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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给她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了。这女人的眼光恁地这般了得?”
正想着,听得身后纸门拉开,一条彪形大汉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纳头便向冰儿拜倒,口称:“末将常何,叩见太子妃。”
冰儿一摆手道:“免礼。常将军,你跟秦王说一说你如今在何处供职?”
常何刚才进来时迎着冰儿拜倒,李世民背向着他,他便无暇认出李世民来。这时听冰儿这么说,吃了一惊,转身一看,果见是李世民,忙又拜倒。
李世民伸手相扶,道:“常将军请起!”
常何显得有些尴尬,道:“回秦王,末将如今是在玄武门担任守卫。”
他这短短一句话,在李世民耳中却不谛是电击雷鸣,尤其是“玄武门”三字便如三下霹雳落在他头上。他转头看着冰儿,目发异光,喘着气道:“这是真的?!”
冰儿自得的一笑,点了点头。
原来这玄武门乃是长安皇宫宫城的北门,与宫殿正门遥遥相对,因此便成了出入皇宫的必经之路,控制住它就等于扼着宫城的咽喉,其要害之位,再无其它城门可与之比拟了。所以这玄武门便是禁军重兵把守的所在,拱卫长安的兵力几乎有三分之一聚集在那里。李世民深通兵谋之道,早就看出这“玄武门”乃兵家必争之地,日后他若真的要与李渊、李建成等公然火拼,不抢先占据这玄武门就非落败不可。但他长期在外征战,卫护京师的大权向来是落在李建成手中,象玄武门这样的要害重地,更是为李建成视为禁脔。李世民在军队中虽是位隆望重,在长安里却连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要在玄武门守军之中安插自己的亲信而不招惹李建成的疑忌更是决无可能!李世民为此苦苦筹思多时,却始终无计可施。玄武门守卫全是李建成的心腹亲信,一旦与他刀兵相见,他退可以胁持李渊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进可以围攻秦王府,来一个瓮中捉鳖,自己却全然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无险可守、无路可退!
然而就在这个在他看来永远也得不到玄武门的时候,冰儿竟将那儿的守将送到他眼前来,使之而成唾手可得甚至已是囊中之物!这教他如何不惊,如何不喜,又如何能相信?
冰儿知道三言两语难以取信于他,便转头对常何道:“常将军,你得到这玄武门守将之职,是太子的恩德,还是我的恩德?”
常何忙道:“那当然是太子妃的恩德!”
“你不要随口吹捧我,只管有言直说。”
“末将不敢!当初太子灭平刘黑闼后,便一意要散掉从秦王处得来的兵马,以免秦王可以收回这些精锐。末将自幼从军,世上已无亲人,除了打仗外,也不会什么营生的法子。虽然这几年来立了些功劳,得了不少赏,但末将糊涂,以为这仗要一辈子的打下去,只想着今天还活着,明天已战死沙场,不免起了醉生梦死之心,得了钱财全都散在杯中物、楼中妓上去了。因此太子下令末将解甲归田,末将无田可归,甲又被解,钱财尽去,潦倒街头,只等一死。多亏了太子妃从将录册上看到末将的名字,大加赏识,派人四处寻觅,将末将从阎罗小鬼手中救回来,好生安抚,还为末将在长安城外置办田产,甚至替末将物色贤德之妻,使末将百劫余生之后终能得享家室之乐!这玄武门守将之职,也是太子妃向太子求得。太子因末将曾在秦王麾下效力,本来对末将十分嫌忌,全凭太子妃为末将多番说情,太子遂将末将收为心腹,授以玄武门守将之要职。末将能有今日,全赖太子妃再生之德,末将虽是粗鄙无文的一介武夫,也懂得知恩图报,士为知己者死!”说着说着,虎目含泪,显是这一番话尽是肺腑之言。
李世民听得暗暗心惊,想:“原来她深谋远虑,早就结纳死士,为她守住玄武门这咽喉重地!我……我竟茫然不知,连手下猛将都被她拉拢了过去,真可算得是无能!”
只听冰儿道:“你说太子因你曾追随秦王而心有嫌忌,可你今天就瞒着他在这里私会秦王,你想太子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常何大惊失色,颤声道:“是太子妃召末将来此,末将……并不知秦王也在这里。”
“太子的脾性,你是知道的。”冰儿不紧不慢的道,“自‘杨文干兵变’后,他恨极叛逆他的人,属下任何人稍有亲近秦王的举动,一被发现,立斩无赦!若他知道了今日之事,你这番说辞他会不会信呢?就算他口中说信你,又会不会在心里想着索性杀了你以防万一呢?”
常何全身发抖,忽地跪下连连嗑头,道:“请太子妃指点末将一条生路!”
冰儿向李世民一指,道:“你的旧主子待你不薄,何不浪子回头,求他庇护?”
常何惊得目瞪口呆,只道她这是在讽刺自己。
李世民站起来,道:“我知道常将军实乃深明大义之人,当初随太子征讨刘黑闼只是逼于皇上之命。将军赤胆忠诚之心,我一直铭记于心,无时或忘!你被太子遣散,太子妃宅心仁厚,怜恤你的境况,这才替你向太子说情。将军只是感戴太子妃的恩情,才做这玄武门的守将以报答太子妃再生之德,并非是弃我而投太子,我对将军绝无半点怨恨之情。将军若能体谅我当初逼于父命,无能保全将军的苦衷,不嫌弃我相待将军的一番心意,肯与我再续当年的患难之交,好让我领受将军的照拂,世民今生何憾?”说毕向着常何深深一揖。
常何慌了手脚,忙又转向他叩头还礼,连称“不敢当!”
