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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声岛遗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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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没有注意从获的反应,或者已经注意到从获没有太大反应。因为从获好像在听着别人家的故事一般,不置可否,不发一言。冉竞为由此数落起了从获的母亲丁尚思。
  他说,丁尚思跟明榕一样,是个狠角色,甚至比明榕更狠。明榕尚且顾及郑氏的一丁点儿大局,丁尚思则完全靠私心做事,无所不用其极,这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于这一点,从获在心里默认。她从前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她只把丁尚思当成是一个与所有妈妈一样的“妈妈”,虽然敬畏无比却又心怀侥幸,怀着孩子对于母亲的特殊依恋。孩子在长大,父母在变老,这件事有时候会让她觉得无比愧疚。然而,事实是,她只能感觉到父母在变,变得让一直无法了解父母的她更加觉得陌生。父母好像不会老,他们精力旺盛,对于家事国事大事小事好事坏事无所不管无所不包。这些都令从获感到过迷茫和恐惧。
  今天,听到了冉竞为对自己父母的评价,从获竟然产生了某种认同。是的,是认同,虽然有一点反感却无法反驳。不,不是无法反驳,而是不愿反驳。父母让她穿上军装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甚至产生过被父母重视的自豪感。直到被送上绞刑架的时候,在那段时间了里,她回忆起很多事情,那些不甚明了不甚深重的点点怨言终于成为某种怨恨。从获开始意思到她真正的处境和身份,她感到失望失落,她可以伤心,她却没法哭出来。所以,她只有笑,用笑来掩饰一切。
  真相通常让人孜孜以求,真相也能击溃人心的最后一道防线。从获的崩溃始于那时,然后她就发现所谓“崩溃”也就是那么回事。当一个人由失望过渡到绝望的时候,她会想什么,她又能想什么?
  往事如烟,记忆如尘,从获把话放在心里。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淡,她现在就站在那儿平平静静地听别人数落自己的父母,竟然没有用一个字来为父母辩驳,她真是个不孝的女儿呀!她淡淡地看着冉竞为,淡淡地听他说着,露出淡淡的笑。
  冉竞为也许是故意的,他说了不少从获知道的不知道的事,都是关于从获父母的。从获知道的事,他做了新的解读。从获不知道的,他说的引人入胜。他是个天生说客,能够调动听者的兴趣,而不至于遭人反感,同时还能灌输自己的想法,让自己的意志移植到别人脑子里。
  这是高墙之内的墙角,正常的自由活动时间,狱警持枪站在高台之上,太阳挂在天上,因为方位问题暂时照不到这儿这儿。偶尔吹来一阵凉风,让人心旷神怡,几乎忘记自己的处境。
  冉竞为的确提到了许多从获不会也不可能知道的往事,这令从获惊讶于他收集信息的能力,以及他在了解那么多内/幕之后活到现在的理由。人不该知道太多,知道太多的人呢,嘴不牢,就得丢掉脑袋,这样才能闭嘴。从获相信自己父母的能力,让一个名人消失,其实也不会是太难的事,她的父母能做的到。
  关于冉竞为所说的话,从获将信将疑,一些内容听起来像是见不得人的内/幕,但可以推导出来,也有合理之处,另一些纯粹是胡乱猜测,无聊至极。不过,她并没有打断这些话。她相信,一定还会有别人听到这些话。河源北特别监狱里,可是到处都是耳目。她知道,冉竞为自然不会猜不到。这样大胆地揭人短,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是他们的女儿,听了这些不生气吗?”
  冉竞为说了一大堆,终于停下来问了一句。
  “你的目的就是让我生气?”
  从获反问,淡淡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含着冷光的眼神。如果你是想要我生气,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口舌。
  高台之上的狱警往这边看了一眼,他不是在那儿站岗的,也不是前来巡查的上司。
  

☆、交锋

  “治国不能有任何私心。”
  冉竞为强调了一句,他终于把话题转向别的。当着人家子女的面数落人家父母,实在不是什么光明的事。虽然听众从获没有给他强有力的反驳,但也没有他想要的恼羞成怒。
  “不过,五声岛上不存在国家,只有世家。河源郑氏、许城许氏、东城韦氏,这三家将五声岛的土地和人民分成了三份,当成各自的私产,任意挥霍。五声岛上,只有领地和臣民!”
  他充满鄙夷地说了这些话,好像说着最厌恶的东西。他也许忽略了,他可是受过丁放保护的人。也许,有人并不在意这些。
  从获想,你没有改变这些的办法,你只会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吼叫,只会让岛上的人连原来的生活都过不上。她本来不喜欢这人,该开始说的那些话令她稍微改变了看法,现在看来,还是保留最初的印象好。
  她听过“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句话,只有亲身经历那些事情后才会明白,这不是脑子进水后才说出的话。有太多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像冉竞为这样的人,永远不满,永远挑刺,永远不知道知足,永远不会挑优点,真适合做做“乱世人”。她又想到一件事,不觉遗憾:五声岛上,大概已经不存在狗狗这种生物了。
  “河源郑氏内斗,是咎由自取。谁叫他们把什么都视为私产?看吧,用不了多久,郑氏、许氏、韦氏挨个乱起来,大家都元气大伤,变故就该出现了。不,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冉竞为神情激动,几乎手舞足蹈。从获听着他的话,忽然想起国满之前提到的,她想:到底有多少人认为五声岛会经历大变后走向统一?
