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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死亡-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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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节:《穿越死亡》第三部(56)
  母亲死后的九年间,赵光明一直记着她的遗言,不管做什么,都把弟弟带在身边。上学时一起去上学(村里供他们读到小学四年级),割草时一起去割草,放牛时一起去放牛,乞讨时一起去乞讨,久而久之,赵光明习惯了扮演保护人的角色,赵光亮则习惯了充当一名被保护者。哥儿俩还拥有一种共同的心理,那就是由凄凉的身世和遭遇带给他们的对别人和整个世界的猜疑与不信任,以及受虐者特有的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赵光明是出于对本村一位复员军人身上一套绿军装的羡慕才决计要参军的。从八岁到十七岁,他们哥儿俩没有穿过一件囫囵衣裳,长大成人后有这么个愿望不足为奇。村支书兼村长可怜他,没费周折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当他提出也要带弟弟去部队时,支书却不答应了。即使到了那时,当兵在皖南山区也仍是许多青年的梦想,支书认为让赵光明参军已经够了,再让赵光亮占一个名额,就太过分了。没有人知道赵光明对支书做了什么,反正过了些日子,弟兄俩同时接到了入伍通知书。
  赵光明的办法很简单,很古老,却不好讲出口:一天晚上支书发觉他在自己家院子里长跪不起。问起缘由,回答说自己走后弟弟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支书兼村长让他跪了两个小时,叹口气说:行!你起来吧!这个办法分兵时赵光明又用过一回:他们到部队时全军已开始向战区运动,新兵们被分到各个团、营、连。军务参谋按惯例决定将弟兄俩分开,深夜十一点门却被人推开了。赵光明〃咕咚〃一声跪下,把他吓了一跳,忙把人扶起,问事情根由。赵光明哭着讲清原因,军务参谋马上答应将他们分到一个连去。第二天九连副连长姜伯玉来接新兵,他还专门向姜伯玉介绍了情况,嘱咐后者把赵氏兄弟分到一个排。
  赵光明和赵光亮一起来到了九连三排。从第一天起,他们的心胸就被委屈和恐惧充满了。他们不是为打仗来的,部队却要他们去打仗,这使这对具有典型受虐型心理的人无法不用警觉与受骗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一切。战前训练期间受到的纪律教育给了他们另一种很深刻的记忆:除非你服从命令上战场,没有别的退路。他们不得已随全营进了战区,昨夜又到达黑风涧待命,但战争迫上眉睫这件事却不能不让一贯被保护的赵光亮因害怕而失声痛哭起来。赵光明也在那一刻下了决心:他们弟兄俩拿定一个主意(什么主意还不清楚),反正不能让人糊里糊涂地在战场上打死!
  他的第一个主意是赶在战斗打响之前把自己和弟弟调到一个班。这件事很容易就做到了;接下来做另一件更大胆的事……譬如说逃亡(部队进入战区后他一直有逃亡的念头)……他又不敢。他不知听谁说过,逃兵抓回来要被判刑甚至枪毙的;上了战场后想做这件事又不行了,到处都是地雷,身边又是炮弹又是纷飞的子弹,他们本能地觉得还是跟全连在一起更安全。然而,天黑前排长带全排向高地做最后一次攻击时,赵光明却想在山下躲起来了:上山去无疑是个死,山下到处是草丛和石缝,随便瞅个空子躲起来,别人就找不到了!
  没想到他刚和赵光亮磨蹭到队伍最后尾,准备渐渐拉大距离躲起来,就被排长发现了!天黑后班长带他们开始向敌人攻击,连身为保护人的赵光明心里也没有任何主意了,绝望和恐惧使两个人丧失了最后一点镇定和自制力。他们胸中只剩下悲哀,眼里只剩下泪水,支配行动的也只是自我保护的本能了。正是这种本能,使赵光亮在惊慌中首先开了枪,过早暴露了全排的攻击意图;还是这种本能,使李乐跃出交通壕向敌阵地扑上去时,他们没有跟上去;最后,又是这种本能,使他们在上官峰的枪声停息、敌人朝交通壕涌过来的一瞬间,同时打响了手中的冲锋枪!
