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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尤鬼却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仅活的很好,甚至还成为了魔宫一员。
“是个鲜嫩的娃娃。”尤鬼枯瘦的指头将轿帘掀开。恐怕在他的面前,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一个娃娃。
他的模样很可怕,比慕云深记忆中的更可怕。
皮承枯黄色,紧巴巴的贴着骨头,没有一层肉做铺垫,头部几乎成了骷髅,眼眶黑漆漆的下陷,若不是正迎着阳光,萧爻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
偏偏这样一个人,却穿着锦衣华服,斑斓夺目的好像一只幺蛾子,宽大的衣袍在他身上晃荡,活生生的鬼魅山魈。
第15章 第十五章
尤鬼看着萧爻的眼神带着贪婪。
早在笏迦山的时候,尤鬼就有两座牢笼,一座用来饲养幼童,另一座用来囚禁他看上的少年。
这些年轻人,一旦落入尤鬼的手中,舌头都会被拔掉,让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就像豢养家畜一样,只供满足尤鬼的欲望。
他只对这些饱满的生命感兴趣,反而是慕云深这种病秧子,尤鬼瞧不上眼,因为毁掉的时候,没有半分乐趣。
尤鬼的实力,远在阮玉之上,慕云深当年也耗费了不少心力才伤到了他,由此看来,屠城这件事,也该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
“跑,你要不回头的跑。”萧爻将包裹塞进慕云深的怀里,他的笑容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颇有些惨烈,就像是在交代遗言。
“慕大公子,辛苦你了。”
慕云深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他心里叫嚣着留下来,或者一起走,但整个人看上去仍然冷漠的要死,陈年的寒冰凿不出缺口,他点了点头,“好。”
萧爻推了他一把,转头耸了耸肩,轻飘飘说着玩笑话,“早知道就该顺把刀剑防身的,这要是被抓上一下得多肉疼啊。”
尤鬼仍然在马车上,他没有去追慕云深的意思,反而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的停留在萧爻的身上。
他不是阮玉,所以认不出慕云深,否则不共戴天的冤仇又怎能善罢。
林子里最多的是枯枝残叶,萧爻从脚底下抽出一支折枝,掂了掂,还算称手。
“尊老爱幼,前辈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不如让我先出手吧。”
这个名词到了萧爻的嘴里,前半段无故夭折,只剩下了后半段,他自己不会尊老,到让尤鬼先爱幼。
尤鬼是真的对萧爻很满意,满意到居然听信了他的鬼话,让他先出手,等树枝裹挟着雷霆之力,险险从他喉咙划过的时候,尤鬼才知道疏忽大意了。
“小娃娃果然有点本事,只是可惜了……”尤鬼摇着头,他那张骷髅一样的脸上,竟然真的有几分惋惜之意,“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患,我要将你的头剁下来浸在药汤里,也算留个念想。”
萧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早知道魔宫里面出妖孽,遇到个阮玉却还好,这老头才算是妖孽的代名词,把他的画像贴在门口招人,两个月就能让逍遥魔宫后继无人了。
话音还在继续,但马车里的人却忽然消失了踪影,尤鬼身无二两肉,老得骨头也中空了,却也因此轻功大进,能在风中如落叶飞舞,循环往复,满目都是他的身影。
但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件大袍子在半空中扑腾,这要是晚上,萧爻吓也给吓死了。
一双鬼爪,轻飘飘的撕开空气,袭向萧爻的后背,嶙峋瘦骨上覆盖着一层如同鳞片般的棕色皮肤,腥臭扑鼻,粘液从皮肤下分泌出来,萧爻还没有见到这双鬼爪,就知道碰不得。
他手中的树枝自肩后斜插过去,挡在后背与鬼抓之间,上边包覆着一层内力,虽不如真刀实剑的锐利,但若是砍严实了,不死也能脱层皮。
