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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然感觉到古主任对她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欣然也不明白平时口齿伶俐的她,今天怎么变得反应迟钝,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了。
想起的便全是好处晓旭日记
X月X日
陈老师住院去了。人真是奇怪,与你朝夕相处时不觉得有什么,一旦离开,想起的便全是她的好处。
陈老师是个好人,但同学们并不喜欢她。若不是她这一病,大家还是管她叫“陈老太。”现在我们喜欢什么样的老师。连我们自己也说不清。是活泼潇洒?是才华横溢?是能说会道?是勤勤恳恳?还是……最好是所有的优点统统集中起来。不,不,若真那样,恐怕只能敬而远之了。
现在的儿童片真没有劲儿。我只能用“儿童片”来形容一些包括反映中学生的作品,都是有几个好学生,几个坏学生,几个从坏变好的学生,这些仿佛就是小说的架子。情节也是俗套得不得了。无非是一个学生犯了错误,许多老师都拿他没办法,来了位慈母型的好老师,接下来就是这位老师一系列的“感化”工作,譬如带病上课;在课堂上在嘴里塞药片;冒雨去学生家里补课;扔下自己正发烧着的孩子不管;中午学生没有饭吃,把自己的盒饭让给学生……之后学生大彻大悟,重新做人了。老师用“慈母的温暖感化了他那颗冰凉的心”(这都是小说的原话)。这类作品太没意思了。
我不明白先进人物的事迹为什么全是那样:“为了事业”有家不回,年节不过,父母病危不到床头,孩子出世漠然置之……难道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责任要做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吗?这些人虽然值得赞颂,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的中学生思想复杂着呢。可不是吃顿饭,补节课就能感化过来的。比如萧遥、陈明、余发、王笑天,这些男孩子可不像书上写的那么单一性;而我、欣然、刘夏、柳清这些女孩子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
新来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将会怎么样教育我们呢?
外头传来“咦咦咦”的“锯木声”——隔壁家的小贝贝又在练小提琴了,难听极了。都练了半年了,还是这种锯木头的声音。
第二章 特殊的见面礼
晓旭日记
X月X日
在同学们的种种猜测声中,新老师来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楠,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学习语文。”
江老师并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初次见面必定是,点名认人。江老师讲了一个谜语给我们做见面礼:
“世界上有一个奇怪的银行,它给每个人都开了个账户,每天都往大家的账户上存入同样数目的资金,令你当天用完,不准把余额记账。不准预支和超支。如果用不完第二天就自行作废。请问,这个银行每天给我们存入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这竟是时间!!江老师还说:“设想一个人的寿命为65年。其中睡觉就占了20年,其中成长又需10多年,想想人的一生真正拥有的时间有多少?你们最大的资本就是你们的年龄。珍惜青春!珍惜时间!这是我对你们的全部希望!”
这话真叫人激动不已。我对江老师一下子有了好感。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余发赶写上周的日记作业。江老师发现后却让我们以后不必交了。
他说:“你们交上来的日记大多数是为了应付老师,真话不说,假话连篇,不写还好。我希望你们自觉记日记。写下自己对生活的真实感受和认识,体验到的欢乐和悲伤。而这些东西属于个人隐私,我哪有权收来评阅!”
这话真说到我心坎上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妈妈面前畅所欲言了,就喜欢独处,希望无论在家里还是自己的头脑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总爱一人想许多事。我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孩,想得多了,便会有记下来的欲望。日本有位作家说“文学是苦闷的象征”。我觉得有道理。一个作家,有时候他的痛苦也是他的财富。其实,无论我情绪如何,我都会记日记,就像对一个最最知心的密友交谈。在这位朋友面前,我毫不羞怯地敞开心扉,告诉她一个女孩子的迷惘、困惑、快乐和愉悦。高兴时我会一气写下许多,不得意处就寥寥几笔。当然,这些内容只记在自己的日记本上,交给老师的那本,只是写写读书心得什么的。
我妈的观点就和我不一样,别看她是个编辑,还主持个“知心大姐”的栏目,可她却说,记日记是小女孩常玩的游戏。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能写出什么,尽是些没出息的悄悄话,没什么价值。而且说自己年轻时也写过,现在再看看,只看了十几页就看不下去,全是些无病呻吟的句子。
妈妈如果听到江老师这番话,作何感想?江老师就是不同于别的老师。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人,一个遥远又亲近的人。看我想到哪儿去了,总之。我对江老师特别有好感。
隔壁家的小贝贝又在拉小提琴了。难听的锯木声还夹杂着她妈妈的斥骂声,“你怎么这么笨!我们为你学琴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再不好好练。看我不打死你!”之后就是小贝贝的哭声。琴声、骂声、哭声已是必然的合奏了。
翡翠咖啡屋
夕阳满怀羞涩地亲吻着大地,将万物染成黄金色。最后一道铃声响过之后,各班学生从门口一泄而出,涌向各条街头巷尾、各间时髦店屋。“佐丹奴”、“百佳”、“环字”、“国贸”、“麦当劳”都不乏他们的身影。他们熟稔地挑选着最爱吃的进口零食,购买各种昂贵的名牌货,一会儿小声嘀咕某歌星来深举办演唱会的消息,一会儿高声评论中英关系。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咒骂一遍该死的课本和没完没了的考试。
他们像一群刚放出来的鸽子,叽叽咕咕闹腾着。
“走,今天我埋单(付钱),上翡翠咖啡屋。”余发一边招手一边说。
“什么事,那么开心?”有人逗他。
“日记不用写不用交了,你说这次是不是发达了!”