  但是,无论是上官峰先前的英勇阻击,还是赵光明和赵光亮这一刻里被逼迫出来的无畏,都只起到了下面的作用:随着涌进交通壕的敌人一个个被击毙,后面的为数不多的敌人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此路不通!他们相互大声喊着什么,从堑壕里向后跃到主峰下的平台上,伴着〃哗啦啦〃一阵草响,竟神秘地消逝了!上官峰很快在四面断崖的主峰腰部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哇哇〃的叫喊。不大一会儿,一挺重机枪和三四支冲锋枪已从主峰顶端竖直向下吼叫起来!
  第177节:《穿越死亡》第三部(57)
  〃咚咚咚咚……〃
  〃哒哒哒哒哒……〃
  自这股敌人爬上主峰,由于得水出现在敌阵地上引起的战斗局势的戏剧性变化就结束了!主峰下为数已不多的进攻者慌乱地向下退去,上官峰也被骤起的恐惧感驱使着,一口气退到了第一道堑壕里!
  转眼之间,九连三排对高地进行的本已胜利在望的最后一次攻击又失败了!敌人不仅用火力重新控制了主峰下的第三道堑壕,还把火力覆盖区扩展到了第二道堑壕。高地的上半部再次回到他们手中!
  战后没有谁能从战术的角度令人满意地对这样一个谜做出解释:敌人既然在主峰顶端配置了一挺重机枪,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让它发挥作用。由于主峰具有独特的地形优势,哪怕天黑之后,这挺重机枪也能从一开始就瓦解掉三排的最后一次攻击。此事从战术的角度是无法理解的,只有从心理的角度可以找到一个接近真实的谜底。许多带有猜测成分的解释中的一个是:敌人没有早一点使用这挺重机枪,原因是他们一旦上了主峰也就没有了退路。主峰四壁全是断崖,进攻者占领它不容易,防御者想从上面逃脱也不可能。除非万不得已,敌人也不愿意利用它;另一种解释是:在敌我双方这场持续时间太长的攻防战中,对方最初是可以利用它而没有利用,以后又在过分紧张中把它忘掉了。假如不是九连三排的三支冲锋枪死死堵住了下山的道路,最后一批敌人仍不会爬上主峰去。从这个意义上讲,九连三排长上官峰和他的两名战士在那道交通壕里进行的战斗,从战术角度讲是错误的,他们应当让敌人逃下山去,那样敌人就不会到主峰去做困兽之斗,634高地也就不会再次回到敌人手中了!
  在第一道堑壕西端,上官峰停住脚步,回头朝主峰望去。猛地,他明白他的排、他自己,连同他为最后一次攻击所积聚的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都又被敌人击垮了!
  十五
  十点钟过后,随着整个公母山、天子山、翡翠岭广大地区的枪声明显地沉寂下来,634高地主峰上敌人重机枪的射击声变得稀疏了。
  经过一整天的厮杀,敌我双方的战斗力都被耗尽了。当夜暗愈益浓重、深远的天幕上悄悄透出明净的墨蓝,似乎都觉得应当停下来喘一口气了。
  战争并没有结束。白天的战争刚刚告一段落,黑夜的战争就开始了。这新的一轮拼杀是由双方的夜间值班炮火进行的,目标是敌阵地以及后方交通线。于是在更广大的地域内,又轰隆隆地响起了炮声。
  十点半钟左右,在634高地东北侧山脚下的卵石圈内,九连连长程明坐在地上,突然大声呜咽起来!
