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吉儿心中一阵激荡,轻声道:“突利,你不必这样为我的。我……我已欠了你太多。”
突利面上一阵绯红,道:“你不要这么说嘛!我自知在你心中,终是及不上大哥。但你可知道,至少我待你之心,并不比他差?”
吉儿眼中一热,险些儿掉下泪来,道:“你可错了!在我心中,是他比不上你。否则,我怎会舍他而来你这儿?”
突利摇头叹道:“你的人离他远,心却离他近;你的人离我近,心却离我远。”
吉儿心中一阵凄苦,想:“原来他内心深处仍是有着这样的隔阂!唉,那也难怪,我以前对他实在是太狠心了。如果他心里总是存着这么一个块垒,便跟我如何天长地久,他终是不能快活。难道我真是如此自私,还是我爱他当真不如对世民,不能为他牺牲半分?又或是其实我只是怕了世民,竟是连与他同处一城之内也是不敢?不,我是怕我自己!我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竟又宁可向世民屈服。难道我真是这么一个心志懦弱之人?”心念至此,她胸中积郁尽去,握住了突利的手,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一起走。”
突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真的愿跟我一起走?”
吉儿点点头道:“我不能再这样拖累你了。一起走,我们都可活命;一起留,徒然送了性命。我可以不畏一死,但你怎可轻生?我怎能只为了贪图一死了之的痛快,却害你一生伤心?”
突利欢喜得结结巴巴,道:“你终于……终于肯为我一次了!你终于肯为我一次了!”竟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将眼前的大祸一时都置诸脑后了。
吉儿心下一阵黯然,想:“世民待我,岂能如此?我有珠玉在前,当年竟还要舍近求远,原来古人所言‘买椟还珠’,是真有其事的啊!”
当下二人收拾了细软,牵过两骑,连夜的直往南奔。
突利身为小可汗,有符牌在手,又熟知各处道路;再加上大漠之上难设关卡,即使遇上小队突厥游骑,也未知突利与颉利闹翻之事。这一路下来,竟是畅通无阻,几天后便已抵达大唐、突厥两国边境。
突利找到边境守将,说明身份来历,那守将大吃一惊,忙恭而敬之的迎入府中。突利亲笔写了奏章,要求晋见李世民,交给那守将飞马送往长安。
约一个月后,长安那边批下指示,命那守将护送突利前往长安见驾。于是突利、吉儿二人轻车快马,一路被送到长安驿馆之中。吉儿留在馆中歇息,突利就入宫见驾。
午饭之后,突利才回来。吉儿见他进门已是满面喜色,心中稍安,忙问端详。
突利喜孜孜的道:“大哥听说我到了,很是高兴,还特地叫了阿燕跟他一起见我,说我们兄妹好久没见了,应好好叙一叙旧,便拉着我留下来吃了午饭才走。”
“燕儿!”吉儿心中涌起一股往事如梦之感,“她怎么样了?跟你说了些什么?”
突利道:“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哥在跟我谈,她坐在一旁听。不过后来我回来,大哥让她送我出宫门,路上她忽然低声对我说:”你怎么对世民还开口‘大哥’、闭口‘大哥’的?连‘皇上’也不叫一声,小心他恼了你呢!‘“
“我吓了一跳,说:”那怎么会?我叫他‘大哥’,他不是挺高兴的应我吗?他自己也不称‘朕’,还是叫我‘兄弟’呢。‘“
“阿燕却冷笑着说:”他这人是笑里藏刀的好手,心里便再恨你,也不会摆到脸上去让你知道的。你如今给父汗逼得穷途末路的来投靠他,却还不低首下心的向他称臣,竟仍以兄弟自居,你以为他会怎么看你?一个狂妄自大的讨厌鬼!‘“
“我很不以为然,说:”大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阿燕说:”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是那种将你一口吞进肚子里去连骨头也不会吐出来的人!‘“
“我说:”你这么说也太耸人听闻啦!他若真是这样的人,怎么刚才这样和颜悦色的待我?还叫你也一起来,让我们兄妹可以见上一面。‘“
“阿燕叹起气来,说:”你真是死心眼!他这么做哪里是对你安着好心?如今突厥未亡,他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自然还对你优礼有加。至于我为什么也给他拉了来,哼哼,难道你真不明白?我不仅是你妹妹,还是父汗的女儿哩!他这是要让我看到你对他如何倚赖依靠,通过我将这事传到父汗那里去,好教他感到众叛亲离、大难临头,以打击突厥军队的士气啊!‘“
“咳,阿燕怎么会想到这个上面去啦?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她太回护她那父亲,才会这么想歪了。”
吉儿听了,哭笑不得,想:“你才是太回护李世民,这才想歪了!唉,怎么事到如今,你仍是如此受他蒙蔽?”转念一想,已然明白:“突利的本性便是这样的吧?好恶太过分明,对所爱、所信的人,总是那么赤诚无私地去爱、去信;对所恨、所仇的人,却是顽固不化地去恨、去仇。爱和信是不讲道理地爱和信,仇和恨也是不讲道理地仇和恨。他既能爱我而无怨无悔、恨颉利而不加反顾,那又怎能怪他信世民而不辨真伪?要说服他不再信李世民,只怕就跟说服他不要爱我、不要恨颉利一样的难吧!”
突利又道:“对了,我跟大哥说起你来了。”
“什么?”吉儿大吃一惊,“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多年来第一次对突利生起气来了。
突利委屈的道:“他问我还有谁跟我一起,我难道能骗他吗?我便是骗他,也骗不长啊。只要他一问护送我们的人,那就什么谎话都要给拆穿了。反正他迟早也会知道,那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说谎呢?”
吉儿无言可对,叹一口气道:“那可就糟了。他一定会设法讹我回去的,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用担心,我已跟他说了,你谁也不想见。”
“那他怎么说?”
