七里,路小而峻。先跻一冈,约二里,冈势北垂。越其东,坞下水皆东流,即浦城界。又南上一里,越一冈,循其左而上,是谓狮峰。雾重路塞,舍之。逾冈西下,复转南上,二里,又越一冈,其左亦可上狮峰,右即可登龙洞顶。乃南向直下,约二里,抵大寺。石痕竹影,白花岩正得其具体,而峰峦环列,此真独胜。雨阻寺中者两日。
  初四日冒雨为龙洞游。同导僧砍木通道,攀乱碛而上,雾滃wěng云气四起之意棘铦xiān锋利,芾fèi小石笼崖,狞恶如奇鬼。穿簇透峡,窈窕者,益之诡而藏其险;屼嵲者,益之险而敛其高。如是二里,树底睨斜眼看峭崿。攀踞其内,右有夹壁,离立仅尺,上下如一,似所谓“一线天”者,不知其即通顶所由也。乃爇点燃火篝灯,匍匐入一罅。罅夹立而高,亦如外之一线天,第外则顶开而明,此则上合而暗。初入,其合处犹通窍一二,深入则全黑矣。其下水流沙底,濡足而平。中道有片石,如舌上吐,直竖夹中,高仅三尺,两旁贴于洞壁。洞既束肩,石复当胸,天可攀践,逾之甚艰。再入,两壁愈夹,肩不能容。侧身而进,又有石片如前阻其隘口,高更倍之。余不能登,导僧援之。既登,僧复不能下,脱衣宛转久之,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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