  〃我不干了!……呜呜……我有罪!我把这个连带垮了!……让军事法庭审判我好了!呜呜……〃他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
  自午后全连投入战斗,程明的心情就一直处在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变幻跌宕之中。下午他曾把攻下634高地的希望寄托在一排二排身上,但他们失利了;天黑后他又把这种希望寄托到三排身上,现在三排又失利了,他的精神堤坝也就完全坍塌了!
  现在他不再担心敌人的子弹会打死他了;但另一种威胁……军事法庭的审判……对他却变得异常真实起来!
  整个632高地地区的枪声都稀落了。这就是说,别的连队都完成了任务,唯独九连没有,连队却被他打光了!
  这不是一般的失败,而是一场惨败!
  一会儿他栩栩如生地想到了刘宗魁那张丑陋而愤怒的脸。今天他把634高地之战打成这个样子,压根儿就甭指望副团长会宽恕他!
  他又想到了一排长、二排长、副连长、司务长,他们都牺牲了。三排长上官峰天黑后投入战斗就没有再回来,他想他也一定牺牲了。副指导员带救护队一直没上来,他怀疑这个人可能也牺牲在由骑盘岭到632高地地区的途中了。全连干部中活着的只有他和梁鹏飞,高地仍被敌人控制着。无论是在信任他的团长面前,还是在那些已经阵亡的军官和士兵面前,他都是有罪的,战后他逃脱不了军事法庭的严厉惩罚,别人也不会让他逃脱军事法庭的严厉惩罚!
  第178节:《穿越死亡》第三部(58)
  〃呜呜呜呜……让他们判我的刑好了!我是罪有应得!〃他哭喊着,越来越感到无力了。
  除了战后上军事法庭他还有一条路可走:离开连指挥所,到高地上去,将在战斗中被打散的战士们集合起来,率领他们向敌人再发起一次攻击。这个念头刚刚一闪,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且不说高地上是不是真的还有没被敌人打死的战士,就是有,他将他们组织起来再去进攻一次,也是绝对攻不下主峰的,那样做只能继续增加全连的伤亡,加大他的罪责!
  〃呜呜呜……我不想活了!谁把我打死算了!……呜呜呜……〃他继续哭着,喊着,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毁在这座高地上了!
  〃303!303!我是304!你们那儿情况如何,请回答!请回答!……〃身边那部步谈机里,突然响起了营长肖斌的呼叫。程明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程连长!程连长!我是肖斌!……你们那儿情况如何!你们那儿情况如何!请赶快回答!请赶快回答!……〃由于没听到回答,肖斌的声音越发焦灼了!
  程明的手下意识地去拾地下的送受话器,又缩回去了。不,他不能去捡这只送受话器,不能同营长恢复通话!自634高地战斗打响后错误地向营部呼叫了一次炮火,他一直没再同营部联系;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营部也没再向九连呼叫过!眼下全连惨败在634高地上下,他还有什么脸跟营长和副团长通话!
  无论如何他是不想、也不该再管这支连队了!自他当了连长,这个连队就没有好过!他不干了,让别人……譬如说站在卵石圈另一侧的梁鹏飞……来管好了,那样也许还会好些!在一种悲痛、自责和并不清醒的精神状态下,他为自己做出了选择。
  但是,直到肖斌的最后一轮呼叫声在634高地下完全消逝,那另一个人……指导员梁鹏飞……和连部的两位战场通信员,谁也没有去拾那只送受话器。吴彬和赵健是觉得有连长和指导员在,不该由他们捡它,梁鹏飞与他们的想法不同,他不去捡那只送受话器,是因为他此刻觉得,它是捡不得的!
  刚刚过去的这个下午和晚上对于梁鹏飞也是九死一生的。午后全连在高地下遭到东、南、西三个方向敌人的火力袭击,才从奔袭途中的梦游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他也马上陷入到压倒一切的恐惧里。梁鹏飞将身子挤进卵石圈西侧两块石块的夹缝间,躲避弹雨和死亡,完全忘记了连队和自己的责任。直到后来落进卵石圈的子弹越来越少,他从恐惧中清醒一些,才发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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