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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少女-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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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吭吭叽叽的,虚弱而又苍白;她腹部每一个微小的蠕动都让我惊恐。突然,她一把推开我,手劲极猛,是一种从好筋骨的躯体内透出的干练,随即,她翻身坐起,脚空蹬着:“鞋呢,外面出事了!快去!”
  果然听到杂乱的声音,仿佛有许多把铁锹在地面铲动。奔出去一看,只见知青头挥舞着双臂,正指挥几个人挨个往炉口里填雪。火像蛇那么愤怒地嘶嘶叫着,然而几大锹雪压上去后,便声息全无,一大团湿烟气滚烫地从炉口喷薄而出。
  “撤火!撤灭所有炉火!”朱庆涛亢奋地发出胸腔音。
  许多人涌出,纷纷叫骂。我想知青头他定是疯了,此刻零下五十度,撤了火那就意味着要人命。这样冰天雪地的日子,去雪丛里就能找到冻死的小野兽,况且现已快天黑,熄了火,这一夜怎么熬过去!
  “把食堂的火也撤掉!”
  “不行,饭还没们熟!”
  “半分钟也不能耽搁!”知青头说,“快撤火!刚才指导员捎信来,上级有命令,今天要严防火种,不准冒烟——防火期内是马虎不得的,违抗它,就是违抗军令!”
  人群沸腾了,在一大片水汽中跳出个小个子,冲上去夺铁锹,嚷着:“不能撤火!那会冻死人的!”紧接着,又冲上去几个人。
  他们抢夺着,动作幅度渐渐伸展,变成了群体的斗殴。伸脚拔拳,动作舒展洒脱,进击的与被击的仿佛都陶醉了,鸦雀无声,在那残酷的运动中扑滚、冲击。
  那个群体不断有人加入,场面壮观,雪沫飞溅;我看到知青头被两个人围打,一人在前,一人拥后,他吐出猩红色的舌头喘着粗气,一面却声嘶力竭地叫道:“撤火!谁敢违抗,谁就是反革命!”
  唯一的喊声激扬了更多旁观者加入,许多人围会形成一个圈子,知青头一站起,就有人拔出一拳让他扑倒在地。他合扑着,双手撑地,腰里的军用皮带松松地挎着。待他拱着的头逐渐抬起,又响起锐利得带哨音的喊叫:“撤火!严防任何火种!”然后,四肢一阵抽搐,又扑倒在雪地上。
  人们纷纷散开,掉转头去扒出炉口的湿炭,乱锹声声,再加上不断散开的带焦味的水汽,仿佛正亲临过一场战乱。有的炉口又重新燃烧起来,平素懒惰成性的人都在四处觅寻干柴,然后轮流守护在炉边。这个气候中人人自危,半夜熄火,室内的暖瓶的热水都会结冻,那严酷的现实让人纷纷勤快起来,谁都不敢把生命当赌注押上去。
  知青头倒在那里;钱小曼飞奔而去。她半跪着,把他的头抱起;知青头睁开眼,神经质地大叫:“不准点火!执行上级命令!”他的手撑直着,硬僵僵地朝火光爬行了一步。
  我不由对这个人的气节肃然起敬,觉得他有男人的血气方刚,哪怕他带着赌徒的孤注一掷的狂气,但他在这种情况下毫不松垮,充满豪气,我觉得他是条好汉,具备指点江山的魄力和气概。
  钱小曼半跪在那儿,她是被知青头甩开的,他撇下她,踉踉跄跄地奔向连部,膝盖屈着,眼镜散了架。钱小曼移动着膝盖,也跟去连部,两行清泪徐徐挂下。我觉得那泪水并非代表软弱,十分动人心魄!
  知青头摇摇晃晃地踅出,托着连内唯一的一支大枪:他哗啦一声推上子弹,一步一步朝那炉火逼去,“散开!撤火!否则我要开枪执行命令!散开!”
  守着炉火的人本能地往中间靠了靠,形成一堵紧密的人墙,黑压压的,不停地蠕动着,火花映着那些脚杆。
  知青头朝天放了一枪,枪声穿越冷薄稀疏的空气呼啸而去。人群似乎被激怒,被燃起某种蕴藏着的野性。有人叫了一声:“夺下他的枪!”立即,盲从的人群便“轰”一下爆发了一阵吼叫:
  “夺他的枪!”
