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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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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惊跳起来,瞠目结舌的望着父亲。要嫁给那个其貌不扬的乡下佬、老头子?这岂止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之上?她宁可一死也不愿忍受此等羞辱!
  父亲一把按住她,温言道:“蕊儿,不要担心,为父决不会将你交托给这样的人!”
  她心中略定,道:“爹爹已拒绝了他的求婚吗?”
  父亲叹道:“我们衰败至此,还能说出‘拒绝’二字吗?他虽官卑位微,终是当朝新贵,又是如此手段厉害,我们怎惹得起这样的泼皮?”
  她又起恐慌,道:“这……这怎么办?”
  “还有你姐姐呢!”
  她默然了。父亲竟要将姐姐嫁给这个糟老头!她愧疚不已,仿佛是将本应由自己承当的大难推给了姐姐。但一想到要与刚才那小矮子做一世夫妻,便霎时如临深渊、不寒而怵。
  父亲又道:“他心里打的算盘很如意。我杨家败落至此,他来求娶,我势不能拒。但我们虽是凋败,终是先朝皇族,他若攀上了我们,便等于与关陇世家拉上了关系,与那李家便似是而非的沾了亲带了故,于他日后宦途,颇有好处。”
  她道:“这人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到现在才娶妻?”
  “唉,他早就娶下妻子,还已生了两个儿子。那少的一个比你姐姐年纪不大呢!”
  她大惊,道:“那姐姐岂不是嫁给他做小妾?”
  父亲摇摇头道:“那倒不然。他的元配早已病亡,你姐姐此去入他武家做的是填房。”
  她心中却想:“虽是正妻,终是填房。何况他前妻的儿子年纪比她还大,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父亲道:“此人虽然根基浅薄,但才高志远,他日成就必定不凡。我家能与他武家联姻,当有助于稳固我们杨家之势。唉,时到如今,也不知是他攀附我们,还是我们倚仗他呢!”说着面上现出穷途末路、无可奈何之色。
  屈从吧,这是运数!她和父亲早已学会了这挣扎求全之道。什么名门望族,什么家势显赫,在这乱世亡国之中,能换回一点点生存之机,已算是不错了吧!
  只是从此,她心中多了另一种恐惧,无端的忽然会生出一阵惊悸,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来一个跟武士镬一式的人,象带走姐姐一样向父亲索要她,而父亲是没有拒却之力的啊!
  姐姐去后,她更终日与父亲坐在园中,默默的看云聚云散、看日升日落、看花开花谢,更多的还是月圆月缺。在这变幻无常的人世之中,仿佛只剩下那月亮的变化是可以测度的了。
  噩梦有完没完?她不知道。只有祈求老天爷可怜可怜,让她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能多几天。但是……那一天终于来了!
  父亲那天上朝好久都没回来。她翘首以盼,心中怔忡不定,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终于看见他踏进门来,她如乳燕投林的扑入他怀中。
  父亲也紧紧的搂着她,好半天才道:“蕊儿,你终于有个好归宿了!”
  她心中震颤了一下,却没有动弹,心底呻吟了一声:“终于来了!”却没开口父亲强笑道:“是一门好亲家呢。是……当今四皇子齐王爷啊!”
  她抬起头来,只见父亲面带笑容之中却泪落如雨,便道:“既是好亲家,爹爹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心呢?”
  “我……我是替你欢喜。他可是娶你为正妻,立你为齐王妃呢。”
  她无动于衷,伸出手去拭抹父亲的泪眼,道:“爹,都告诉我吧。我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父亲忽地将她搂入怀中,失声恸哭起来:“蕊儿,蕊儿!我该怎么说呢?”
  她反而笑了起来:“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这世上还有我未吃过的苦吗?”
  父亲稍稍止住了泪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这齐王李元吉是个脾气暴躁之极的人,在外头拈花惹草、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前些时候,他才在太原调戏民女,竟大胆到将他二哥秦王李世民将要娶入门去的女子也活活烧死了,惹出好大一场风波来。你说为父怎能放心将你嫁给这样的人?”说着又是一阵哽咽。
  她只觉眼前一阵昏黑。“完了!”她心里只有这么一句。她还以为历经在冷宫的十年之劫,老天再怎么播弄她,也不会再有比那更惨酷的日子了。最多不过一死吧!
  想到这“死”字,她不由自主的便说了出口:“为什么我不死了呢?”
  “蕊儿,你千万不能这么想!”父亲惊叫道,“皇上派了裴寂来提亲,你若在这个时候死了,他们一定猜出你这是有意拒婚。皇上一怒之下岂不要将我们满门抄斩、诛灭九族?这一来,杨家可就真的全完了!”
  她脑中轰的一下,眼前真的一黑,便昏了过去。过了不知多久,悠悠醒转,只见父亲抱着自己,正哭得泪人儿也似。她伸手抹了一把他的泪,道:“爹爹,您不要这样,我什么都答应您!”
  父亲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那都是我们杨家作下的孽,为什么都要你来承担?唉,难道真是天亡我也,天亡我也!”仰首向天,浩叹不已。
  她宁定心神,道:“女儿曾说过,‘我有生之年,为杨家含羞忍辱,也是甘愿!’今天就是女儿信守这言诺之时了。”
  又一个噩梦开始了!她一针一线地编织起自己的嫁衣,一边织,一边泪落点点,将泪水也织了进去。她不知道别的女子是怎么做她们自己的嫁衣的,她只知道这血一样红的嫁衣确是用她的血泪织成。她的前途只有梦魇、只有生不如死!
  蕊儿眼前一阵迷朦,伸手一擦,湿漉漉的全是冷泪。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叫声,她转头一看,只见一大群侍女涌了进来,人人神色慌张,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领头的一个侍女叫道:“王妃,王妃,大事不好了!”
