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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玉麟庆幸不已:“多亏了咱没去打。真要去了,正好中立,两头挨打。”
张作霖指俄国大车,指示众人把马卸下来,把这破车就在道边上扔了,俄国军队的破军服也不要了,免得留着惹祸。
张作相问道:“那老毛子来要粮咋整?”
张作霖哈哈一笑,道:“老毛子能不能来要粮,得两说了。”
汤玉麟不解地问道:“咋两说呢?”
张作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辽阳这一仗,老毛子打赢了,指定来管咱要粮。咱跟他说你们都打起来了,我这粮咋往城里头送?你打赢了我再给你粮也不迟吗。输了?那被打死的就不用吃粮了。抓了俘虏的日本人就管饭啦。”
汤玉麟一拍自己的脑门,对张作霖佩服得不得了:“哈哈哈,行行!真是有你这么一说!”
深夜,圆圆的月亮照在青纱帐上,映照着原野如水,没有人会联想到在这样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白天竟发生过惨绝人寰的杀戮。
兰小楼领着小男孩走出高粱地,借着月色,走在乡间小路上。
兰小楼对又困又累的小孩喊道:“喂!喂!你姓啥呀?”
小男孩喘气道:“姓张。小六子,张小六子——我走不动了。”
兰小楼矮下身子,道:“来,我背你。”
兰小楼背起小六子,受伤的胳膊令他痛得直咬牙。小六子想起白天的情形,又放声哭了起来,道:“我要回家,我要爷爷。” 兰小楼听得小六子的哭声哀切,不由得想起遇难的那些戏班子伙伴,眼泪也掉了下来,道:“咱这可不敢回家!回去就得叫老毛子和小日本杀了!”
小六子只顾哭嚷:“我要回家!我要爷爷!我要爷爷!”
兰小楼哄道:“小六子听话,小六子乖啊。你听我说,咱去找神仙,去找天兵天神,回 来把老毛子、小日本都打跑了,咱就回家去找爷爷,好不好?咱上新民府城外,有个城隍庙,那疙瘩神仙老多了……”
小六子问:“有孙悟空吗?”
兰小楼朗声说道:“当然有了!”
小六子又问:“有哪吒吗?”
兰小楼道:“有!孙悟空手持金箍棒,哪吒脚踩风火轮,还有四大天王、哼哈二将、门神敬德、秦琼,关公举起青龙偃月刀,从天而降!嘁哩喀喳!把老毛子,小日本这帮恶鬼斩杀个干干净净!这多好啊!小六 子,小六子……”
兰小楼看着小六子终于睡着了。于是,在野地里头,找了一块石头,含悲噙泪,轻声哼唱起来——
吃口江湖饭哪,夜晚睡庙堂。
不做亏心事啊,哪怕见君王…… 新民府巡房营议事厅内。
张作霖正躺在一张自己打猎打来的虎皮上阅读《孙子兵法》。张景惠、汤玉麟、张作相走进来。张景惠向张作霖汇报日俄交战的最新战况:“小日本已经把辽阳打下来啦,俄国人都退到奉天城里。小日本是围而不攻。” 张作霖把书抛到身后的书案上,道:“这两伙打了也有小一年了,都得喘口气了。”
张景惠道:“你估摸他们啥时候再开战?”