  “反正是死。”
  “不当冻死鬼!”
  又是两声枪响,知青头擎起的枪管慢慢移下来,从那喷出的火药味撩拨起纯男人的激动,人群忽而拔高一寸,有人呜咽般地怪叫一声,随即,又接上了欢乐的调头。
  “冲上去,他不敢放枪!”
  “绑起他来!”
  几个人果然抄着木棒围上来,其中一个拿着一捆粗麻绳;知青头拉上枪栓,叫道:“退回去,别当肇事者!”
  “你乖乖闭上嘴,放下枪,”人群中有人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休想!只要我朱庆涛还剩一口气,你们就得撤火!”
  双方都摆好决一死战的架式,天地浑黄,恶战的腥味扑鼻而来。人群发出嗷嗷的叫声,步履沉重地朝他们的靶子走去。
  “等一等!大家等一等!”
  钱小曼竟冲过去挡在知青头胸前,她一手紧捂腹部,微欠着身子。人群因这奇异的现象变得肃静。她环视了大家,顷刻之间热泪滚滚:“假如撤火会冻死人,我肯定是头一个。大家相信吗?”
  “怕什么?”有人插了一句,“反正今天谁撤火,就要谁的好看!”
  “男人间的事,女人少管!”
  “快闪开!”
  钱小曼热泪汹涌,嗓音嘶哑,“我没怕,半点都不怕!我身高一米五,体重八十斤,我冻不死,大家就冻不死;我不怕撤火,你好怕什么?”
  钱小曼激情地仰望着双方,眼白熠熠闪光,带着女人在苦难面前的乐观与平静。在她的注视下,被煽动起暴力的人群低落下去。知青头率先卸下枪,另有些人纷纷扔掉木棒。
  事后我总想,假如这个世界没有女人,将是多么可怕。男人十有八九崇拜武器,见到锐利的枪炮就会隐隐激动;而女人崇拜的是鲜花和爱情,和平是女性带给世界的。
  钱小曼捡起把铁锹,朝炉火走去。人群自动为她闪出一条窄道,她的肩擦过他们的前胸,迸裂出安详的摩擦声。她掀起一锹雪,盖在新升起的蓝火上,接着又压上了几锹。人群中有人捂着脸蹲下来,许多人跺着脚返回宿舍。钱小曼接连压灭了所有火种,脸上带着绝望的微笑:“听着,假如我冻死了,你们就赶紧点火:死了人,上头就不会追究。”
  我感觉到这女孩是无畏的,平素她的患得患失,小心谨慎不过是一种掩饰。她乐于做个小鸟依人的女孩,然而她让自己大失所望,露出了苦心潜藏的本性。
  那是我遇上的最寒冷凄苦的一夜。撤去火,室外的寒流便源源涌入,首先是地面滑起来,冰霜像白毛般铺满了地,钱小曼便大声咳嗽,鼻子、眼睛都咳得通红。不一会,毛巾什么的开始僵硬,能感觉到冷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刺激着裹在棉衣内的肌肤。我们两个都没敢睡,裹紧棉被盘腿坐着。
  十一点后,寒流加剧,房子的四壁也结起雪白的冰霜,先是东一块西一堆,逐步就连成了片。寒风呼号,不时有雪霰从门缝窗缝沙拉沙拉地撒进来;烟雾般的冷气从下部往上升腾,辣辣的;用手去测试,却感觉不出是冰还是烫,这才知道手也失去知觉。
  “我没什么病。”钱小曼有点坐立不安,嘴唇苍白如纸,她絮絮地说,流了不少血,但不会有危险,真正的女人都那样。她抚了抚头发,动作中内裂出女性的妩媚。
  我打量着那个成熟的小躯体,带着发现枝头坠着个小红果实的欣喜,那一点的相通会勾起一系列的相通。我问:“要红糖么?”
