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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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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说来,我没有猜错?”仍是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
  她心中气苦,身子微微发颤,墨色绣菊的丝绒旗袍下摆便如同水波般轻漾。
  “你用不着害怕,我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见她神情痛楚激荡,他反倒有些微不忍。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又没有做亏心事。”她已经镇定下来,如翦如雾的瞳眸中却失去了平日里的波光潋滟,只余一潭沉寂。
  “我没有这个意思。虽然你问心无愧,但这件事还是不要让父亲知道的好。还有,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次你所扮演的角色实在是愚蠢。”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被他尖刻的话语戳到痛处,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
  “我只不过派人去找了拍卖会的负责人。何况当时你们三个的反应这样奇怪,叫人不起疑心都难。”
  “你可是在炫耀你的聪明才智?”这两日她心里百转千回,已经痛悔莫名,如今又被他这种冷眼旁观洞悉一切的态度激怒,忍不住的想反击。
  “我们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程素素的性格隐忍偏执,她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你还是小心点的好,不要再同他俩有任何牵扯不清了。”他脸上仍是淡漠的,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的心仍旧是疑惑了。
  突然领悟过来,原来他是好意想提醒她。一线赧意涌起,白的几近透明的脸上微染酡红,低声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里有数。”
  隐然的讥讽出现在他微敛的细长双眸之中,薄冰一样的声音:“嫉妒的女人最可怕。我只是不希望白家卷入这种无聊的是非里。”
  刚浮起的些许感激立刻烟消云散,她微微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抓起他手上的锁片,不发一言就转身走了。
  第二日。
  戏园子里。
  台上的戏子一个个舞悚神魔、音裂金石,作那悲欢离合之状。
  周太太姬婵娟穿着珊瑚色的旗袍,上面层层叠叠绣着大朵的牡丹,笼在一袭白狐裘披肩里,手上端着紫金雕花的暖手炉,肌肤赛雪,脸若娇花,绮艳不可方物。周怀民新近丧妻,刚把她扶了正,正是三千宠爱集一身的时候。
  三姨太带着子矜到了她的包房里,笑道:“这是我妹妹,特地带她来拜会你的。”
  姬婵娟本来躺在塌几上,这才款款的站起来,乌浓的笑眼细细地打量了子矜一番,抬手推了三姨太一把:“好俊的人儿,可把你给比下去了!”三姨太对着她也恼不起来,凤眼斜斜地瞟了她一眼,娇笑道:“可不是,咱们都是老骨头了,哪里还配同小姑娘比。你们慢慢聊,我去看戏了。”
  三姨太的高跟鞋噔噔噔地下了楼,姬婵娟又懒懒地躺了下去,指着一旁的椅塌道:“我今日身上不好,懒怠的动,咱们歪着聊会儿。”
  子矜迟疑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忽听得她叹道:“凤君当年也是同我一个班子里的,如今也老了,想当初……”她眼神微黯,似是无限感慨的样子。抬眼见子矜局促的样子,突然又“噗哧”笑出声来:“你瞧我,说这些作什么!咱们也不必兜圈子了,有什么事直说了吧。”她笑起来容光四射,艳丽犹胜盛开的牡丹。
  子矜微微一笑,倒是挺欣赏她爽快明朗的性格,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当下细细地把事情分解了一遍,最后递过盒子:“您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个中厉害。”
  她也不客气,抬手收了礼物,也不打开就搁在一旁。乌溜溜的大眼里全是笑意,慢条斯理地红唇轻启:“你大可放心——老爷子生平最恨被人要挟,就算妹妹不说,也不会白白便宜了那老狐狸。”
  天若有情
  “你不要总是对我这么好,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万一将来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会很伤心的。”
  他们相识近一周年的日子,两个人吵架了,他拿了亲自设计又让金店打造的首饰哄她。小巧玲珑的锁片,镶着粉色的缠丝璎珞,背面烙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八个小字。正是她所喜欢的样式。
  “相信我,不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曾经那样温柔如水的眉眼。
  “不要说永远,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不吉利了。一辈子是这样长,谁又能保证将来会怎样。”
  当时她的同窗好友因肺痨离开了人世,更加让她感慨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可是我无法想象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没有了你,人生还有什么意趣。”他眼里的执着和深情让她感动,同时又无端端地觉得有丝不安。
  “修文,你答应我:万一将来我先死了,或者不幸我们分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能放弃你的梦想和热情。”
  “你这人!我们还年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干吗?”他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答应我嘛。”她嗔道。
  “好。”
  那时的柔情蜜意,如今想来,尽是不祥之语。
  为什么她总会在繁华盛极的时刻,想起一些悲伤的事来。
  烂漫朝颜盛开的时刻,命运的轮盘是否已经开始转动。
  这人世间一步步璇玑暗藏,环环相扣,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循本究原,竟是错在人心。
