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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应战,其中若无非常人物则绝不可能。莒城难民能万众怒杀齐湣王,又聚在莒城令貂勃旗下做孤城死守,硬是不接纳楚军淖齿驻扎“援助”,堪称是众志成城!貂勃无能,岂能如此深得人心?如此两称,岂能是简单地一鼓拿下?依辽东大军之战力乘战胜之威,乐毅相信能攻克两城。然则以齐人之剽悍,绝地必然死战,纵然拿下,也必是一场浴血大战;燕军本为复仇而来,城破之日,他如何能禁止杀得眼红的燕军大肆屠城?而惨烈屠城一旦发生,燕军“仁义之师”的美名必将荡然无存,那时节,安知三千里齐人六百万之众不会遍地揭竿而起?中原各国则必然会趁火打劫,发兵讨伐燕国暴行,燕军又必然陷于天下汹汹之汪洋,一切功业都将化为乌有,乐毅与燕昭王也必将成为天下笑柄。战国之世,列强纷争,夺地灭国便如同踩在跷板之上,衡平不得法,便会重重地跌个仰面朝天!齐湣王背弃盟约强灭宋国,结果却弄得天下侧目,若非齐国自绝于天下,燕国又岂能合纵攻齐?如今燕国大功将成,又岂能逞一时之快而误大谋也?乐毅恳切地向燕昭王三次上书,备细论说了自己的思虑。然蓟城却保持着长长的沉默,两个月竟没有只字回书。反复思忖,乐毅让骑劫对即墨进行了一次猛烈进攻,六万大军并加上了全部大型器械,猛攻两日两夜,燕军死伤近万,竟硬是没有拿下即墨。经此一战,军营大将虽则咬牙切齿,却也实实在在地赞同了乐毅的攻心谋略,嗷嗷吼叫的请战声浪总算平息了下去。大约过得半月,燕昭王的回复诏书终于到了即墨大营。乐毅记得很清楚,诏书只有寥寥数语:
昌国君我卿:化齐入燕,但凭昌国君谋划调遣,国中但有异议,本王一力当之。军中但有躁动,听凭昌国君处置。
显然,朝臣们依旧有异议,燕昭王也显然有早日拿下齐国全境的弦外之音。然则,只要国君首肯,乐毅还是决意按照自己的既定谋划行事。他相信,只要在一两年内妥善平定齐国,所有的异议都会销声匿迹。
乐毅的第一步棋,便是说动王蠋出山做官安民,借重王蠋贤名吸引诸多齐国名士出来做官推行燕国新法,一步步将齐人齐地化入燕国。王蠋深受齐湣王暴虐之害,对安定齐国断然没有回绝之理,况且,乐毅早已经在占领临淄时便发布了严厉军令:燕国兵马不得进入画邑三十里之内!王蠋身为名士,当能领悟燕国安定齐人的一片苦心。
“昌国君,前面便是王蠋庄园。”看护画邑的年轻将军扬鞭遥遥一指。
脚下一条淙淙清流,眼前两座巍巍青山,山势虽然低缓,却是遍山松柏林林蔚蔚弥漫出一片淡淡的松香。便在两山之中的谷地里,横卧着一道蜿蜒的竹篱,散落着几片低矮的木屋,耸立着一座高高的茅亭,袅袅炊烟,琅琅书声,恍惚间便是世外仙山一般。“清雅高洁,好个所在也。”乐毅由衷地赞叹一句,便下马吩咐道,“车马便停留在这里,只两位将军与抬礼士卒随我徒步进庄。”“昌国君,王蠋一介寒士,何须恭谨如此?还是过了这道山溪,直抵庄前了。”看护将军显然觉得赫赫上将军做得过分了。乐毅没有说话,只板着脸看了年轻将军一眼,便径自大步上了溪边小石桥。看护将军连忙一挥手:“快!跟上了!”便带着士卒们抬起三只木箱赶了上来。过得石桥便是庄园,却见那道扎在森森松柏间的竹篱并没有门,一条小径懒散地通向了松林深处。看护将军摇头嘟哝道:“竹篱没门,整个甚来?真道怪也。”乐毅却是肃然一躬高声报号:“燕国乐毅拜访先生,烦请通禀。”如此三声,林间小道便跑出一个捧着一卷竹简的布衣少年:“是你说话么?我方才打盹了,将军鉴谅。”乐毅笑道:“无妨。