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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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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了晚上,我也来叫你抱我,你却满面不耐烦的一把推开我,叫我‘滚开’!我吓得哭了起来,然后娘亲就出来了。我以为她会跑过来抱起我、安慰我、哄我不要害怕。但其实是怎么样呢?连她也板起脸来骂我只会顽皮捣蛋惹你生气,喝令我不准哭,还赶了我出去。后来舅父也见到我躲在一角哭,便也骂我,就象你这样的口吻,说什么男孩子受了委屈就是不许哭。你来说,你们之中有哪一个是疼爱我的?有哪一个能象你待恪儿那样待我?‘“
  吉儿惊恐的道:“天,原来他一直在妒忌恪儿!是不是有过这么一件事?你记得起来吗?”
  李世民摇摇头,道:“我记不起来了。你也知道,那时我跟太子、齐王他们天天在朝中宫里事事相争,日渐落于下风。我自己也是三天两头就挨父皇的叱责斥骂,心中郁愤正多,哪里顾得上留心他一个小小孩儿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想不到我一时按纳不住脾气,他就这样记恨记了一辈子!”
  “他这么一口气的痛诉出来,我半句话都答不上。他见我作声不得,又说:”后来我做了太子,有一次奶娘跟我说起东宫里的器具很不够用,不如去跟母后说一声,让她来向你求请增加一些。我早知道母后的性子,她向来只会长篇大论的跟我说道理,从不体恤我的日子过得快活不快活,哪里会肯替我说这个情?便叫奶娘不必费心做这徒劳无功的事了。可奶娘说,这不过是日常必需的用品,又不是什么奢侈的玩物,难道我堂堂太子连东西不够用都不能说出来,也太过份了吧?便自告奋勇的代我去跟母后说。结果呢,不出我所料,母后一听奶娘的话,照例是一板面孔就开始教训人:“乾儿身为太子,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品德还不够高、名声还不够好,为什么要去担心东西不够用?‘我虽是早想到她会说出这种无情的话来,但当真听到了,忍不住还是要叫嚷出来:”好啊,最好是我连饭也不够吃,正好不食人间烟火、便于升仙化羽呢!’说完扭头就跑了出去。我知道她在后面一定给我气得半死,觉得我是个朽木不可雕的败家子。可是我才不在乎呢,她爱怎么想我就怎么想吧。在那一刻,我暗暗的下了决心,我再也不爱她了,我要恨她一辈子!后来,我索性自己跑到你那儿来要求增加器用,只等如果你也象母后那样教训我一顿,我就要当场发作出来。那时我心中热血翻滚,只觉得再不想一个法子发泄出来,我立时就要发疯了。谁知你正在埋首批改奏章,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已经不耐烦了,顺手写了份手诏给我,准许我可以无限制地支取国库里的财物使用。我接过手诏,看着你,见到你又低下头去批你的奏章,心中早就没有了我这个人,可见你答应我那么爽快只为了赶我快走,好别妨碍了你办公事。难道在你心中,这些死的奏章就比我这个活生生的儿子还重要?我当时就在心里想:“母后推三阻四就是不肯答应我的请求,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的请求,但你们对我之心其实都一样:不爱我、讨厌我!好,我李承乾生来就是命苦,就是没有人疼、没有人怜的孤儿!我再也不希罕你们的疼爱,我再也不希罕做什么好皇帝。我只要活得快活,能自娱自乐就行了。从此之后,我只管过醉生梦死、荒淫猥亵的日子,别的什么都不想再理。再后来,母后病了。她不许我跟你说起她的病,更不肯叫御医来看,只怕惊动了你。那些日子里,就只有我一人守在她身边侍候。她既在病中,便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一张口就教训人,我又见她辗转病榻的苦痛之状,不由得起了怜悯之情,对她的痛恨一时消了大半。如果那时她能对我稍稍露出一丁半点的疼爱之心,我一定会将过往的所有不满都抛诸脑后,与她和好。但她一直没有这样的表示,而我竟还痴心的为她开脱,想:”她病得神志迷糊了,想跟我说什么都不能够。到她稍稍清醒一点,她就会说的。‘可是到了她最后一次清醒,已是回光返照之时,她只叫了你进去,我们几兄弟都给挡在门外。后来我见史官出来了,你还没出来,只道你马上便会叫我们进去,好让她向我们说那些不便在史官面前说的话。可是,我白等了,我白等一场了!我多么愚蠢啊!她根本不疼爱我,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对我说她疼爱我!你出来了,跟我们说,不必等了,母后不要见我们!她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们见她,她不仅不疼爱我,她压根儿就不疼爱我们!她根本就是天性凉薄,心中没有母子之情!’他说到这儿,扑在地上号啕大哭出来。吉儿吉儿,你说我能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李世民说毕,也是失声而恸。
  吉儿听得惊心动魄,好半天才道:“无垢在这事上,确是大大的错了。她一心一意以德行约束自己,但天下可做到她这种程度的人能有多少?她一味的光靠一个‘严’字来管束承乾,难怪只招儿子的怨恨。”
  李世民止泪道:“不,你不明白。无垢的用心,只有我能了解。若非我如此待她,她就不至于这样待乾儿。我不大喜欢乾儿,无垢想必已看出来了。她担心我会废了乾儿的太子之位,所以加倍严苛的管教他,惟恐他稍有一点什么行差踏错,我会寻得藉口来易储。她是太爱乾儿了,这才反而害了他!说到底,是我的错、是我的不是!”忽一把抓住吉儿的手,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错?无垢待我之心,我到她死的一刻才明白;燕儿对我一往情深,我却始终不放在心上;我只想得到你的心,却连你的人都留不住。还有,还有,我骨肉相残、屠杀子侄、逼父退位、孝悌尽丧,如今连自己的儿子都恨我……”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双手捂面泣道:“吉儿,吉儿,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一事无成!”
