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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眼前之人时,他便很快压下了本性,蹦跶了两步跑到王拾雪面前,“你怎么来了?赵明梁那个草包抓得住你?”
“许久不见你,特地过来看看。”王拾雪说的贼简单,像是这几个月的准备都是临行前的涂脂抹粉,而她进出天牢就像进出酒楼一样简单。
“夫人,你呀……”萧故生笑着,伸手替王拾雪拂开额头上的碎发,“你在外面,可见到萧爻了?没惹出什么事端吧?”
萧爻隔他娘就两步远,合着萧故生全没看见。
“咳咳,爹……”萧爻不得已出声,提醒他爹儿子不算不孝,这不亲自来了。
“萧伯父……”慕云深也跟着道,“天牢不比他处,五更会有人进来看看囚徒的情况,死了的拖出去,病了的留药医治,还有送饭的……人多眼杂最好四更末我们就离开。”
萧故生这才留意到昏暗中还站着两个后生——慕云深这些年长大了,但轮廓还有些小时候的样子,却不比以前病怏怏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因威远镖局三年前遭逢巨变,萧故生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事发后,他多次上下打点,时常走动,对慕云深的关心甚至超过了萧爻,这孩子稍有一点变化,萧故生便有察觉——
似乎不比以往软弱可欺了,单薄的身子骨里有着蓬勃的野心,也不好亲近,冷冷似天上霭,云端雪,莫名让人心内一寒。
“云深怎么好像对天牢这么了解?”萧故生不愧是萧爻的爹,天生对危险异常敏锐,他脑海中的战鼓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几乎震碎了耳膜。
上次这么渗的慌还是赵明梁过来“秉烛夜谈”。
慕云深只是笑了笑,他扯动的面皮子极像糊弄事儿的,一丝高兴或歉疚都达不到眼睛里,那儿仍是冰封的雪山顶,只余一脉春水,跟萧爻说话时才淌了出来,“你有事先跟萧伯父说,我在外面等。”
萧爻点了点头,也不问他去哪儿,有什么花花肠子坏主意。
“爹,那我长话短说……过两日,京中会有人大举兴兵,皇城内外乱成一片,赵明梁手上能用的人,加上赵自康这些年的积累,也不过万余。到时候此处必然防守松懈,有人会来救你。”萧爻觉得他娘眼神不对,连忙补上一句,“娘也会在暗中接应。”
“你过来让我看看。”萧故生招了招手。
他其实远没有萧爻记忆中的喜怒无常,也已经许久没有打过他了,只是小时候吃过的疼刻骨铭心,才导致萧爻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真要说起来,萧故生的威望不是靠凶神恶煞竖立起来的,他为人其实很温和,只是有点小性子。
萧故生的手在萧爻胳膊上掐了两下,“似乎长高了,骨架子没歪,身手可曾落下……你躲什么?”
萧爻半笑不笑的垮着一张脸,“爹,我怕痒。”
“……”萧故生一边悻悻的缩回手,一边悲从中来。这孩子当年生下来是个病秧子,养了大半年才变成个圆滚滚的大胖小子,那时候可爱的很,一逗就笑,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抱着,可越见长大越生疏,都忘了他身上痒痒肉多。
“爹,”萧爻踌躇了一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刚离开平云镇就杀了尤鬼,重创段赋,还闹了一回逍遥魔宫……”拐了魔宫宫主给您做“儿媳妇”。
“……”这吹破牛皮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萧故生吹胡子瞪眼,也不怕闪了舌头。
心里是这么想,但萧故生知道这小子的品性——从来也不主动揽责任,他既然说了,便是真正做到了。
忽略掉这其中的千辛万苦和舍生忘死,报喜不报忧。
“……好,”萧故生点了点头,“你就算剁了赵明梁也没关系。在外头这几个月吃得好穿的暖吗?我怎么感觉瘦了许多。”
这几个月大伤小伤不断,就算是把宽背金刀也磨出铁屑来了,萧爻眯着眼睛笑起来,“瘦了不好么,爹,你让开点,这木栅栏我说不定能钻进去。”
“哈……”萧故生笑道,“不急,不是你进来,就是我出去。”
正在这时,外面已经到了交班的时候。
钟声响了三遍,丁情带着人鱼贯而出,接下一班的人出乎意料,居然是长青叟寒鹤松。
他好像比当初在笏迦山的时候,又老了许多,头发花白着,左眼上有一道血红色的疤,看人爱搭不理,幸好丁情也不是个多话的,两人擦肩而过,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共事过。
四面灯火通明,连整个漆黑阴郁的护城河都像透明了起来,寒鹤松完好的那只眼忽然一动,“今夜有人进来过吗?”