冰儿指着领他进来的王至说:“他是东宫率更丞王至,被太子目为心腹,太子对他说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他若将今日之事告知太子,太子岂会如秦王一般宽待于你?”
常何只听得冷汗如注。
冰儿又道:“阿至如今也已归附秦王,只要你弃暗投明,从此忠心事奉秦王,秦王自会命阿至替你隐瞒今日之事,还会让他在太子面前多多维护你,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一来,李世民用软,冰儿用硬,早将这纠纠武夫拨弄得服服贴贴,不由自主的便向李世民跪下:“末将愿为秦王效死,只盼秦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末将过去一时糊涂!”
李世民笑逐颜开,拉他起来,道:“能得将军臂助,那是世民三生之幸!”
当下冰儿向王至点了一下头,王至便领了常何出去。
冰儿笑道:“这一份大礼,秦王有什么话说?”
李世民叹道:“太子妃精心布置、天衣无缝,我是欲赞无词了!”
冰儿得意非凡,与李世民又对饮了一杯,道:“我这三份大礼,乃是一份比一份重的。前两份大礼的好处,你是见识过了。这第三份大礼,你倒猜猜看是什么?”
李世民见她花样层出不穷,确是自叹弗如,道:“太子妃的第一份礼,等于将东宫奉送给我;第二份礼,等于将皇宫相让于我;想来这第三份礼,太子妃是要将天下赏赐给在下了?”
冰儿螓首轻摇,道:“你想要的东西,可得你自己去争回来,否则便是我双手奉送、拱手相让与你,你也守不长久。这第三份大礼,我是要将你自己奉还给你!”
李世民惑然道:“请恕我愚昧,此话究竟何解?”
“我要送你一句话,让你明白自己何以一直受制于太子,屡落下风,甚至被逼至今日的绝境之中。”
李世民一听,坐直了身子,道:“愿闻太子妃的金玉良言。”
冰儿拿起烛簪轻轻挑了挑烛芯,室中登时又亮堂了几分。她缓缓的道:“秦王自少统兵,几乎称得上是百战百胜,却何以连《孙子兵法》中最广为人知的一句话也未能参透?”
“不知太子妃指的是哪一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世民一震,想:“当年在洛阳,杜如晦曾说我‘不知己,不知彼’,我以为自那以后已经‘知己知彼’,她何以竟有此一言?”便道:“太子妃的意思是说我‘不知己,不知彼’?”
“正是!”
“不知太子妃认为对我来说,谁是‘己’,谁是‘彼’?”
冰儿反问:“你自己说呢?”
李世民凝视着她,想:“难道你一个小小女子,还能将杜如晦他们这些当世一等一的才俊之士比下去不成?”道:“‘彼’乃是太子一人,除此之外便连太子妃你也是‘己’!”
冰儿一怔,哈哈大笑,道:“好!无怪乎你肯冒此大险来见我,果然是有些道理。只可惜……”她又摇了摇头,“我看这不是你心中真正所想,只怕是你那些谋臣才士跟你说的吧?”
李世民霎时赧颜满面,自嘲似的道:“太子妃果然了得,知道我是没这心计想出这样的‘彼’、‘此’之分的。”
冰儿拿手指敲敲银杯,道:“你以为我又是在嘲弄你吗?那就错了。你就是太依赖你那些谋士,却信不过你自己,才‘不知己’、‘不知彼’,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李世民更奇,道:“太子妃的话越来越教人费解了。”
“好吧,我就明人不说暗话。让我告诉你,这‘彼’不是太子李建成!”见他一脸错愕之色,心中得意愈盛,“而是我!”
李世民只觉如在黑夜之中见到一道闪光,心中明亮了一下,但马上又归于黑暗。他若有所悟,但一时又抓不住到底悟到了什么,面上仍是浮现茫然不解之色。
冰儿凑近他面前,梦呓似的道:“你一定一直都在以为你的对手是李建成,对不对?他有什么能耐,厉害得到哪里去,你本着‘知己知彼’之心想来早已揣摩得一清二楚,因此自以为合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三大谋士之智,决无不能克敌制胜之理,是不是?哈哈,可是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因为你的对手不是李建成,而是我,是我!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是不是?那还说得上是什么‘知彼’?你可知我是谁?我是这天下间最聪明绝顶的第一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的才智胜得过我,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李世民心下骇然,想:“这女人疯了!如此自大狂妄的人,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我也从未见过!”
冰儿见他眼中显出不以为然的鄙夷之色,怒道:“怎么?你还不信?你自己来算一下,自从武德四年平定洛阳后你开始谋夺太子之位,到如今已整整五年了!你那班心腹谋士为你想出了多少对付东宫的妙策?又有哪一条不是被我一眼就识破,化解于无形?当然了,那‘杨文干兵变’是你的得意之作,我们是几乎吃了大亏,但你以为那是你比我厉害吗?哼哼,才不是呢!是建成太蠢了!他竟一门心思要那燕儿代我作太子妃,那时我一气之下不跟他见面、不跟他说话,还偷偷写了份密奏给皇上,揭露他私蓄‘长林军’之事,这才让你有机可乘,挑起皇上对‘长林军’之事的余怒。若非如此,假如我一早就知道此事,只要略施手段,就能教尔朱焕、桥公山那两个小子反咬你一口,让你偷鸡不成不但蚀把米,还要惹祸上身、后患无穷!唉,不过那都是‘假如’罢了,说了你也不肯信。但后来我一插手此事,最后又怎样?还不是几乎害得你自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时至今日,你还在轻视我,亏你还自诩是‘知彼’!”
李世民只觉眼前一阵眩晕,晃来晃去的只是冰儿那一双充满了讥讽和嘲弄之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