越是进逼,尤鬼越是觉得低估了萧爻。
一根树枝在他的手上,也仿佛有剑意横生,行云流水,不骄不躁,萧爻的身法非常的灵巧,但他的剑法却偶尔显的笨拙,不够快,但每每能挡下尤鬼的致命招。
他年轻的身躯里,好像容纳百川。出手时,截风断光,矫如游龙,收势嘎然,绝不拖泥带水。
尤鬼本来就是个坏了良心的,所以总以为天下的人跟他一样,都坏了良心,不断地试探中得出一个结论,萧爻这是在诱敌深入,若是自己全力进攻,他那把“树剑”就不只是接招,恐怕会毫不留情的砍下自己一双爪子。
殊不知这已是萧爻所学的全部了。
纵使先天优厚后天努力,萧爻毕竟年纪摆在那儿,怎么打得过一个百年的老妖精。他的腿肚子在衣摆里打着颤,面子上还要挂的住,一派云淡风轻的宗师模样。
萧爻正是色厉内荏的时候,尤鬼却自以为抓住了精髓,进而停下了攻势,跟他耗起了耐心。
清晨的风很凉,阳光穿不透密集的树冠,导致贴近地面两三寸的地方蒸腾出一片雾气。萧爻的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他很有点招摇撞骗的感觉,站的笔直,也很有风范,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树枝僵硬的垂立。
这个姿势虽然到处都是破绽,真动起手来胸前要害一个都护不住,但重在好看,有气势,一旦有了气势,尤鬼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娃娃,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尤鬼的嘴上干干净净,连个胡渣子都没有,他仍是妆模作样的捋了捋。
一个后辈尚且风姿凌人,他也不肯示弱,可惜不尽人愿,他的动作将下巴磨得更光溜了。
“老爷子,我师父那可是名震四方,疼我疼的跟亲儿子一样,我要是有一点闪失,她能掘了你祖坟。”
萧爻的武功是她娘一手□□出来的,可不是亲儿子么,但说起这个“名震天下”,萧爻的心里也有点虚,他对他娘的老底儿可一点也不清楚。
在萧爻的记忆当中,从来没有外公外婆这一类的角色,他娘好像是凭空出现的,有他爹之前,与这个世界都没有联系。
这番说辞,着实又将尤鬼唬住了。真是想不明白,堂堂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真魔头,胆子居然小的可以,畏首畏尾。萧爻这还算保守,要是来个信口开河的,还不活活将他吓死。
但这样的拖延只能让萧爻多喘两口气,真要是动上了手,他这条小命走不过三十招。
少年人,多少有点傲骨,怂成萧爻这个样子的,能溜则溜,但真打起架来,也是挺直了腰板儿,不肯认输的。
林子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了,慕云深的脚程很慢,他也没有为难自己的想法。
他就是有一颗日天日地的心,也不得不接受现在这具病怏怏的身体,若是单靠双腿,他走上一天一夜,恐怕仍然在这座林子里面徘徊,既不辨方向,也耽于路程。
现在是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只会有更多的危险,不要说豺狼虎豹,就是黄鼠狼之流,都能咬伤慕云深。
所以他并没有离开多远,心里凉薄的想着,萧爻要是死了,至少马车能够留下来。
这番心声要是让萧爻听见,他能委屈成一团球,拼死拼活救回来的人忘恩负义,再也不是当年的小竹马了。
这点心思,还只是慕云深阴暗处的冰山一角,他虽然离的不远,但出于对性命的爱惜,也不是很近,刚刚能看见萧爻与尤鬼的身影。
尤鬼的武功,他亲自较量过,这些年又长进了不少,但再厉害慕云深也不会过多惊讶,而萧爻这两天却让他不断的刷新印象,以至于刮目相看。
初见时还在泥潭里打滚,没什么出息的少年居然有这般本事,剑意从容,源源不断,所有的绝境在他面前都能逢生。
“啊……脚好麻。”萧爻翻了一半的白眼儿在尤鬼看来是一种挑衅。
但尤鬼很经得起挑衅。他背后的这座城里,都是帮手,是可以替代的“消耗品”,他离开这么久,想必有人察觉,很快就能搜到城门口。
那时候,尤鬼只需要以逸待劳,在萧爻出手的时候暗中观察,便能不出差错的将其拿下。
这么大的年纪,这么大的本事,一天到晚只谋算着这些小便宜,也难怪一辈子屈居人下,当不上逍遥宫主。
“老爷子,要不咱们都歇歇,我比你年轻,耗时间你会先死。”
“你!”
