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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别这样。”焦适之压着声音说道,他们正在宫道上,若是真的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就算锦衣卫封锁的速度再快,张太后都有可能知道这事。
朱厚照冷着脸,眼神却是极其炙热,他沉声说道:“为何不行?”
焦适之抿唇不语。
正德帝逼近焦适之,在他反应的时候又加紧步伐一手拉住他的手腕,复又往下滑动,手指握住了焦适之的手指,一瞬间又变成了双手合十的模样。
焦适之吓得一缩,即使用力甩着,却还是被正德帝握得死紧。焦适之咬牙说道:“您是疯了吗?大庭广众之下,您是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做什么?适之,你倒是来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朱厚照的手心非常滚烫,烫得焦适之觉得有点发疼。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道路,甚至都没有往两边看,声音终究是透露出一点软弱,“皇上,您别逼我……”
正德帝拉着他往左边一拐,径直入了旁边的亭子,身边的侍卫自发地把所有的出入口都围住了,而其他的宫人更是在旁边被看着。
“适之,你倒是说说,到底何为正轨?在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逼着谁?!”
入了亭子,正德帝猛一转身看着焦适之,嘴里的话语刚抛了出来,还没等焦适之回答,他又说道:“我从不逼着你回应我,然而若你是真心实意希望我娶妻生子,你又觉得我该如何作想?”
“要知道……”
“别人都不重要,你才是那个能真正捅我一刀的人。”
焦适之唇色粉淡,眉目敛合,清隽身姿站于朱厚照的身侧,犹如重墨中泼洒的淡淡笔痕,轻柔淡雅,不失颜色。
然而此时焦适之几乎是费尽全身的力气,方才压抑住皇上质疑那刻的愤怒。那股愤怒毫无缘由,却在出现的那一刻便几乎涌遍他的全身。
捅他一刀?
皇上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质疑他的用心!
“皇上……”
焦适之深呼口气,终于是开口了,他抬头望着正看着他的青年,对他摊开了没有被抓住的左手。
正德帝看着焦适之皙白的手掌朝上向他展开,手心稍弯,微带粉色,那是一双很干净的手。
“您觉得,我对您藏头露尾。可我认为,对您来说,我正如这摊开的手掌,一眼便能望见所有的东西。莫说您所说继承人的事情,即便是嫁娶之事,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管,用什么样的身份去管?”
“皇上,您莫不是这么多年与臣相处惯了,忘记了您是皇上,而臣只是臣了。”
焦适之第一次在朱厚照面前展露如此锋芒毕露的模样,转变称谓间,瞬间拉开了那无形的距离,犹如周身带着尖刺般,却异常耀眼。
“您说臣逼迫您,可您怕是忘了,是您在逼迫臣才是。臣若是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便绝对不会数年如一日地居住在皇宫内。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私情的臣子,又是以什么样的面目去居住在乾清宫,您难道真的觉得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吗?”
“人生不过百年罢了,肆意纵情地活着自然是好。可是您为皇上,臣为官员,即便赐字任之,到底有谁能真正肆意洒脱,逍遥自在?!”
“臣又能以什么样的嘴脸,什么样的面子,去令一国之君为臣冒天下之大不韪终生不娶?若真是如此,臣万死不能忏其罪责!”
焦适之昂首说道,声音语速都与往常无二,他漆黑眼眸中闪动的光芒带着摄人的压迫,话语轻柔犹带着不容辩驳的强硬。
朱厚照还从未见过适之如此痛快地说话。
平时的适之总是安静的,温和的,即便是在政见相反的时候,也只是笑着与对方辩驳,亦或是眉头微蹙地解释什么。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是一种静静的感觉。
可如今,却宛若突然活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带着焦适之去虎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或多或少看穿了焦适之身上的伪装,或是因为心中好奇,又或者是他看着难受,他毫不犹豫地戳破了那层薄膜。
而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鲜活的焦适之,鲜活自然得如同现在一般。
朱厚照的手劲儿下意识更大了,漆黑的眼眸中满是细碎的火苗,他情不自禁地说道,“适之,我爱你。”
焦适之顿时哑火了。
……喜欢与爱是不同的。
喜欢不过是刚上独木桥,而爱却已经站在河流湍急的独木桥中央,随时随地都可能撒手死去,亦或是获得重生。
正德帝笑了起来,一脸满足,趁着那句话把焦适之砸得没反应过来,探头在他唇上偷了个吻,把焦适之的耳根都逼得发红起来。
“你说得没错,我并没有给足你足够的安全感,我是皇帝,你是臣子,无论如何都会有隔阂,是我天真的以为融洽的关系能解决一切的事情,这是我的错。”朱厚照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焦适之眨了眨眼,觉得皇上所说的事情跟他刚才讲的事情似乎是有点关联……可是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讲的……明明是责任的问题,皇上怎么一股脑转到安全感上?
“皇上,臣刚才不是那个意思。”焦适之正欲辩解,却被朱厚照一把捂住了嘴,“适之的自称,我听着很不喜欢。”
焦适之眉眼中流露出无奈,光是从手掌上面的眼眸中便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扼腕,然而朱厚照假装看不见,继续说道:“别的暂且不说,却是我着相了。我一直想着让你待在我身边,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适之的才干出众,远不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能够发挥得出,我要把你送到那最高的位置上,也只有这才能衬得起你的光芒!”