  “当然要。”她带着享受待遇的从容不迫,在那儿坐得像个女皇。
  暖瓶盖已跟瓶口粘连,扯开后,发觉里面的水已凉却,未结冰,摇起来还在哗哗响。钱小曼只能干咬红糖,一手接着往下掉的糖碴。她的牙啃嚼的噪音很长时间都成了一种催眠曲。
  “别睡着。”她凑在我耳边说,口里散出浓郁的红糖味,“在冰窖里睡,不死也会大病一场。”
  她递了块薄冰给我,我嚼后只觉得寒气内外交加。钱小曼提议下地去蹦跳,她在那儿蹦了几下,突然双膝跪地,爬不起来。我去扶她,一挨地,才发觉膝关节已不那么灵活了,又僵又涩。这带来一串恐慌:寒冷使重要部件失灵,现在活跃的只有思维了。
  钱小曼哀衷地叫了一声:“骨缝里都是冷气,你感觉到吗?”
  我想起那条鲤鱼的命运,觉得大自然如那凶残的厨师,不杀不剐,却让人一点一点地坏掉衰退掉,随后再给个整体死的讯音。都说生与死是个分水岭,其实这个划分可笑荒谬,死在生的同时就开始了,无时无刻不在纠缠人,把一小块阴影投射在人的内心中,死便是人最大的惧怕。
  我们躺着,被窝冰冷如坟墓。懒得去想前景,因为一切猝不可防。就在这时,传来拼足性命的擂门声,知青头大声叫道:“快起来!快起来,抱着被子去连部集合。”
  连部外面已搭起一圈雪筑成的围墙,同样没升火,室内却仍有些人气。事后才知,朱庆涛独自费了三小时才搭成雪墙,整个人都像头白毛熊,脚趾冻烂三个,左颊冻得像茧那么硬,从此鼻子两边就各自为政,一深一浅,一阴一阳,据说终生难消。
  男生也纷纷迁徙连部,一个个狼狈不堪,穿戴着所有披挂;连卷毛都套上了一件肿兮兮的厚背心,皮帽子里衬着枕巾,脖子的优美曲线不见了,人粗陋得像个矮墩墩的鬼子兵。大家彼此人挨人地挤在一条大炕上,所有的被盖沉甸甸地压着肩。人在生死攸关的非常时期,性别的概念大约也淡漠了;我的脚就横在交错的人脚上,那时却怎么也不感觉拘谨,仿佛想不起厚厚的棉裤内有着男孩矫健的、活蹦乱跳的腿。
  子夜时分,外面的风声缓下来,透过窗,能见冬日的月亮又高又自,四周的厚云结成个阴暗的穹顶,雪墙上弥漫着下半夜青灰色的光线。然而,气温仍在急骤下降。
  有个男生稀里糊涂地叫了声“妈”,立即,怀乡病蔓延开来,母亲的恩情从千里之外速速飞来,许多人都热泪盈眶。
  卷毛说:“我们得留下点话,弟兄们,万一死在这里,这就算个遗嘱。”
  钢笔冻住了,圆珠笔只能划出白印子。卷毛不知从哪里找出支粉笔,在办公桌面上奋笔疾书。另有几人拐着跳下去,枪那粉笔留真迹;有一个单腿跪倒在地,关节一声脆响,挣扎了几下,便呜咽起来,嘭嘭地捶着伤腿,脸上挂着水涔涔的清鼻涕;他毫无知觉地仰着脸,乞求般地说:“我可不想死。”
  知青头抖抖索索地缩在靠壁的铺位上,一夜间,他仿佛瘦得只剩皮和筋,像个老僵僵的丝瓜筋;他一动,就听嘶一下,眼壁上冻在一块难分难舍的棉衣面被扯下一条。他说:“少说少动,保持耐力,凌晨还会更冷。”
  “你少罗嗦!”
  “苦了大家,你这有功之臣可以去讨官做!”
  “林场的东北佬疯了,这种天防火!”
  大家怨声载道,朱庆涛一言不发,斜倚在那儿,牙跟牙嗑碰一阵,接着又是一阵急风暴雨式的剧咳。
  钱小曼附在我的耳边说:“知青头是这里最坚强的人。”
  “反正他与众不同,”我说。那个人他办任何事都有种成败在此一举的劲头,像个硬核,有气概却无血肉。
  “哦!”她欢快地发出夸张的笑声,并抑制不住地捏住耳垂。我觉得她身上的小大人气一扫面光,急遽地返朴归真了。
  那办公桌的每一面,甚至腿上都落满了粉笔字,有写给母亲的,也有写给亲友的,五花八门,但都没有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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