  她静静的望着这群鸡飞狗跳的人,问:“什么大事不好了?”
  “皇上……皇上领着一百名侍卫包围了王府,说要杀尽我们满门良幼啊!”
  皇上,又是皇上!这宝座上已换过了三个皇上,却个个都想杀她,人人乐此不疲!是不是凡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瞬间,她又似回到大屠杀的那一天:她坐在内堂里,正抱着幼子喂奶,外面忽吵得人仰马翻一般。她还没转过念头,一个手执大刀的士兵已悍然冲了进来。她本能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胸脯,他却一把抢过她臂弯里的婴孩,手起刀落“喀”的一下,那孩子便身首异处!
  她惊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连害怕也忘了,一动不动地看着这长着一张人脸、行径却与禽兽无异的士兵。那士兵哈哈一笑,举起血淋淋的刀便要往她头上砍落。她忽地生出说不出的快慰,安然的望着那雪亮的刀锋闪闪而下……
  然而,另有一人冲了进来,一把拉住了他,道:“大王有命,只诛逆贼子嗣,不必伤及其他人!”便拉了他出去。
  她看着地上那血泊中躺卧的孩子,那一刻钟前还活生生地在她怀中吮吸着乳汁,快活地踢动着小手小腿的孩子,一滴泪也没流下来。这么多年的煎熬,已榨干了她的眼泪,她连喜怒哀乐的气力,也似乎没有了。
  今天,她又将面对这血腥的一切!
  “怎么办啊王妃?怎么办啊?”众侍女都眼泪汪汪的望着她哭喊。
  怎么办?她怎么知道?她只是一个娇怯怯的弱女子,在那闪闪的刀锋面前还能怎么办?终于走到绝路上来了!苟延残喘了这么久,原来还是免不了要一死。以往的挣扎是多么可笑啊!
  “怎么办?我出去见皇上,让他一刀杀了我吧!”蕊儿忽地显出少有的坚毅之色,腾的跳了起来,迈步向前。
  “王妃,王妃!”众人乱叫成一团,“您还没梳妆好呢!您还没戴帷帽呢!”
  蕊儿恍似未闻,仍是脚步轻盈的直往外走,心中在笑:“梳妆戴帷帽?死到临头了还要打扮、还要戴着面具做人吗?”
  忽然之间内心竟是升腾起轻松欢快__终于可以死了!她已经等候这一刻的来临有多久了?可能就在她被关进那黑房里的时候已开始了这漫长的等候吧?竟然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只为了那个“杨家”!可是时到如今,又怎么样呢?她逃不出这命运的魔掌,“杨家”也是如此!该亡的还是要亡,要死的还是会死!挣扎只是徒然,快快乐乐地死去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原来,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是死,死才是结束她一个又一个噩梦的真正解脱之法!
  在走向大殿的路上,蕊儿终于感受到她一生之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刻!
  她步入大殿,坐到正中的榻上。这时殿中已站满了手执兵戈的侍卫,各人高举火把,照得殿内一片亮堂堂。她冷漠地坐着,双目平视门外,外面黑沉沉之中似有无数的人影在晃动。她感到殿中一双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自己裸露的面庞。这么多男子看到自己的庐山真貌,这在她说来实在是生平第一遭,不觉有些羞赧之感。但她心中的亢奋压倒了一切,仍是微微仰起头来,一面冷傲之色。
  这时,门外一阵杂沓之声,随即一片寂然,有人高声呼叫:“皇上驾到!”
  她瞪大眼睛,只听殿外呼的一声,如旋风似的卷入一人,但见他怒目圆睁,眼光这中全是冷彻心肺的一片杀气。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忽地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似是倒抽了一口气,眼中的杀气一下子化为乌有,转作惊奇惶惑之极的神色。她心中若有所动,已见他双唇微张,似是从齿缝间挤出一句:“吉儿!”
  吉儿!这轻轻二字却如重锤猛敲到她头顶!
  她早在冷宫的时候便常听到人们议论,说她生得跟一个叫吉儿的人十分相似。据说,那吉儿是杨广的女儿,封作出云公主。杨广对她宠爱无比,当真是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口中怕融了,对她有求必应、千依百顺。
  在蕊儿心中,杨广是一个喜怒无常、动辄拍案而起没头没脑地乱骂她父亲一通的可怕的魔怪!这样的人竟会对自己的女儿疼爱到这种地步?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
  而自己竟还与那吉儿生得一模一样!这更是匪夷所思了。但人人都这么说,不由得她不信。从外面被赶进来的宫女太监中,有些是见过那吉儿的,听说她生得象吉儿,都专门来看她,没有一个人不是惊叹不已,连声称奇道:“真是一模一样,简直就象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更有些人望着望着她,便不怀好意的桀桀笑了起来,听得她心胆俱寒、汗毛倒竖。她知道这些人久困冷宫之中,已是有点心志失常。在这个地方,只有女子和不男不女的太监,不少人还都很年轻,不免会有人受不了心中欲火的烧灼,生出种种怪诞的癖好来。有的是两个宫女之间一人扮阴一人扮阳的配对,有的是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之间行些虚凤假凰之事。这些人见了她与那吉儿一般的美艳绝伦,竟是起了“色”心。幸好她毕竟名义上是主子,每逢这种关头也总是严辞疾色的坚决抗拒,这才一直没出什么事来。
  于是她也就明白了那次杨广看见她的样子时为什么会现出惊诧之色来,他定是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一个女孩与他那宝贝女儿生得这般相像。同时,她又猜到了杨广为什么要将自己幽闭于此:他是不能容忍自己父亲也拥有这么一个与他那吉儿一般漂亮的女儿啊!
  她常常对着铜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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