焦适之猛然眨眼,他刚才说他没资格那句话,讲的可不是这个意思。他那只是为了让皇上看清楚事实,而不是随性而为。
可如今皇上所说的那最高的位置……焦适之心中一颤,身子往后一退避开皇上的手掌,低声而又快速地说道:“皇上,我之前所说的话,只是希望您能够认真一点地看清楚情况,您如此聪慧,自然该知道我最担忧的是什么。”
看清楚焦适之眼里的抗拒,朱厚照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焦适之,轻声说道:“不能接受我,难道还不许来一个朋友间的拥抱?”
朋友……本来还想着挣扎的焦适之停住了动作,僵硬着身子被皇上搂在怀里。朱厚照也不嫌弃怀里的人抱着硬邦邦的,搂着他轻轻摇晃,低声叹息,“适之啊,你是怎么能够在如此鲜活跳脱之时,又立刻恢复如此平静的模样,着实是令我羡慕。”
焦适之苦笑,羡慕……
若是可以,他却是不希望自己是如此。
但凡有一丁点可能,焦适之又怎么会接连拒绝皇上的示爱,他又不是没心动,又不是对皇上没感情,如此一次次拒绝,怕不是傻子。
可他偏偏却只能做一个傻子。
且别说这情感本就不该,更重要的是,此时面对正德帝沉甸甸的情感,焦适之实在受不起。皇上的情感浓烈如火,激烈极端反倒逼得焦适之步步退让。情感的事情太复杂了,在这件事情上,焦适之永远都不敢赌,也不会去赌。
若是他踏出的这一步,迎接来的是万劫不复呢?
喜欢上他这样一个人,怕是皇上的悲哀。焦适之心里如此哀叹,却不能强迫着自己去答应,即便全身心都叫嚣着赞同,也绝对不行。
朱厚照轻轻抚摸着焦适之的头发,很柔顺,温和得犹如他的外表,却出乎意料的坚韧。他不满于适之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然而却是这一连串的东西构筑了适之的性格,他喜爱的,也正是这样的他。
能怎么办呢?
再苦他也仍旧甘之如饴。
……
这次事情之后,焦适之躲着皇上好几天之后才慢慢恢复了平静,这一次虽然比之上两次皇上的行径好上许多,然而对焦适之的震撼却是最大的。
他那一串情不自禁之下吐露的话语令他现在想起来还仿佛要窒息一般,如今回头去想想,那一串话宛如一个自卑之人的话语,可苍天可鉴他只是想说明皇上的想法并不可取。距离不是想忽略就能够忽略的,它切实地存在在两人的关系中。
而现在想来,怕就是焦适之那句赞同朱厚照娶妻的话语惹怒了皇上。他当时一闪而过的想法是……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临了,皇上应该是捕捉到他这样的想法了,不然也不会一时激动,明知道不合适还要把事情摊开来谈。
两个人之间的暗流丝毫没有影响着南巡事宜的准备,四月十五日,就在京城上下都已经被正德帝安排妥当后,浩浩荡荡的南巡人马从京城而出,开始了正德年间的第一次南巡。
正德帝此次南巡的目的有二。
一是为了巡视河道,更是为了安抚民心。这接连几年一直在动荡着,百姓们的不安一直隐隐环绕着,皇帝的巡视可以大大驱散这样的心理。
其二是为了他私底下的目的,也就是焦适之曾猜中的那个缘由。正德帝欲以自己为饵,引出那位潜藏在幕后之人。
若是内阁之人知道此次皇上的重心尤其放在后面那个上,不知道心里有多吐血。
不过这一路,随同出京的大臣还是有不少,其中一个便是李东阳。作为阁老,他在几位阁老是比较受正德帝喜爱和信任的,这一次点人中,他第一个叫的也是李东阳。
而张太后则并没有随同正德帝出行。
这两年来,他与张太后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出现问题,这些问题又不是如同朝堂的问题还可以拿出来商议,只能一点点感受到那些不妙的变化,却无从下手。作为旁观者的焦适之心里再如何着急,对此事还是无能为力的。
虽然正德帝的确是带着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但是在进入山东境内后,朱厚照便毫不犹豫地把人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拥着华丽的御驾继续朝着起先预定的目的而去,而他但私底下带着一小部分人从小路走,绕开官道,先直接奔往济南。
有幸被归入正德帝这一波的李东阳异常诧异,然而当时皇上的动作非常迅速,刚刚下令完后便有一位侍卫带着他上马车,就着那马车飞奔起来。
而身份尊贵本来更应该在马车上的正德帝此时在外面,混在一队侍卫中愉快地骑马飞奔,自由的味道是如此的清新,第一次出京的天子高兴得不能更快活了。
本来朱厚照是不想带着李东阳的,焦适之在得知皇上这样的想法之后,只是淡定地问了皇上一句,“您觉得您如此忽悠了内阁的情况下,还不打算把唯一一个跟着您出来的阁老带上,您是打算从此以后自绝了出宫的路吗?”
若是这一次没开个好头,下一次皇上再想南巡,估计就要面对跪了一地的官员了。
朱厚照一想焦适之的话语,心里默默点头,认为非常有道理,转头就吩咐人带上了一辆小马车,不光是李东阳,还有其他几个他看得顺眼的都塞进去,然后一并带走。
至于他此行一去的危险……皇上表示好男儿志在四方,危险什么的可以自己掐灭。
到了济南之后,朱厚照兴致昂扬地带着焦适之出去逛这座城镇,那几个躺马车里跟着一起来的文官已经要歇菜了,无不是在客栈里休息了两天后才恢复体力。而后也被侍卫们护着在济南逛了起来。
“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济南的风情如同这句诗句所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