烦请小哥通禀先生,便说燕国乐毅拜访。”少年晶亮的目光一闪却又立即笑道:“呵,你便是乐毅了?随我来便是,无论谁见先生,都无须通禀的,未名庄人人可入。”乐毅笑道:“未名庄?好!可见先生襟怀也。”布衣少年道:“实在是没有名字,却与襟怀何干了?”乐毅便是一阵哈哈大笑。说话间穿过了一片松林又穿过了一片草地,便见一座小山包下几座木屋散落在眼前,依然是一圈没有门的竹篱圈出了一片庭院,三三两两的少年弟子们在庭院中漫步徜徉着高声吟哦着,时而相互高声论争一阵,一片生机勃勃。乐毅不禁涌起一种由衷的欣慰,作为占领军的统帅,他自然最高兴看到被征服的齐国庶民平静安乐如常了。然则,便在乐毅想走上去与这些读书少年们说话时,偌大的庭院却骤然沉寂了。少年们木然地看着突兀而来的将军兵士,一种奇特的光芒在眼中闪烁着,终于,他们默默地四散走开了。乐毅轻轻叹息了一声,便向正中一座大木屋肃然一躬:“燕国乐毅,特来拜望先生。”“不敢当也。”木屋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回音。
“乐毅可否入内拜谒?”
“上将军入得关山国门,遑论老夫这无门之庄?”
“大争之世,情非得已。纵入国门,乐毅亦当遵循大道。”
“上将军明睿也。恕老夫不能尽迎门之礼了。”
“谢过先生。”乐毅一拱手便进了木屋,却见正中书案前肃然端坐着一个须发雪白形容枯蒿的老人,便是肃然躬下:“乐毅拜见先生。”“亡国之民,不酬敌国之宾。上将军有事便说了。”老人依旧肃然端坐着。乐毅拱手做礼道:“齐王田地,暴政失国。燕国行讨伐之道,愿以新法仁政安定齐民。乐毅奉燕王之命,恭请先生出山,任大燕安国君之职,治理齐国旧地,以使庶民安居乐业。先生幸勿推辞为是。”
“上将军何其大谬也?”老人粗重地长吁了一声,“国既破亡,老夫纵无伯夷叔齐之节,又何能沐猴而冠,做燕国臣子而面对齐国父老?”“先生差矣。”乐毅坦然道,“天下兴亡,唯有道者居之。诛灭暴政吊,民伐罪,更是汤文周武之大道。伯夷叔齐死守遗民之节,全然无视庶民生计,何堪当今名士之楷模?先生身遭昏聩暴政之惨虐,如何为一王室印记而拘泥若此?燕国体恤生民艰难,欲在齐国为生民造福,先生领燕国之职,何愧之有?”
“上将军真名士也!”老人喟然一叹,“然却失之又一偏颇。岂不闻天下为公?王室失政,不当齐人失国也。齐国者,万千庶民之邦国也,非田氏王室一己之邦国也。老夫忠于齐国,却与田氏王室无关也。”
“大道非辩辞而立。乐毅尚望先生三思。”
老人摇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言尽于此,上将军请吧。”
乐毅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一阵大喊:“王蠋老儿休得聒噪!若不从上将军之命,尽杀画邑王氏!”骤然之间,老人哈哈大笑:“竖子虽则凶蛮,倒算得燕人本色,强如乐毅多矣!”乐毅默然片刻,向老人慨然拱手道:“先生莫以此等狂躁之言为忤,乐毅自有军法处置。先生既不愿为官,便请安然教习弟子,燕军断然不会无端搅扰。告辞。”说罢便大步去了。
看护将军见乐毅沉着脸出来,便抢步上前愤愤请命:“上将军,请准末将杀了这个迂阔老士!”乐毅厉声一喝:“大胆!回营军法论处!”便径自大步出庄。过得草地将及松林,便闻身后骤然哭声大起,少年们一片哭喊便随风传来:“老师!你不能走啊——”乐毅猛然一阵愣怔便转身飞步跑向木屋。
