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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越往西苑去,焦适之便越发觉得不对劲。原本悠闲的神色散去,焦适之拦住从身边经过的巡逻侍卫,“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他在成为镇抚使后,宫内守卫大多是两个副手在处理,但这些人都是焦适之调教出来的,被焦适之这么一问,巡逻小队的队长便道:“皇上在豹房内雷霆大怒,已经打死了不少人。”他们虽然只做宫中巡逻,到底是锦衣卫出身,虽然嘴巴严密,但消息却是非常灵通。
焦适之蹙眉,眼下这里距离西苑还有好一段距离。他转身轻抚着红枣,眉眼低垂,声音很是柔和,“红枣,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要闹脾气好不好?”红枣的大眼睛望着焦适之,片刻后垂下头颅,温和地蹭蹭焦适之的脖颈。
他翻身上马,看着巡逻队伍说道:“今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全部都给我闭上嘴巴。若是明日被我知道消息传出宫外,你们便都自去请罚。”
“是!”泄露宫中消息的罪责多么严重,他们当然清楚,说是自请,却也要去半条命。焦大人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手软。
只是刚才在月光下的焦大人,的确是有着一种异常的魅力,怪不得……
焦适之一路纵马奔回豹房,甚至顾不得不能在宫内跑马的规矩了。等他到了豹房,刚踏入门口,便被小德子给拦住了,此时的他一脸惊慌,见着焦适之便跪下说道:“焦大人,皇上发怒了。”
焦适之忧虑更深,小德子在他身边多年,时常面见皇上,可他此时眼底的惊恐不是虚假,到底何事惹得皇上如此生气。还没等焦适之询问,小德子便一股脑全部倒出来了,“这些时日,因着乐华被调去司礼监的缘故,刚上来的乐明威严尚浅压不住底下,令这段时日传出不少传言。”
传言?
焦适之一怔,立刻便反应过来是关于什么的传言,顿时身体一顿。自从他与皇上心意相通后,皇上的举止越发随意,在外面便罢了,在豹房内几乎毫不顾忌,身体上的接触越来越多。焦适之因为是他先挑破的原因,也难以阻止皇上,便随他去了。
如此明显的事情,若是底下的人还不知道,那真的就是瞎了眼了。
焦适之开口,“皇上是如何知道的?”若是给乐明更多的时间,这件事情也就渐渐平息了,皇上不一定会知道。他身为锦衣卫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瞒上不瞒下,如果不是有人告知皇上,皇上不一定会知道。
小德子猛地磕头,“大人原谅,是小的去告诉皇上的。大人纤弱,小人不敢告诉大人,然这几日的传言越发不堪,小人实在无法忍受。因而在今夜晚膳后,便去求见了皇上。”他知道皇上会动怒,也知道皇上会有动作,只是不知道……会是那么严重。
纤弱……焦适之无奈扶额,看着不停磕头的小德子,蹲下身来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在我是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居然还觉得我纤弱?”他每天早晨的剑可不是白练的。
小德子哽咽道:“大人明明这么多年与皇上同进同出,然而却还是如此瘦削,定然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小人,小人……”
焦适之叹了口气,把小德子从地上拉起来,“我知道了,你下去处理额头的伤势吧,这件事不要过问了。”
“可皇上让我在这里等您,我……”
焦适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所有在豹房伺候的人都被传唤过来了吧,皇上在这个时候令你在这里等我,本身就是把你摘出来了,不要多想,下去吧。”
他安抚完小德子,顺便把红枣也交托给他后,疾步往里面走去。虽然焦适之表现得很淡定,但是结合了侍卫与小德子的话后,焦适之深知皇上已然暴怒,就是不知道到了何种境地。
乌泱泱一大片人跪在地上,秋高气爽的天气丝毫不能为他们带来多少宽慰,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令人发寒,胆小的已经昏厥过去,又被立刻敲醒,平添伤痕。肃杀的气氛令人不敢有任何动作,虽然他们只是跪在屋外,然而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那一大滩血迹令他们完全不敢松懈。
刚刚已经活活打死了十几个人,他们亲眼见着他们如何哀嚎,如何惨叫,如何在棒棍下被碾压成泥,最后被拖走。
不知道下一个受罚的人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开始,寂静的场面几乎要令人窒息。
“哒—哒—”
一道急促不失平稳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冷凝的气氛,在拐角处有一人出现在他们眼中,面容清俊,脚蹬黑色官靴,身披飞鱼服,那是焦大人。
焦适之的出现似乎令人看到了希望,跪着的人群中又有些骚动起来,屋内却骤然传来声响,乐明从屋内出来念道,“萧三,陈大虎,杖杀。”虽然下达命令的人是他,然而他的声音犹带颤抖,完全没有发号施令的感觉。
被念到名字的人从喉间发出绝望的嘶鸣,其中慌不择路的情况下从行刑的人手中挣脱,滚倒在焦适之脚下。他的眼中猛然迸发出希望,趴在焦适之身前求情,“还请大人开恩,求大人救救小人,求大人救小人一命啊——”
随着他的话语,跪倒的人群隐约传来声响,仿佛也全都看到了希望。焦适之的视线扫了一圈,又落在跪在脚边的人身上,淡声说道:“皇上不是妄为之人,既然此乃皇上政令,当不得有任何违背。”
“行刑。”
焦适之入了屋内时,却发现朱厚照正坐在正对大门的位置,随身伺候着他的几个内侍都在,而乐明随着他身后进来,跪下行礼后,又默默地退到一边。
焦适之在看到正德帝脸色的那一刹,便觉察到那危险边缘的情绪。此时的皇上正一脸平静,甚至还在品茗,端得是悠闲自在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内心汹涌的暴虐。
朱厚照的性格其实很不好,这一点焦适之虽然很少在日常中体会到。却时常在后世评价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模样,虽然与现在大相径庭,然而焦适之深知,皇上的确有着潜藏的一面,只是平时他控制得很好,甚少暴露出来。但焦适之不认为他本性黑暗,只是源于他乃性情中人的缘故。
“适之怎么不说点什么呢?”