  “他们以为,把我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可以断绝我对外界施加的影响力。哼,他们做梦!”
  从获用余光看到,有狱警正向这边走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她对冉竞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天到此为止。”
  冉竞为显然也觉察出了异样,他微微偏过头,看到了正在赶来的狱警。他冷笑着说:“这你也怕?真是河源郑氏的后人。”
  从获懒得理会冉竞为,她认为自己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不需要再解释什么。
  狱警过来后,严厉地呵斥二人,分开带走。带走冉竞为的人比较客气,带走从获的人一脸凶相。然而,带走从获的狱警只是将从获带到了一间空房子里,让她面对墙上悬挂着的现任领主画像站着。从获看着画像上的父亲,成熟稳重,不怒自威,居然还是手绘的。她没有因此想到太多父亲的丰功伟绩,反而以一个外行人的身份欣赏起这幅“画作”。
  空房子里没有时钟,光线也暗,站了许久的从获并不觉得累,等她觉得饿的时候,一个狱警打开门进来。现在应该到了晚饭时间,狱警不是来处罚从获或者宣布释放命令的,而是送饭。狱警一言不发,放下饭盒就走人。从获也不问,她庆幸屋子里好歹还有桌子椅子,用不着站着吃。
  饭菜很是丰盛,对从获的胃口。然而,吃到第五口的时候,从获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饭菜里会不会被人下了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放下了筷子。她想,真要是有毒,这么死了可是憋屈。不过,对于她这样的人,用不着这种方式吧。这时候,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饭菜的味道,怎么如此熟悉?
  从获想了想,好像有一道凉水从头往下泼,真是透心凉。她大概太久没吃外面的饭菜了,居然没有马上吃出这是自家厨子做的饭。没错,这饭菜就是家里的味道。父亲,更有可能是母亲,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不觉得奇怪,也不愤怒,她看着剩下的饭菜,默默地将它们吃完。不浪费粮食,尤其不能浪费家里的粮食。她平静地吃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思考冉竞为会遭遇什么。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性命捏在别人的手里,那个啰嗦的冉竞为就让他对自己的话负责吧。
  放下筷子,狱警随即进来,将饭盒收走,同时告诉从获可以离开了。狱警只说了这一句话,从获也没再问。她想,所有的事都应该在丁尚思的眼皮子底下,那个女人虽然是她的亲生母亲,现在却是无比陌生的人。冉竞为的话,大概不是丁尚思乐意让女儿听到的。
  回去后,一切平静如常,冉竞为没有打扰从获,河源北特别监狱的生活还在继续,就像205号那件事也不存在似的。从获却因此注意起监狱里的其他人,她知道这个监狱是个神奇的地方,虽然鼎鼎有名却很少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说实在的,大概没有人真的想见识见识),她第一次真正知道它的存在也是因为进了这个地方。这里关押的人,都不是无名小卒吧。
  冉竞为关进来是因为话多,205号是别有任务,剩下两个人依旧神秘。要说呢,这些人中,只有冉竞为是真正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从获不过是别人偶尔发现的。一个游离在公众视线之外的人,有什么理由让他成为这个监狱的在押者?从获可以猜到一些原因。
  从获托国满帮忙打听,虽然这样做很危险,从获却毫不后悔地做了。她想看看,丁尚思能容忍她做到哪一步,丁尚思又能做到哪一步。
  国满没有办法及时告诉从获调查结果,因为例行的探监被取消了,从获几乎回到了从前那个与世隔绝的状态。区别是,从获能够知道冉竞为被多次提审,先是特别法庭,接着是地方法庭,简直堪称折腾。折腾完后,给定了一个不轻不重不光彩的罪名“二十年前曾对未成年人进行性骚扰”,押解到别的监狱去了。
  在接二连三被提审的那段时间里,冉竞为仍旧参加过监狱里的日常活动,只是他的精神似乎在提审时被耗光了,总是怏怏的。他没有再向从获“传道”,那种东西大概只能说服他自己的信徒。
  河源北特别监狱在押人员只剩下三个人,这三个又是吵不起来的,于是冷场频频。狱警刘不能在激烈的时候咳嗽一声制止口角,一时还不大习惯。这监狱里的空气,变得莫名的压抑。从获倒不觉得有什么,就在她以为丁尚思放过了她的时候,丁尚思就出现了。
  从获可以确定幕后操纵者就是丁尚思,所以在她进入这个监狱后,与母亲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友好的气氛。
  丁尚思容光焕发,语气严厉,她说:“你是我生的。你犯了错,我生气。你受了委屈,我心疼。你受人蛊惑,我有必要拯救你。”
  她说的大义凛然,言语之间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从获淡淡一笑,她知道当然不会是那么回事,她说:“蛊惑,真是个被人遗忘的好词。”
  丁尚思说:“你在生我的气?”
  从获说:“我因你而生,如果终有一天要因你而死,也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从获语气淡淡的,平静地面对丁尚思。她不怕丁尚思生气,丁尚思再怎么生气也就是那么回事,她早就领教过了。现在,她想看丁尚思怎么把话说下去。
  丁尚思脸色一沉,她走近从获,她比从获高出几厘米,所以可以在语气居高临下的同时,造成更强烈的压迫感。她一字一顿,冷冷地说:“你已经神志不清,我会把你送到河源最好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又是这套,从获既厌恶鄙夷,又觉得无聊无趣。丁尚思的手段不止这点,对女儿却只爱这招。从获那个在丁放叛乱期间留在河源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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