张作霖沉吟一下,说:“日俄在奉天是要决胜负啦,我估摸咋也得过了年再开战。咱也能消停点儿过个冬,上冻前营房得收拾收拾,该换瓦的换瓦,该抹墙的抹墙,不好烧的炕要掏了。煤和柴火也要赶紧进。”
众人又商议了好久局势,吃了饭,彼此回家歇息时,已经是深夜了。
寅时,张作霖家宅院前,突然有一队日军骑兵出现。这伙日军来到宅院大门外,在官长的指挥下将整个宅院团团围住后破门而入。
熟睡中的张作霖被闯进来的日军从被窝中抓到院子里。一个日军将张作霖的军装从衣架上取来,用上衣蒙住了张作霖的头,架着他上了停在大门外的马车。张作霖是在梦中被日军抓走的。被惊醒的赵氏先是保护孩子,当她看见丈夫被抓走,把双喜扔在炕上就冲出了大门。
赵氏被日本兵推倒在地,赵氏抱着那个日军的大腿不放,那日军用枪托下死力气打她的手。这时,赵氏借着巷角的微光,在黑夜之中认出了带领日军来抓人的是住在西屋的中町香桔。
赵氏从地上爬起来欲去追丈夫,但这伙日军已消失在黑夜中了。这时,屋内传出了双喜哇哇大哭的声音。赵氏跑回屋里,给儿子穿好衣服,拉着5岁的双喜,跑向黑夜中的大街上,不多时,赵氏到了新民府巡房营东辕门前。
赵氏领着双喜站在辕门前卫兵的岗楼前,值班的张作相看见赵氏母子特别惊诧,喊道:“大嫂!咋的啦?!出啥事啦?!”
赵氏抓住张作相,发疯一般,语无伦次地说道:“兄弟……快去救你大哥!你大哥叫人给抓走啦!”
张作相头上恍如响了一记炸雷,惊呼道:“啥?!抓我大哥?谁敢抓我大哥,啊?”
张作相看着赵氏痛哭不止,话也说不清楚,当下抱起双喜,道:“走,快到屋里说去。”
新民府巡房营的议事厅内,张作相叫士兵端热茶给赵氏喝。张景惠、汤玉麟等人都已经赶到议事厅,操场上骑兵在整队集合。营内不断点起灯笼火把。
赵氏一直在哭,张景惠安抚道:“弟妹,你别着急,你好好想想,是些个啥样的人到家去抓作霖的?像胡子还是像兵?”
汤玉麟也在一旁,暴怒得整个人都快要变成疯兽:“对对,你好好想想……”
赵氏停住了哭声,凝神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去抓作霖的那帮人里头,有一个人我认出来了,就是住在我家西屋的那个日本人。”
张作相跳了起来:“啥?!家里啥时候住了个日本人?”
赵氏喝了口张景惠递过来的热水,道:“还是刚开春的时候,他打扮成个打鱼的到家找作霖,我走着撂着听了几句,那个人是给日本人做饭的。作霖在外头的事从不对我说,只是谈那个人房租给的多,正好贴补家用。”
汤玉麟吼道:“他日本人凭啥抓我大哥?他这是绑票!小日本两天前在城南建了兵营,作霖指定被他们抓到兵营里去了。咱把全营都拉上!把兵营给他端喽!”
张景惠道:“可不行!”
赵氏颤抖着说道:“大哥,小日本杀人可不眨眼哪!你们可得赶紧救他呀!”
张景惠道:“弟妹,你听我说。咱要是去打日本兵营,不但救不了作霖,反把作霖给害了。”
汤玉麟不解地问:“咋的?”
张景惠道:“你想啊;你一打兵营,小日本急眼了来个毁尸灭迹。你找不到人,反闹个无理滋事挑衅,朝廷还要治咱们的罪!” 赵氏又哭了起来:“这可咋整?这不完了吗?”
张景惠道:“弟妹,你别着急,咱知道是日本人抓了作霖,这就好办了,咱就知道上哪疙瘩找人去了。等天一亮咱就去找知府,用外交手段朝日本要人……”
第二天,新民府的知府大堂内,张景惠、汤玉麟、张作相三人在大堂上坐立不安地在等 待知府增韫回来。等增韫坐轿回来,张景惠等三人迎到大堂阶下,三人连声道:“大人你老受累,大人你老辛苦,辛苦!”
增韫叹着气下了轿子,嘴里说道:“辛苦不辛苦的倒是小事,就是这事情毫无头绪啊!”
张景惠急不可耐地问:“日本人咋说的?”