老人已经悬在了正中的屋梁上,枯瘦的身子纠结着雪白的须发裹在大布衣衫中飘荡着。少年弟子们惊慌失措的跳脚哭着喊着乱成了一片。乐毅大急,飞身一纵左臂便圈住老人双腿托起,与此同时右手长剑已经挥断了梁上麻绳,及至将老人在竹榻上放平一探鼻息,却已经气息皆无了。乐毅对着苍老的尸身深深一躬,却木然得找不出一句妥当的词句来,良久,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看着一圈少年弟子:“请许乐毅厚葬先生。”“不许燕人动我师!”少年弟子们竟是齐齐的一声怒喝。
在少年们冰冷的目光中,乐毅沉重地离开了画邑。思忖一番,他下令解除了画邑外围的驻军。一路想来,乐毅决意加紧“仁政化齐”方略的推行,冲淡王蠋之死有可能引发的对抗民变。回到临淄,乐毅立即以昌国君名义颁下五道法令:
第一道,废除齐湣王时期的一切暴政,宽减齐人赋税徭役。非但将齐湣王时期增加的五成重税废除,而且还在原有赋税上再减三成,一举使齐人成为天下赋税最轻的庶民。
第二道,敬贤求才。招募齐国在野的贤才名士,授予官爵;不愿为官者赐虚爵,奉为乡贤,年俸千斛。
第三道,为老齐国正名。隆重祭祀春秋姜齐之霸主齐桓公。
第四道,以安国君大礼厚葬王蠋,赐画邑为王蠋封地。
第五道,已经出山做官的一百余名齐国士人,分别赐封三十里至一百里之采邑,其中二十余位名士,请准燕王在燕国赐封采邑。
五道法令连下,局面果然很快发生了变化。先便是庶民百姓惊慌之情大减一片赞颂之声,原先逃战者纷纷回到家园开始耕种。紧接着便有士子陆续前来投效,一口声认可燕国的义兵仁政,表示愿意为庶民谋一方安定。乐毅大是振奋,立即将这些士子们护送到各城分别就任守令。诸事安排妥当,齐国中西部大体安定,便已经是秋风萧瑟了。
便在此时,即墨大营传来惊人消息:骑劫领一班辽东大将猛攻即墨三次未克,与奉乐毅将令主张坚兵围城的秦开一班将领大起摩擦,几于火并!
乐毅心中顿时一沉,立即飞骑星夜东来。
四、孤城一片有纵横
田单第一次尝到了打仗的艰难。
一次城外大战,四次守城大战,经过这前后五次惨烈大战,即墨人口锐减一半,从二十余万骤然变成了十万出头!原先人满为患,巷闾间到处都是密匝匝的帐篷。几次大战下来,这些露天帐篷营地便全部没有了,随着萧瑟寒凉的秋风,所有人丁都搬进了弥漫着血腥味的房屋,即墨城又恢复了当年的宽阔空旷。原先的几万步军本是守城主力,可在四次大战中竟生生折去了大半,只留下了六千多伤兵。城中六十岁以下的全部男丁全部成军,也只有五万左右。即墨城中的庶民,实际上只剩下几千老人与几万女人孩童了。田单本族人口也从刚入城的三千余人锐减到七八百人了。
大战一起,便是全城沸腾,虽则是惨烈无比,却也是简单痛快甚也不想。战事一结束,万千事端便沉甸甸一齐压来,直是比打仗还棘手。仅堆满城头散落街巷的累累尸体如何处置,便成了目下即墨的第一大难题。虽然海风渐冷,但这几万具尸体每日散发出弥漫全城的腥臭,若不及早掩埋而使瘟疫流布,可当真是大难在即!
在城头望着夕阳,田单竟是一筹莫展。小小即墨,纵是掘地三丈,又如何埋得这如山尸骨?火烧吧,哪里却来如此多的柴薪?用猛火油吧,一处不慎引发全城大火便是玉石俱焚,更何况猛火油只剩下千余桶,一旦告罄,城防威力便大大削减,岂不是事与愿违?“禀报将军!”身后响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斥候营总领已经气喘吁吁地上了城头,“乐毅回营,燕军后撤二十里!”“后撤二十里?”田单不禁惊讶了,“因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