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宫之中的僚属,除这魏征之外,文者如王圭、武者如薛万彻等,现下全都受他重用,位望之尊崇,不下于秦王府的旧人呢。”
吉儿张口结舌,道:“这些人都不记得今日的主子就是当初亲手杀害自己旧主人的凶手了吗?”
“嘿嘿,那能怪得了他们吗?你何不出去问问看,如今可还有人记得甚或知道曾有过一个叫李建成的大唐太子?咳,没有,没有了!这就叫做‘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成者什么都有,败者就一无所得,便有也只有一个恶名。”她顿了一下,又道:“我们突厥,也将是这样的下场啊!就如当年汉代匈奴何等强盛,而今安在呢?”
到这般田地,吉儿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上来了。
燕儿忽笑道:“你远来是客,我还一直没好好招呼你。你等一下,我进去换件衣服,跳支舞给你看。”
吉儿见她面容惨淡,却这么强挤出笑意来,真比见到她哭更难受,忙道:“不必了,我……”燕儿却早翩然入内,吉儿只好住了口,想:“燕儿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行事在在都透着古怪,无一不是出人意表。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心下一阵疑惑不安,但转念想到:“刚才李世民就在屏风那边,她尚且没有惊动他,让他发现我在宫里,可见她确实没将我的事告知他。她既能信守言诺,对我就不会有什么恶意吧?”
正胡思乱想间,燕儿又已走回来。只见她穿着一袭白裙,吉儿可不知道这裙是她当年在李世民以为自己死后狂痛不能自制、她为他跳那支胡旋舞时穿过的,只觉她那本已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给这裙一映衬,更是死一样的惨白。她一想到这“死”字,心中一跳,忙暗暗自责,想:“我怎么胡乱生出这种念头来?”
燕儿道:“你在突厥住了这几年,会吹胡茄吧?给我伴一曲《十八拍》如何?”
吉儿道:“好。”接过她递上来的胡笳吹了起来。
燕儿随着节拍跳起胡旋舞,扬手踢足之间雪白的裙裾飞舞起来,彷如一只巨大的白蝴蝶扇起柔软的双翼在花间盘旋。
燕儿渐渐的沉醉在舞蹈之中,面上忧愤之色退去,神采焕发起来。吉儿心中也自高兴,想:“今天自见她以来,她总是一副郁郁之态,现在才终于显出一点往日的无忧无虑。”
燕儿越旋越快、越旋越急,白衣与青丝齐飞,吉儿看得一阵头晕目眩,不觉停了手中的胡茄。只见燕儿终于旋得慢了下来,身子也渐渐的弯了下去,双手抱在胸前,上身蜷伏在地上,衣裙张开合在身周,犹如一朵洁白的睡莲正在盛放之中。她微微抬起头,向着吉儿凄然一笑,轻轻的道:“人生在世,活着真是苦啊!”说毕将脸庞埋在裙里,一动也不动。
吉儿心中一片茫然,反复回味她这一句话:“人生在世,活着真是苦啊!”种种不如意事忽全都兜上心头,只想放声大哭一场,以泄无边的伤痛。
过了良久良久,她慢慢的回过神来,见燕儿仍是埋首蜷伏在地上,便道:“燕儿,别伤心了,起来吧!”燕儿却仍是一动不动的对她不理不睬。吉儿一阵心酸,走上前伸手拉她,道:“你别这……”忽摸到她的身子一片冰凉,心中一惊,忙扶起她的头,只见她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更是惊疑不定,再一摸她鼻端,竟已是冷若寒冰!一低头,却见她双手按在胸前,虎口之间露出一把匕首的银柄,下面正不住的渗出血来。她忙掰开燕儿的手,果见是一把银制的匕首正插在胸前,直没至柄!她一拉开燕儿的手,鲜血不再受到堵迫,汨汨的直流出来,瞬间已浸透了燕儿的白裙。
一刹那间,吉儿恍如置身梦中一样,只觉这一切太突兀、太不可思议了,一定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自己在做梦,在做一个可怕却荒诞的噩梦!她不懂得惊讶,也不懂得伤心,只是怔怔的抱着燕儿的尸身,怔怔的看着那血染过了燕儿的衣裙又染到自己身上,渐渐的凝成淤红的一滩。
不知这样呆了多久,她隐隐听到外面好象有人在叫:“殿里有人吗?”但那声音便如风吹草动一般,虽是传入耳中,她却意会不到这是什么,仍是发着愣。
一个太监走了进来,道:“皇上有命,要召见燕……”忽见到殿中血流遍地的惨状,吓得尖叫一声:“这……这是什么?”
吉儿转过头来,似是见着他,又似是没见着他;似是对他说,又似是对自己说:“燕儿死了。”语气那么平淡,倒似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燕妃死了?”那太监跳了起来,一路尖叫着跑了出去。殿中又回复一片死寂,吉儿仍是失魂落魄的跪在那儿抱着燕儿,好象连她自己也已化成行尸走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殿外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急传:“皇上驾到!”一人抢步进来,叫道:“燕儿,燕儿!”
那声音象闪电一样劈在吉儿头上,她猛地清醒过来,知觉来者正是李世民!她大骇之下只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但双脚发软,完全不听使唤,只一个劲儿的哆嗦,半步也挪动不了。
吉儿迷迷惘惘间似乎感到李世民在恸哭失声,她心里也是一忽儿悲痛、一忽儿惊悸,全没了主意,只好垂下头也哭了起来。
李世民抬起泪眼,看到吉儿低首而泣,还以为她只是个寻常的宫女,便问:“燕妃去的时候,是你在她身边侍候吗?”