增韫进了大堂,边走边说道:“日本人倒真给面子,日本驻新民府的驻屯军军政长官井户川辰三,亲自接见了我。可是他说他们抓的都是给俄国当过侦探的人;从没抓过中国的官员;你们看……”
张景惠道:“张管带的夫人是亲眼得见,是日本人抓了张管带,不会错的。”
增韫双手一摊:“可日本人一口咬定没抓,又有什么办法?”
汤玉麟着了急:“那就到他兵营里去搜!”
增韫也急了:“那不就打起来啦?”
汤玉麟“哼”的一声,挥舞着拳头,道:“打就打!咱们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张景惠拦住汤玉麟:“汤哨长!咱们来求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必定能给咱们做主,你着急有啥用?”
增韫摆了摆手:“我能体谅,在座的诸位,都是和张管带出生入死从绿林闯出来的,有金兰之好,情同手足。可要跟日本开战,就不是情义之间的事啦,那是国际争端,必须听命朝廷的。”
张作相上前一步,道:“知府大人,朝廷明令咱新民府为中立区,他小日本出兵侵占,私设兵营,又胡乱抓人,就坏了我朝的法令啦!咱为啥还不能打他?”
汤玉麟帮腔:“就是,他小日本也太能熊人啦!”
增韫叹了一口气:“列强横行无忌,岂止我们新民一府。增某是无能无力报仇雪恨啊,就盼着诸位这样的国之栋梁,有朝一日,统领军队,不但把新民府的日军赶走,连紫禁城里所有的鬼子兵都赶跑喽才好哪!得啦,从一大清早起就尽折腾这事了,好多事都还撂着哪。”
众人说到此处,均觉得兹事体大,无从入手。张景惠三人想着还是先告辞,回去再做打算。
三人走出大堂。增韫到底不放心,喊了一声:“张帮带请留步。”
张景惠返回大堂,道:“大人有何吩咐?”
增韫道:“巡防营眼下只能靠张帮带掌管啦!万万不可惹出事端来,你我都担当不起啊!倘若以后巡防营管带职位出缺,我会向奉天将军推荐你取而代之的。”
张景惠点了点头,道:“请知府大人放心,卑职一定能管束住属下,绝不会跟日军起任何争端。”
日本新民府驻屯军军政指挥部,设在一座较大的四合院内;院内一间仓房改成了临时囚室。仓房的门窗都钉上木栏;以便日军看守监视。囚室内关了10多个中国人,张作霖就在其中。他上身穿件清军军服;下身穿件衬裤。他从门栏望出去;见一日军军官走过院子;朝上房走去。他捶打着铁栏,可这日军军官并不理睬他。走过的日本军官就是新民日军驻屯军军政长官井户川辰三。
上房是日军作战科办公室。日军中佐、作战科长田中义一见井户川辰三归来迎上前去:“井户君一路辛苦了。见到儿玉总参谋长了?”
井户川辰三点了点头:“见是见到了;可是并没有说服儿玉总长;总长斥责我替张作霖说情是长了一副支那人的心肠。命令我回到新民立即把张作霖和俄国侦探杀掉,免得时间拖长了出差错。”
田中义一失声道:“等一等;我马上去辽阳;再向儿玉总长陈述不杀张作霖的理由。”
井户川辰三摆了摆手:“你能说出更多的理由吗?儿玉总长可是很不耐烦啊!我看你是白浪费时间。” 田中义一想了一想说:“那我先对你说;看能不能说服你。”
井户川辰三道:“对!你不能说服我;就立即处死张作霖!我可不想担当违抗命令的罪名。”
田中义一抽出腰间的军刀,在地上比画,说道:“奉天决战在即;我部担任整面西线进攻 ;兵力显弱。尤其我部骑兵已损失过半;正好利用张作霖的骑兵。”
井户川辰三点头又摇头:“说过啦。”
田中义一接着说:“刚结束的辽阳会战;我军先是屡攻不下;伤亡惨重。后来利用了冯德麟、金万福等人的满洲义勇军,出其不意抄袭俄军右侧背,迫使俄军放弃辽阳屏障首山而北逃,我军才取得决定性胜利。”
井户川辰三不明所以地看着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