“他只短促地说了一句:”我明白的。‘便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吉儿想了好一会儿,道:“既是如此,那也只好这样了。总而言之,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我都不入他宫中半步;即使他到这驿馆来,我也不见他!”
一过完年,也就是贞观四年正月,李世民下令李靖、徐世绩二人各率大军,两路包抄向突厥发动灭国性的攻击。李靖果然不负所托,短短两个月间仅以三千精兵便接连两次大败颉利的十万大军。突厥军非死即降,即使还有少数意欲抵抗者,全给俘虏。颉利身边只剩一万余人,打算横穿沙漠逃命,却被徐世绩的军队在碛口截住。颉利只身逃向吐谷浑,最后还是被生擒活捉。
这天,突利和吉儿忽听到驿馆外笑语喧天,遣人出去一问,原来突厥覆灭的消息这时传到长安。
突利道:“我们出去看看。”
于是吉儿戴了帷帽,与他一起换了便服走到街上。只见大街小巷全挤满了人,敲锣打鼓者有之,嘻笑欢叫者有之,手舞足蹈者有之,载歌载舞者有之,当真是万民欢腾。
吉儿见突利面色发白,显是心中又惊又怕,忙握住他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
突利转头望着她,颤声道:“我……我从没想到这里的人原来……这么恨我们突厥人。”
吉儿默然。她想起以前常常听别人咬牙切齿、涕泗横流的痛斥突厥兵如何在中原奸淫妇女、掳杀壮丁、劫掠财物、践踏田园、焚烧屋舍……种种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暴行。又想起那一年她离开长安时在大街上策马奔驰,目睹这一座繁华似锦的都城在中秋佳节之夜只因突厥大军在外围困而家家闭门、户户灭灯,有如废墟死城的情景。她不知该怎么向突利形容这一切,能让他也感受到汉人受突厥人欺侮压迫时的那种切肤之痛。犹豫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这里的人曾饱受你们大军铁蹄之苦,如今终于有了翻身的一日,也难怪他们的。”
突利也无言了好久,才道:“其实我们突厥人,也不是天生的残暴,你应该明白的。我们住在漠北寒苦之地,只能逐草而居、狩猎为生。老天爷照顾的时候,牧草丰盛,可养活牛羊,日子还能过下去;老天爷哪一年翻了脸,该下雨时不雨,不该下雪时下大雪,我们就只有听天由命,眼睁睁看着牲口病的病、死的死。没了这填肚皮的口粮,教我们怎么活呢?中原是花花世界,有的是黄金白银、绫罗绸缎、猪马牛羊、五谷粮草,我们不来抢你们的,还能怎样?你们汉人的读书汉,吃饱了肚子撑的,自是可以高谈阔论,满口仁义道德、礼乐诗书,斥责我们是蛮夷之族、禽兽不如。我们连饭都吃不饱,确是禽兽也不如,还顾得上这许多吗?”说到沉痛处,一阵哽咽,低下头去拿手背擦了擦眼角。
吉儿心中激荡,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突利喘过一口气,又道:“就算是风调雨顺、牲口繁盛之年,我们也得买你们汉人的粮食、日用什物来吃用。中原强盛之时,往往便愿开放边境,与我们贸易往来;中原衰弱之时,便是重兵锁关,断了我们的生路了。你倒来评评这理,这是谁的错呢?再说打仗掳掠是平白得了金宝玉帛,不必辛辛苦苦的饲养牛羊来跟你们交换,我们有兵力来打中原时还怎么愿意错过这大发横财的好机会?是以中国强盛,四夷只好依附;中国衰败,四夷免不了要来犯境,自古皆然,非独我们突厥人才是这么干的。”
吉儿叹道:“所谓‘取乱侮亡’,就是这个意思了。这怪不得你们,错的是我父皇。”
正说着,忽见大批百姓如洪流般向南边的顺天门涌去,一边还大叫:“皇上在顺天楼受降颉利大汗,大家快去开开眼界啊!”街道上、店铺里的人一听,全都跟着加入,也异口同声的叫喊。突利和吉儿只想抽身出来回驿馆去,但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跑,二人被裹胁在人流之中,身不由己的也向顺天门那边走去。
一路之上,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欢呼雀跃、声势惊人。来到顺天门前,只见城门外广场上早就挤满了成千上百看热闹的人,各条街道上还不断的有人涌进来,塞得水泄不通。靠近城墙处有好几排手执兵戈的士兵将闲人挡在外面,围出一个数十丈方圆的空地,里面站着几十个服饰各异、相貌奇特的人。看他们的装束都极尽华贵豪奢,显是四邻的酋长君王。
吉儿正打量这些人深目高鼻、碧眼黄发的模样,忽觉臂上一紧,突利的声音响起:“吉儿,你看城楼上!”
吉儿仰起头来,只见顺天楼上正中一人,虽隔得远看不清面目,但看他龙袍衮冕、正襟危坐的样子,猜也猜得出是李世民了。他身旁一个女子戴着帷帽,吉儿从她瘦弱的身形上辨出是长孙无垢。她头上那顶凤冠几乎遮去她半张脸庞,益发的显得她嬴弱不堪,简直象是支撑不住那金冠的重量一般。后面一排男女、有高有矮、有长有幼,想来都是太子、公主、诸王之属。左首一批人,全都穿着文官的服饰,吉儿只认得长孙无忌一人,其余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王圭等人她向来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右首一批全是武将装束,她就更不知道里面有李靖、徐世绩、侯君集、尉迟恭、秦琼、程咬金等人了。李世民面前是一张长案,铺着波斯进献的绿绒毯,上面摆满了各种奇珍玉器,在阳光之下耀眼生花。案边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