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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两人见听见大门嗒的一声,惊破了这清凉如水的月夜。
子矜心中隐隐不安,埋怨他道:“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白致立正收拾桌上的残局,头也不抬:“那还能怎样?以她那种宁为玉碎的脾气,谁能拦得住?”
“可是她刚才那样子——我怕她想不开去做傻事。”
“不会。她性子再刚烈,也不会同自己过不去。”
“我不是说她会寻短见,我是怕她……”三姨太虽然素来和她不对盘,但落得如此下场,亦非她所乐见的。她预谋私奔虽有不是,但被同一个男人背叛两次,也足够让人同情的,远非遇人不淑四个字可以解释。
白致立这才抬起头来,嘴角泛起一个冷酷的笑意,像极了他弟弟。
子矜心中别的一跳,不敢再看。
“那个男的卑鄙无耻,也该让他尝点苦头。”顿了顿又轻哼一记:“父亲涵养好,不同他计较;我却最看不得这种窝囊废。话又说回来,只怕即使让她逮着了那家伙,她又舍不得下手了。”子矜一怔,看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又焉知他刚才莫不是故意激怒于三姨太,替父亲鸣不平呢?却见白致立懒样样的打了个哈欠:“真是,一回来就不得安生。”说着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她,“这个你处理一下。”
子矜见他就要回房,急道:“你这就走了?人是你赶走的,明日该如何解释?”
“就说回老家探亲去了。”
明明是去寻仇了,还说是探亲,子矜心里嘀咕了一句。府里连遭不测,她都觉得该去烧香拜佛了。
次日不见了三姨太,众人虽然有些奇怪,然而三姨太的丫鬟香玉连带着那只叭儿狗也消失了,桌上还有书信,说是她母亲病重、不及告辞就连夜启程了。子矜这才恍然大少爷心思之慎密,远超过自己所想,不由得暗暗惊奇。
白静媛却觉不信,跑到子矜房里问她:“三姨太娘家早没什么亲戚了,从来都没听说过她还有母亲的。”
“你没听说,不等于就没有啊?说不定是有什么怨恨过节的,现在人都快死了,也就揭开了。”白静媛素来心直口快,子矜不得已想瞒过她。
见她似信非信的,只得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这几日也没见你出去,你那位也很久没来我们家了,怎么,吵架了?”
“哪有啊?他最近公务繁忙,说是忙过了这阵就好了。”
“是我糊涂了——你们俩一直好的蜜里调油似的,又怎么会吵架。”
白静媛脸上一红,笑着来拧她。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翠墨推门而入,嚷道:“太太,不好了,程家来退婚了!老爷又不在家,大太太上香去了,你看怎么办才好?”
她一口气说完,这才发现三小姐也在屋里,顿时张口结舌,后悔不迭。
白静媛愣愣的看着她,好像完全没有听懂:“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有听清楚。”
难赋深情
翠墨为难的看向子矜,子矜也是大惊失色,急道:“怎么会呢?你是不是听错了?”
翠墨忿忿道:“程家的人真过分!这么大的事,竟然只派了个管家过来;也不说什么理由,只说要退……”说道这里硬生生的刹住,两人见白静媛神思恍惚,慌的去摇她:“静媛,你镇定点,问清楚再说。”“是啊三小姐,说不定只是误会呢,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白静媛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痴痴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猛力一甩头,站起来道:“不行,我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不许去!”一声轻喝,却是白舜华回来了。
他的神情疲倦,一夜未睡的样子。二太太去世,白致远下落不明;三姨太刚走,程家又悔婚,接二连三的打击,就是再刚强的人也会抗不住的。可是他还是脸色平霁。见她们不解的目光投向他,转而对着白静媛柔声道:“好孩子,爸爸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倒不如不去的好。”见女儿一脸倔强,只好一狠心道:“你还不知道:程果夫这混小子就要同何小姐结婚了……”白静媛又惊又怒,挣开他的手道:“我不信,你们都是骗我的,我不信!”说着就往门外冲。白舜华也不阻拦她,却对翠墨示意:“跟着三小姐,别让她做出出格的事来。”
子矜喃喃道:“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这是从何说起?”
白舜华点了一支烟,闭上眼睛在椅子在躺椅上靠下,才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只是不能告诉静媛,真是为难她了。”
她心中一动:“难道是何家……?莫非……同你们去做的那件事有关?”
白舜华点点头。子矜心中暗惊,想起刚才白静媛的反应,又道:“可是瞒着三小姐,对她岂不是太残忍了?”
“静媛的日子一向过的太顺心了,是时候受点挫折了。”顿了顿又道,“要是连这点打击都受不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风风雨雨的,她又如何面对?”
子矜一时无话可说,即使没有这次悔婚,程果夫年轻有为,潇洒多情,谁又能保证他今后就不会变心了。一生一世这样的肤浅对白,也只有女人才会相信。在男人的世界里,权力才是一切,爱情只是附属品。
她还待启齿,却见白舜华已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连日操劳,他眼角的两道鱼尾纹仿佛更深了些。子矜叹了口气,拿过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悄悄的掩上门出去了。
程家。
“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爽快。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一向最恨别人威胁的?”何洛辉笑嘻嘻的,趁程果夫不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别看了,从午饭后到现在,你就一直在看书,好歹也吱一声呀!”