“行,我们都去,不吃白不吃!”王笑天说。
萧遥问陈明:“你去吗?”
“不,我有点事,不去了。”瘦高个拽了拽书包。朝另一方向走去。
“哼。窜得他!”余发冲着陈明背后撇撇嘴。广东人用“窜”来形容一个人的高傲和神气。余发和不少学生一样,瞧不起成绩特别好的学生,认为他们只是背书匠。
翡翠咖啡屋不大但很幽雅。灰白色调,是近年来的流行色。柚木地板泛着光亮,映得出人影来。看得出来老板在装修上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他用一面十分大的镜子弥补了空间的窄小。
余发他们找了一个靠墙地方坐下。尽管他们知道老师是绝对不会上这地方来的,但是因为带着书包,中学生的标志简直等于刻在额上,他们觉得还是不要大肆张扬为好。
刘夏专注地欣赏着枝形吊灯,上头的水晶石实在太漂亮了,折射出的色彩真是难描难绘。“这一定是正宗奥地利水晶。”刘夏估摸着。她觉得坐在这种地方就是一种享受。一种满足。
突然镜子里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爸爸。”刘夏险些叫了出来。爸爸携着个女人往雅座那边走去,那人不是妈妈,是任娜。刘夏有点害怕了。爸爸昨天说今天有应酬。应酬到这来了。
刘夏的爸爸是个音乐指挥,刘夏的名字就是爸爸起的。念小学的时候,经常有同学对着她喊“刘夏(留下)夏刘(下流)”。刘夏就哭着跑回去告诉爸爸。爸爸说,这个名字多艺术,刘是爸爸的姓,夏是妈妈的姓,留下美好的回忆,多好的名字,过耳不忘。
曾几何时,爸爸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刘夏隐隐约约觉察到形势不妙。来深圳不久,父母的矛盾越来越大。妈妈说爸爸是“经不起‘糖衣炮弹’袭击,腐化了”。刘夏念初中的时候。爸爸就打算离婚。刘夏给姑姑写了一封信,声称:父母如果离婚,她就跳楼。这以后家里倒是平静了很长时间。再后来爸爸出名了,又被另一家剧团聘去当兼职指挥。爸爸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一个月都不回去一次。妈妈很紧张。叫刘夏到剧团看看。爸爸究竟在干些什么,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
刘夏敏感地预料到什么,带着一种使命感去了剧团。看见爸爸和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在一起。婚外恋对刘夏这代孩子来说已不再陌生,只是刘夏印象中的第三者都是浓妆艳抹血红大口叼支烟的性感女人,可这个女人不是。爸爸看见她,很不自然:“刘夏,你坐会儿,我去给你们买点饮料。”
爸爸走了。剩下那女人和刘夏。
“刘夏,上初三了吧,马上要考高中了,功课一定很紧吧!”
“你怎么知道?”
“我是中央情报局的。我还知道刘夏拉一手好小提琴,刘夏将来想当艺术家。”
“知道得够多了,可我不认识你呀!”
“现在咱们不就认识了。我和你爸爸是一个单位的,是舞蹈演员,叫任娜,你就叫我任姨吧。”
“哪有这么年青的阿姨。上次。有个小孩管我妈叫奶奶。我妈不知多不高兴,你却愿意老,真逗。”
两个人都笑了。
“我想你还是叫我任姨。我听了顺耳。”
“成。任姨。”刘夏甜甜地叫了声。她觉得任娜不错。活泼、热情、有个性,和妈妈一点也不一样。任娜衣服穿得也好,简单而大方,不俗不艳,头发只是随便用丝带一束,全身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我走了。”
“你有什么事吗?”
“刚才有,现在没有了。”刘夏说,“我挺喜欢你的。”
“真的?”
“真的。”
回家什么也没说。妈妈问她:“你爸有没有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没有。”当刘夏回答“没有”时并不是有意替爸爸打掩护,只是她没有将任娜归到“别的女人”的行列。她反怪妈妈多心。“
妈妈不相信,终于,在一个地方堵截到了爸爸和任娜。以后,家里就像埋了地雷,一不小心就踩爆。妈妈还叫舅舅教训了爸爸一顿。尽管这样,爸爸妈妈谁也不敢提“离婚”二字。
同学们已经从新老师的到来谈到香港新机场的兴建。
“刘夏。上去唱一首。”有人提议。
刘夏很有音乐天赋,大概是承继了爸爸的基因。小学的时候她是全校有名的“金嗓子”,无论参加全市中小学生什么样的汇演,她的演唱准是压轴戏;小提琴也拉得好。当初,爸爸要求刘夏每天练一个半小时,那可真难熬,简直是受罪。那四根弦枯燥无味,她真恨,世界上为什么有小提琴这种玩意儿。小提琴一搁上肩膀,她就望着钟表发愁,真想把它调快一些。现在想练琴了,功课又压得喘不过气了,根本没时间玩它。人真怪,总干一些不想干的事,真想干的事却不能干;不能干,心里就越想干,于是什么莫札特,肖邦,舒曼,威尔第整天挂在嘴边,班上的女生都说她爱炫耀、爱吹。
“刘夏。唱一首吧!”
时下正风靡卡拉OK,刘夏也很愿意在同学面前亮一手,可是今天……刘夏没想到那个让自己叫“任姨”的女人正是把爸爸抢走的“坏女人”。
“刘夏,怕什么?”王笑天说。
就是,怕什么!刘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