  吉儿吓得魂飞天外,又揽住了他,道:“你怎能这么说呢?你打下了这万里江山、你做上了这千古名君,千秋万载之后,这在世的人中除了你还能有谁仍被记起?”
  李世民苦笑一下,道:“‘千古名君’?啊吉儿,我已经厌倦了,我很累,我实在不想再坚持下去,我不想做什么‘千古名君’了!”
  吉儿见他满额冷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心中惊恐万分,轻轻抚摸着他双手,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做遗臭万年的昏君不成?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一直都不想重蹈我父皇的覆辙,不是吗?”
  李世民伏在她怀中,梦呓似的道:“是的,我不想。但我不想又怎样?我跟你父皇根本就是同一种人!嘿嘿,他是我的表叔,不是吗?我们本来就是在同一条根子上出来的,其实我心底里是不是也在渴望着能象他那样纵情酒色、荒淫无度?我讨厌那些大臣处处批评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好象这天下最不能随心所欲的就是我这个做天子的人!如果他们的劝谏真与国家大事有关,那也罢了,但有时他们根本只是为了劝谏而劝谏,只是为了显示他们是忠臣良士而劝谏,甚至只是为了可以束缚我而劝谏,那简直是无理取闹!好比我长年有气喘的病根子,夏天时就会发作得更加严重,每年都得到九成宫去避暑。那些大臣便大为紧张了,纷纷上奏章,说我这是穷奢极侈、喜爱游玩、劳民伤财……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又有一件他们常常要唠叨不休的事,就是说我喜好行猎。我自当了这皇帝,便再也不能上战场了,我只想以打猎来重温少年时驰骋沙场的旧梦,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痛快一下?可他们就连这一点点乐趣也不许我享有,还动不动的就拿我来跟杨广比,倒似只不过我多打那么一次猎,这江山就非要亡掉不可一样。若我真的做错了,他们怎么骂我,我原都可以受之无怨。但我并不以为这些事我错了,就只为着做那从谏如流的名君便要一次又一次地忍、忍、忍!有一次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向他们发作出来,道:”你们以为朕不如杨广,那比桀和纣又怎么样?‘可那些大臣早已给我宠出一副硬得发臭的脾气来了,听我这么说不但不退缩,反而一挺胸就说:“如果皇上不纳微臣之言,结果就是跟杨广、桀、纣一样,天下大乱!’我本是忍不住要好好惩戒一下这班无礼之徒的,但一扫眼间看到那记录‘起居注’的史官正举笔等着记下我要说的话,想到这样的事情一入了史书,以前辛苦忍了这么多年,可就全都前功尽废了,只得压下满腔怒火,反向那些家伙道起歉来,道:”是朕考虑不周,才说出这等话来。‘然后还要赏他们彩缎百匹,以示鼓励!“
  吉儿心中一声长叹,想:“你还说什么不想当名君?不就为着这身后的令名,才这样苦苦忍气?是你自己好名之心太盛,才甘心受这样的罪,那又怪得谁来?”双手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你错了,你跟我父皇绝对不是同一种人!他从来不去想以后的史书将如何书写他,只顾眼下过得快活。你渴望的却不是现世的纵情酒色、荒淫无度,而是以后的清誉令名,你要的是__不朽;你得到的也将是__不朽!但你得忍,你得牺牲一些眼前的舒心快意!”见默他不作声,便叹道:“其实你自己也很明白的,只是平时跟谁也不能发泄这心里的苦闷,在我面前才可以,是吧?”说着放开了他。
  李世民喘息了一会儿,心绪渐渐的平静下来,自嘲的一笑,道:“也许吧。说实在的,自从无垢去了之后,我真的再也找不着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了。”
  “这些过往的错事,你不做都已经做了,再多想又有何益?唉,我看,还是算了吧。”
  李世民苦涩的道:“我自己又何尝还想记在心头、徒添苦痛?只是这些时候来,我为立储之事所苦,又看到乾儿这副模样,忽想起以前我自己不也是如他怨恨我一般怨恨父皇吗?当年我跟他一样也不受父皇的宠爱,觉得父皇处处都在偏心大哥,甚至还对我出尔反尔。如今轮到我自己处在父皇当年的位子上,才明白他那时的难处。我诚然不喜欢乾儿,但他说到底是我的儿子,我难道真想害死他不成?我确是更愿青雀来替他的太子之位,但并不想他因此而丧命。我从雉奴(李治的小名)口中听到青雀的为人竟是如此阴狠,他连雉奴都不能放过,怎可指望他在我死后不向乾儿下毒手?我若真的将帝位交到青雀手上,岂不是等于置乾儿于死地?我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再说,我既疼爱青雀,又怎忍心明知他将来会犯下弑兄大罪都不加阻拦?我自己背负了这样的罪孽,难道我的下一代还要再背负同样的罪孽?”
  吉儿道:“你总可明白了吧?当年你父皇若将帝位交到你手上,他就等于将建成置于死地,他又怎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不!你们都错了,你们都错了!我不想杀李建成,我真的不想杀他!”
  吉儿只是摇头:“事到如今,在我面前还何必要说这种谎话呢?”
  “我是在说真心话,为什么连你都不能相信?”李世民更感伤痛,“当初‘杨文干兵变’之事爆发,夜里父皇下山歇宿,留我在仁智宫守卫。那时建成就囚在宫内,那里全是我的亲信,我若当真想杀他,那一刻真是再方便不过了。而且,无忌、玄龄、如晦他们三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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