小兔崽子,尤鬼咬牙切切,他不是白长了这把年纪,能忍仍是要忍,否则当年也不会在慕云深的手下苦苦求饶,糟践到慕云深不屑于杀他的地步,让尤鬼仍然活在世上。
林中的风又动了,阻隔开光线,除了尤鬼,萧爻和慕云深都是一惊。
听得见衣服与树叶的摩挲,但萧爻的眼睛要注视着尤鬼,丝毫不敢挪开,而慕云深又跟不上来人的速度,相当徒劳。
他们两个在这里举目无亲,来的只有可能是逍遥魔宫的人,慕云深现在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利。一个尤鬼已经让萧爻满身冷汗了,就算现在来的不是高手,只要在他身后推一下,他就能散了一身内力,吐血倒地。
但照目前对方展现的身法来看,恐怕实力依然不低。
萧爻的内心泪流不止,他上辈子得造了多大的孽,害了多好的人,才能沦落到这般地步,连老天都把眼睛蒙起来了,往死里坑害他。
“好了小娃娃,认命吧。”
认命这个词在尤鬼的嘴里怎么都听着不对味儿,他倒是惯常劝别人认命,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偏偏腆着张脸。
第16章 第十六章
来人的身上有一股酒气,与萧爻同出一辙,软糯当中带着些烈性,春风和雨,却也不是全然温暖的味道。
桃花酿就是这样,越陈的反而酝酿出了一种苦涩,藏在酒香之后,更多了一种韵味,但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自讨苦吃。
尤鬼仍然沉浸在喜悦当中,可见消息闭塞的坏处。
阮玉这一夜比谁都忙,赶场子一样从东奔到西,她也没有想到萧爻这么笨,大半夜的功夫,还没有逃出重围。
她的剑上残留的血虽然已经冷了,却还没有时间凝结,之前在林子里见过她的人全部灭口,一个不存。
若论心狠,萧爻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若不是有份虚张声势的魄力,在场三个魔宫的人没一个看得上他的。
阮玉到这儿确实是找尤鬼的,魔宫中这么多人折损在她的手上,无论如何都该有个交代,她心直口快,但也会撒谎。
所以萧爻这个倒霉催的,莫名其妙背上一口黑锅。
“阮丫头,给我杀了他。”
这话说出口也不怕闪了舌头,你有本事你杀啊!这件事上,萧爻和阮玉出乎意料的同步。
对局势的错估是致命的,慕云深知道,因为他深切的体会过。刻骨的疼痛藏在灵魂深处,又一次的提醒他背叛和仇恨。
细薄的剑从尤鬼的背后刺入,阮玉下了死手,但仍然没能伤到要害。尤鬼这个人疑心很重,谁也不相信,而他与阮玉之间,新仇旧怨并不少,就算背对着她,也不是全无防备。
一剑得手,鬼爪随即而来,虽然是卑鄙的偷袭,但阮玉自认不是君子,她不在意这些低劣的手段。
“小心!”萧爻出声提醒,他一把捞过阮玉手里的长剑,将人护在身后。树枝尚可断金切玉,有了长剑登时光华万千,与尤鬼交换三招,尚才落定。
此生剑柄上血迹斑驳,萧爻的手微微颤抖着,虎口迸裂,但尤鬼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老根树皮一样的脸上,阮玉也看出了青灰色,腹部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渗血,将他那件过于宽大的衣服染的猩红。
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