“没有。”丁情道,他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那锁链上怎么有划痕?”
顺着寒鹤松所指,一道轻微的破绽出现在丁情的眼中。当时萧爻的铁钩肩负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搭在锁链上时难免留下痕迹,但这样的痕迹只在毫末之间,极难察觉。
丁情的脸色变了变,“我的疏忽,我来解决。”
“哼,”寒鹤松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你算什么东西?”
倘若不是为了遭软禁的段赋,寒鹤松根本不屑于跟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为伍。
丁情只是淡淡看了寒鹤松一眼,没有争辩。
他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整个人像是背后缠着线的傀儡,说一句话便要出一会儿神,等着下一句话或下一件事。
就在寒鹤松以为这人要离开的时候,丁情忽然身形飘动,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你!”寒鹤松立即跟上。
两个头目的任性并没有打乱大部分人的阵脚,他们很快便集合人手,将整个天牢围的水泄不通。
丁情虽然没有跟寒鹤松较劲的意思,但寒鹤松认死理,他咬定了丁情先他一步,便是存了坏心,故此毫不示弱,两人一前一后在复杂的牢房中追逐。
若论内力,寒鹤松远不输丁情。但丁家的轻功也是女儿家练的,极为精巧诡谲,看上去绕不开的东西,他两步便越过了,倒是寒鹤松大开大阖的追人方式在这处处牢房、狭窄逼仄的地方施展不开。
“……”上下搜了一会儿,寒鹤松的心里便生起了不耐烦。
这本来就是装人的地方,看不见就罢了,听声音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内中结构更是复杂且规模不小,倘若调集人手,一间一间查过去也要半个时辰。
“废了的不看,更里面有重要人物。”丁情抛下一句,箭矢般消失在黑暗中。
“叮叮叮……”萧故生的脚底下传来铁锁拉扯的声音,短时间内重复了好几下,且一次重过一次。
他暗道不好,“怕是外面发现了什么,你们快走!”
萧故生自抓进来的那一天起,就常常为越狱做准备,这四通八达的牢房里有不少他的眼线,靠声音来传播消息。
连慕云深都察觉到了异常,退至萧爻身边。
“走去哪里?!”丁情的双指裹挟利风,并不比任何兵刃好相与。
萧爻赶紧一矮身,躲过这一抓,刹那间铁屑横飞,竟将大腿粗细的铁栅栏抓出两个洞来。
“是你!”寒鹤松随后赶到。他还认得萧爻,不仅如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以至于寒鹤松都能抛下所谓的江湖规矩,趁萧爻被丁情围攻时,猝然出手!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王拾雪虽久不在江湖走动,但今天来的这两个人和她也都算冤家对头。
丁情自小瞒着家里偷学武功,但他一个孩子,怎么也不该逃出大人的耳目,所以被发现的也早。出于私心,当年的家主并没有揭穿,甚至暗中提点,只不过要丁情付出一点代价——整十五年的自由。
丁情还有个非一母所生的哥哥,比他强的多,读书极好,家里也很是看中,年纪轻轻便安排他入朝为官。丁情暗中做了他的护卫,帮他“打点”朝中人物。