吉儿知道他误会了,没有认出自己来,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惊恐万分下仍只是捂着脸哭。
李世民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吉儿哪敢答他?哭得更加厉害了。
李世民道:“你别忙哭,先答了朕的话。”说着便伸手来拉她。
吉儿尖叫一声,闪了开去,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叫道:“不,不要碰我!”
她这一抬头,李世民立时看清了她的面貌,不觉全身一震,失声道:“吉儿?”
吉儿吓得心胆俱裂,抬脚便想冲出去,李世民早一手抓着她的手腕,道:“吉儿,真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声音都颤抖起来。
吉儿只想挣扎,但全身都酸软无力,哪里摆脱得了他的掌握?只得道:“是燕儿叫我来的。”
“怎么我不知道?”
“若果我早知你会知道,我便死也不会踏足这儿一步!”
“死!”李世民心中一寒,松开她的手,倒退一步,跌坐在榻上,望着燕儿的尸身,喃喃的道:“燕儿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吉儿还未开口,一个太监飞奔进来道:“启禀皇上,燕妃娘娘室内案上放着这封信。”说着双手呈上一信,退了出去。
李世民拆开封皮,扫了一眼,双手一松,那纸悠悠的飘落下来,跌在血泊之中。吉儿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国破家亡,生无可恋!惟愿唐皇善待我突厥子民,则燕虽死而何憾?突厥公主阿史那燕绝笔”那纸浸在血水之中,已染得通红,血色覆在墨色上,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吉儿心下一片雪亮:“燕儿知道突厥败亡,大唐会对突厥大兴报复,早抱了以死相谏以救突厥之心。”又想:“那她何以要叫我来呢?对了,她是要让我作个见证。她知道自己一死,一定会惊动李世民来这儿的,那时我欲不见他亦不可得了。她曾说什么若违言诺便以死谢罪。唉,她早怀必死之心,还怕什么破了言诺?我既见到世民,又逢她自戕,势不能不为她替突厥说情,她这是利用我啊!想不到她这么一个直爽率真之人,入这宫中才三四年,便已学了满腹计谋,临死都算计了我一次!”但想到她所作所为,全是一片苦心为了突厥,又不觉怆然。
吉儿转头望向李世民,只见他也正怔怔的望着那血泊中的信纸,眼中似是哀怜,又似是惋惜,心中一动,叫了一声:“世民!”
李世民缓缓的转眼望着她:“她真是傻!”
“她是为了突厥!”
“但也不必寻死啊!”他不由得捏了捏拳头,“她想替突厥说什么话,可以来跟我说,我会……”他忽的停了下来。
“你会怎么样?”吉儿黯然道,“你会答应她吗?你会肯为了她而放过突厥人吗?你是那种会将儿女私情置于国家大事之上的人吗?不,你不是!李建成可以为了立燕儿为太子妃而不惜害得自己连太子之位、身家性命都丢了,你办得到吗?你不能!”
“李建成”三字象芒刺一样扎在李世民心上,他跳起来叫道:“你胡说些什么?”
吉儿望着他额上青筋毕现,冷笑道:“怎么?皇帝做得久了,已经没有人敢在你面前说这种锥心刺耳的话了,是不是?”
李世民一咬牙,坐回原位,垂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明白,她也不明白,没有人会明白!”
吉儿听他说得凄然,心中不觉一软,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刚才你跟大臣们商讨安置突厥的法子,我跟燕儿都听见了。她若不是绝望心死,又怎会如此自戕?她说,她亲眼见过你有多恨突厥人的,何况你又那么听信那魏征……”
“我早说了你们是不明白。我不恨突厥人,从来都不!”
吉儿摇头道:“时到如今,还何必撒这种弥天大谎?”
李世民长叹一声,双手捂脸,好一会才道:“你还是不明白。我跟魏征不同。他是山东人,那儿的人将什么门阀高下、胡汉之分看得极重。他耳濡目染见得多、听得多,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恨突厥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山东人这副臭脾性我向来厌恨之极。哼,前些时候我吩咐重修《氏族志》,那班老儿不竟敢仍将山东崔氏列为天下第一姓,我李氏却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我大发了一通脾气,说当年刘邦、萧何、曹参、樊哙、灌婴等等,有哪一个不是贫贱出身,却又有哪一个不被后人推为英雄贤才?山东崔氏不过是攀上了北齐的官位,如今早就成了破落户,还算什么天下第一姓?我勒令他们再修一次,要将李姓列为第一,皇亲国戚居于其后,把那什么崔氏降为三等。这些人口中连称‘遵旨’,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不以为然,背地里也不知在怎么样取笑我血脉不纯、算不上是汉人!他们瞧我不起,难道我又瞧得起他们?这群老家伙死抱着祖宗十八代的牌位,自以为是什么高门贵第,有什么了不起似的,在我眼中看来,不过是老贼罢了。可恨那魏征竟还一门心思的去与崔家攀亲结缡,分明是没将我李氏放在眼内!哼,若不是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吉儿听得暗暗心惊,想:“想不到李世民与魏征之间还有这一层龃龉,表面看来却是何等的君臣相得有如鱼水啊!终究是燕儿眼尖,看破他只是在利用魏征,便什么新愁旧恨都可隐忍不发。但若有那一天他觉得已没有用得着魏征之处,又或者他的容忍到了极限,那魏征岂不是危乎殆哉?魏征的生死荣辱,原是全在他一念之间啊!无怪乎古人云:”伴君如伴虎‘,虎性无常,君心更是难测!他为人是如此深沉,对我又岂能有什么真情?“心下更感无味。
只听李世民又道:“当年爹爹未入长安为官前,我们家在陇西,那儿靠近漠北之地,我从小就与突厥人结交,说他们的话、穿他们的衣服、学他们的马技箭术……我喜欢突厥的马、爹爹喜欢突厥的胡旋舞,我们都喜欢突厥的东西。我对突厥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