  她原想着若是修文见到了那锁片,自会想起那日的话来,也许就可以忘了她去尝试新的生活;因着那八个字,正凝结了她对生活的理想和憧憬——她得不到的,她希望他能够得到。然而她低估了程素素的疑心和执狂——她万万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极端,寸寸紧逼,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她难道不知道:感情就像流沙,抓的越紧,失去的反而越快。修文会变得心如死灰,究竟又是谁的错?她该自责的——她不够坚定,不够聪明,又太过自以为是,自以为做出了对三个人都好的退让。修文如今的痛苦颓废,她绝难辞其咎。扪心自问,究其根本,是因为她爱的不够深,或者说她爱修文没有修文爱她那么深。曾经有人说过,在爱情的战争里,付出多的那个注定伤得更深。时至今日,她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天性凉薄。这一路长风冷月,辗转痛楚,终敌不过八个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西风卷起,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落尽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丫。
  清晨起来,地上泛着冷凝的白色,好像铺了一层寒霜似的。
  常府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店铺林立,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子矜从医院里出来,正准备去店铺里拿订做的首饰。突然前方的人群骚动起来——只见一骑雪白的骏马迎面飞奔而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闪,慌乱之中撞翻了不少摊子,乱作一堆。在这闹市之中胆敢纵马驰骋的,除去何家少爷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子矜正要往后退,突然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要过马路。眼见着就要撞上,子矜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千钧一发之际抱起他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了。
  那马旋风一样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如果不是马蹄扬起的尘土尚在,一切就好像梦一样。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好像是吓坏了,乌溜的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子矜扶着他站起来,一边拍打着两人身上的尘土,一边暗自庆幸,还好今日穿了裤装,不然适才只怕凶多吉少。
  那小男孩在这时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子矜吓了一跳,以为他哪里受伤了,待要检查,却见他指着适才滚落在地上沾满了尘土的一串糖葫芦啜泣:“呜呜……糖糖,糖糖没了……”
  她不禁莞尔,拉起他白白胖胖的小手道:“走,我们再去买一串。”
  那小孩竟一手挣开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来胡乱地去抹眼泪,嘴里却嘟哝着:“妈妈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他一张脸粉妆玉琢,说不出的稚嫩可爱。子矜见他衣着光鲜整洁,虽是牙牙童音,却是口齿清晰,料着必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因蹲下身道:“小朋友,那你妈妈呢?”“妈妈找不到了……”说着小嘴一撅又要开始哭,慌的子矜忙哄他:“乖,别怕,阿姨带你去找妈妈。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家在哪里对不对?”
  那小孩子脸上绽开骄傲的笑容,对着她清清脆脆地说道:“我家就在花园路二号!”
  子矜不由得一怔,花园路二号,就是赫赫有名的国父府邸。
  原来这小男孩乐乐正是国父的遗腹子。吴女士从来对他宠爱异常。这日带了他上街,路上遇到熟人聊了一会儿,不想乐乐见到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竟悄悄尾随了而去,那小贩见他可爱,就送了一串给他。乐乐喜滋滋地想要折回去找妈妈,却迷了路,还险些丢了小命。正在合家急的团团转的时候,见了把乐乐送回去的子矜,自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吴女士虽然年近半百,然而保养得宜,看上去和蔼可亲,风度雍容,举手投足之间华贵难言,却又不会让人心生隔阂。
  她得知子矜的身份之后有些惊讶,问道:“听说白先生受了重伤,可曾好些了?”
  “多谢先生想着,已经没有大碍了。”
  吴凝姝微微颔首,又问:“听说是有人行刺?可查出来是何人?”
  “那刺客当场自尽了,所以并无从得知。”
  她听了,温和的双目中隐约有睿智的光芒一现,没有再多说什么。
  子矜婉言谢绝了吴家留她用餐的好意,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乐乐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他妈妈就笑道:“乐乐平日不亲近生人的,我看他与你也是投缘,不如有空常来坐坐。”
  子矜回去同白致远说了此事,他点头嘉许道:“还好你绝口不提竞选之事,否则只怕会让别人以为你别有用心。”末了又道:“当年国父死的蹊跷,曾有传闻说是有人买通了医生篡改了药方,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了。所以父亲遇刺的事,她不会不明白。”
  几日后。
  傍晚的西餐厅。
  子矜坐在那里等人,一身樱草色的湖缎流云裳,宽袖削腰,很素净的没有任何图案,只在耳朵上戴了两枚小小的豆绿色榴石耳钉,愈发显得人淡如菊。
  雅座里暖洋洋的,欧式的壁炉闪动着柔和的火光。
  侍者见她等候多时,好心地端上一杯冰水来。
  玻璃杯里的冰块渐渐融化,杯身上沁出密密的水珠,缓缓流淌下去,在杯底周围洇成一滩。
  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她也并不着急。
  正要端起杯子,忽然桌子对面出现了一角菊叶青的长衫,她一点一点抬起头来,正是修文。
  他的眼睛暮沉沉的,灯光的阴影扫在他身上,整个人反射着碎碎的朦胧的光。
  侍者又走了过来,她微微扫了一眼菜单:“例餐。”修文看都没看:“一样。”
  很快食物就端了上来,但似乎谁都没有开动的意思。
  她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今天的谈话会很艰难;可是真的见了他那种黯淡的没有生气的表情,适才想好的话一句都想不起来了。迟疑了一下,还是先启齿道:“没有人跟踪你吧?”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似乎挑了一个最不合时宜的话题。
  却见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浮起一线讥讽和无奈。“甩掉了。”
  她一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头拾起银勺去拨弄那汤。
  低哑的嗓音响起:“真的是你?”
  她拿着勺子的手停住了,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抬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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