为了让丁情真正成为一个“死人”,丁家谎称打断其经脉废其武功……但随后,先帝猝死,遗诏下落不明,王拾雪受命刺杀当时丁氏当家,继而引出了丁情。
再后来,丁家为了给赵明梁一份礼物,嫡长女嫁入宫中为妃,丁情也成了赵明梁的杀手。
……说巧不巧,若不是王拾雪,那日之后,丁情便能摆脱丁家,天高海阔,自去做喜欢的事。
至于寒鹤松……他与莫莲生不共戴天,自然与王拾雪不共戴天。
倘若论相貌,寒鹤松和丁情自然认不出王拾雪来,但身形和兵刃,天下之间独此一家。
因而王拾雪一动手,这两位仁兄便墙头草似的抛下萧爻,齐齐要报仇雪耻。
“哎哎哎,老爷子别忙啊。”萧爻长剑一递,绿腰像灵蛇似的,眼看戳的是寒鹤松的腰窝子,转眼却到了胸前。
寒鹤松与萧爻几乎脸贴脸,能看清对方的瞳孔。
几十年没跟人这么亲近过的寒鹤松急往后撤,以至于左脚绊到了右脚,差点没一头摔死。
“萧爻!”王拾雪沉声。
她清楚这两个人的实力,远不是当今武林中所谓的“顶尖高手”,放眼整个江湖,那些顶尖高手也堪堪只能给他们做门下子弟。
但她对萧爻的实力却不了解,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想必再厉害也有限,他可以逃出去,却一定打不过。
……却忘了萧爻是个异常会作死的,他不仅横插一手截下了人,还截下了最厉害的那个。
萧爻和寒鹤松此前交过一次手,对方有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只是高手到了寒鹤松这个地步,再想突破难上加难,萧爻却有慕云深和智远从旁指点,几个月前还用不惯的内力和招式,现下已经水乳交融。
原以为短时间不会吃亏的萧爻转眼已经跟寒鹤松过了三招,手腕在巨力之下几乎全麻,绿腰看上去就像“挂”在掌心里,随时都会脱手。
不仅如此,寒鹤松出招极快,萧爻根本没机会反应,只能极为被动的招架。倘若不是绿腰剑刃够锐利,寒鹤松每次都要绕开锋芒,恐怕这时候萧爻的手臂已经全震碎了。
那天寒鹤松独自一人护送段赋,想必遭逢巨变,才有今日的脱胎换骨。
萧爻心知硬拼必输无疑,他借着天牢中崎岖的地势,生生避开寒鹤松的穷追猛打。一只手麻木了,萧爻便用两只手握着剑,气势一变,摒弃了一贯大开大阖的“苍山负雪”,转而剑尖绕一丝江南软风,正是四章中,最为灵巧多变的“草长莺飞”。
慕云深的独门轻功“挽风”也是记载于这一章。萧爻转眼变的神出鬼没起来,倘若对阵之人是丁情,他躲不了太久,但寒鹤松却立马跟没头苍蝇似得,只能靠着双耳分辨方向。
可是,沉寂许久的活死人们已经多年没见过这种别开生面的生死相搏了,铁链声在天牢中响彻,一片鬼哭狼嚎。
“小儿把戏!”寒鹤松道,他手中忽然多出一把细如牛毛的小针,全数抛向监牢中的萧故生和侧立一边冷眼旁观的慕大公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何时!”
萧爻本就不打算长久的呆在暗处,他手中长剑递出的同时,另一只手却擎着一枚随地可见的稻草心,以此柔韧之物作为暗器,袭向寒鹤松。
“卑鄙无耻!”寒鹤松骂。
“……”萧爻刚挡下这把牛毛细针,这证物尚未销毁呢,寒鹤松便先“血口喷人”。
逞了口舌之利,寒鹤松再次扑了上来,他心知萧爻机灵,这次断不能让他有任何反应的机会,锐利的掌风一层接着一层,扑面像是在荒漠戈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