“你要是觉得闷,就回家好了。”他脸色不豫,又恶狠狠的抢过她手里的书:
何洛辉却没有被他的冷漠态度激怒,反而笑的更欢了:“啧啧,这是对未婚妻的态度吗?哦对了,这会儿消息也该传到白家了,你猜白小姐会有什么反应?”
他黑漆漆的眸子微微一缩,却紧抿了唇,不发一言。
何洛辉却似浑然不觉他的恼意,继续捋虎毛道:“我猜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来找你问个究竟——那我该不该躲起来?不然会出人命的……”她的眼睛不大,但是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千万颗星星在闪烁。
“闭上你的嘴!”程果夫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冷冷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这就心疼了?”何洛辉嘻嘻一笑,突然凑到离他的脸不到三公分的地方:“那你为什么要退婚?为什么要答应娶我?”
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光犀利,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程果夫也不躲不避,直直对上她的眼芒:“我们两家是政治联姻,你我都清楚的很,你又何必多此一问?”他的声音冷静自持,听不出任何端倪来。何洛辉退回去,高深莫测的浅笑了一下:“我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来问你啊。”
“你什么意思?”他若困惑的皱起眉头。
“装的还真像。”何洛辉讽刺的撇撇嘴,脸上又浮现出莫名诡异的笑容,“如果我说,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呢?”
程果夫不耐烦的站起来:“你爱说不说。我有事要办,恕不奉陪了。”
“等等!”他才前跨了一步,就被何洛辉伸手拦住,“好,我们挑开了说。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喜不喜欢我?”
一个月前,正是白舜华去东北前夕。
总统府。
客堂里摆着紫檀木的桌椅茶几,首位两个元代宋窑珊瑚红粉彩牡丹如意瓶,正中一个青铜紫金镶玛瑙貔貅炉鼎。雪白的墙上是慕容皋的手书横幅,上书“居安思危”四个大字,骨格清奇苍迥,金钩铁划,力透纸背。
慕容皋坐在沙发上,身姿英挺,多年的戎马生涯在他脸上刻下风刀霜剑的颜色,别有一番雍穆硬朗的气度。此刻端坐在他对首的,正是何立钦。
“我如今也一把年纪了,人老了,总是念旧。洛辉她母亲生前常说想回东菱老家,这次我告老还乡,也好把她的骨灰带回去。唯一让我不放心的,就是小女洛辉——她也不小了,都怨我把她宠坏了,到现在也没给她找个好人家。”
“佩佩也是这样说——只是洛辉眼界高,不知可有入她眼的?”慕容皋与程大小姐成婚十载,一向情爱甚笃,便是护卫亲信面前亦不避忌,常以昵称相许。
“是有一人,只难以启齿……”他脸上一片为难之色,倒是赤诚。
慕容皋微微一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平平道:“何公但说无妨。”
“小女仰慕程公子已久,只是她素来心高气傲的,不愿同人家争,这才误到现在。”
“可是果夫已同白小姐订婚,怕是不好办……”慕容皋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嘴上说不好办,但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现在改主意也不算晚。婚姻大事,本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言下之意,就是要程家悔婚了。见慕容皋沉吟不语,又徐徐道:“喝了小女的喜酒之后,我就告老还乡、离开南京。”
“明公何必急着走?党国正需要您这样的栋梁。”
何立钦嘿然一笑道:“我也老了,是时候让贤了。”
“既如此,我也不便勉强。明公一路走好。”一丝浅笑划过他的唇际,映出他眼角两划深深的笑纹。
待他走后,慕容皋的副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站起身来,一丝不苟地戴上白手套,抬手整了整帽檐,深邃的轮廓在灯光下忽明忽灭:“备车,去白家。”
“你喜不喜欢我?”
何洛辉这句话几乎是咬着他的耳垂说的。
她温热且带着清香的气息就拂在程果夫的耳边,她的身子偎过来、出人意料的柔软,她的手指修长、攀上他的肩膀……
程果夫待要推开她,却听见耳边细若蚊蚁的低语:“不想事情搞砸,就吻我。”
怔忡只在一瞬间,他看见半掩的门缝里透出一角水绿色的裙裾。
他的心刺痛了一下,抬手揽住眼前人的腰,猛的拉紧,俯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白静媛一鼓作气跑到程家,门房拦她不住,就让她直直的冲到了书房门口,跃入眼帘的就是他和何洛辉两人激情拥吻的景象。
空气中似乎有激烈的火花劈啪作响。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两个人都是衣装笔挺、俊秀无俦,乍一看还以为是两个男子在接吻,却又说不出的契合。然而从白静媛的角度看去,只看见程果夫乌黑的头发及何洛辉微敛的黑色睫毛,弯弯的翘着,仿佛也在笑着她这个失败者。
白静媛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那种冷彻心扉的惶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死的麻木,钝钝的,像是锈了发条的机器,再也动不起来了。
她再也,不要受这样的耻辱。
眼泪已是流不出来了,她死死咬住下唇,顾不上房里的人会听见,转身向后跑去。
白静媛清脆的皮鞋声渐远,依稀听见门房的声音:“白小姐,您怎么走了?嗳,跑慢些,当心摔着了!”
程果夫这才突然松手,冷着脸一言不发。
何洛辉却抬起手背抹了抹嘴唇,笑道:“妈的,你小子的吻技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