朱厚照冲着他招手,焦适之走到他身边坐下,被他此话问得一愣。
“皇上所下的政令本来就不得违背,而且您并不是滥杀之人,涉及到性命攸关的事情,我认为不能立下判断。”上一次阻止了李荣的事情,虽然本意是好的,但私底下焦适之在心里谴责了自己无数次。若是皇帝的政令能随便被阻止,那威严何在?
他不能做损坏皇帝权威的事情,即便他有违他的道德。
正德帝轻笑起来,听着那棍棍击肉的声音,温和地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不过也没关系。被挑出来的人,全部是那些碎嘴的,当初入豹房的时候,我已经警告过了,既然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命,那留着做什么?”
焦适之内心一颤,下意识握住了正德帝端着茶盏的手腕,“皇上,若仅为此,主犯当杀,然其他人罪不致死。”要知道外面跪着的人,总不可能全部都参与其中。
正德帝放下茶盏,反手握住焦适之的手掌,露出个极淡的笑容,“那是自然,不过此事即便他们没参与其中,却身兼不报之责,自然当罚。”焦适之松了口气,好在皇上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不过查出来的人也不少,眼下这么吊着,不知多久才能杀个干净。乐明,加快速度,这声音听着厌烦。”正德帝瞥了眼乐明,冷声道。乐明一颤,连忙拿着单子走出去。
焦适之下意识扫了一眼,为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发寒,“皇上,若是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消息传出去,您的声名也会受损,请您网开一面。”
正德帝冲着他偏头浅笑,明明是在笑着,却令旁边站着的几个内侍头皮发麻,身后又出了一层冷汗。
“适之,不行呀——”黑袍青年眉眼满是恣意张狂,“有一便有二,法不责众的事情,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豹房何等重要,第一要务便是闭嘴,若是连嘴巴都没办法控制,留着干什么呢?”
“更何况,凡是冒犯你的,都该死!”
正德帝在焦适之的手腕处来回摩挲,完全没给焦适之说话的机会,“我知道你向来心善,刚才在外面没有阻止,也是为了我着想。既是我扯着你入这个泥潭,就不能令人有丝毫伤你的机会。此次不过小惩大诫,杀鸡儆猴,若是此后再有这般事情,便不止于此了。”
焦适之垂眉,皇上镇日里除了处理朝务外,对宫人也很随和。虽然口中毫不留情,然若不是因为念旧,从东宫出来的内侍如何能够身处高位?
他从未露出他的獠牙。
焦适之的视线欲往外面扫去,却被倾身过来的正德帝捂住了眼睛,他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带着振动的眷恋,“别看,那不适合你。我让小德子过去,是阻你别过来,就知道那个小子还是不靠谱,你还是再换一个吧。”
焦适之唇角微颤,片刻后低声说道:“小德子很好。”
“是是,可谁都没有你好。”
等张太后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门前的血迹被擦去,聚集的宫人回到原先的位置,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张太后闯入正德帝屋内时,屋内也仅有他一人,焦适之欲留下,被他送去沐浴了。
“寿儿,我知道你宠爱那焦适之,可你这番动作会惹来多大的非议!若是与那焦适之牵扯上只会令你做这些昏了头脑的事情,我怎能同意!”张太后痛心疾首地说道,她一路来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但毕竟是身居后宫多年,还是有自己的人脉。
正德帝用手抬了抬头上的冠帽,倦怠地说道:“母后,现在我不想同您争吵。此次虽是为了适之,但也是为了我自己,豹房里我藏着不少隐秘的事情,若是伺候的下人都这么碎嘴,我懒得一个个去揪出来。要玩就玩个大的,不然怎么能威慑他们呢?”
若是事情出发点是为了正德帝,张太后便能接受些,虽然知道里头的说辞是为了焦适之,但看着朱厚照的眉眼,她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要太过劳累,身体是最重要的。”
正德帝微笑着点头,在张太后面前倒是有几分乖巧。自从他与母后和解后,即便是惹张太后生气了,这怒气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重新回到了当初张太后宠溺太子的场景。眼见着正德帝累了,张太后也没有多留,又训斥了他几句,然后才起驾回宫。
正德帝送走了人,正欲去焦适之房里找他,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过身来却见到适之从后窗翻了进来,动作刚落地,便见到皇上正看着他。
焦适之羞窘,皇上不想让他与张太后对上,他却怕皇上与太后争吵起来。前门是开着的,所以他是想着从后窗听下动静,结果屋内却安静无声。他一时着急便进来了,结果被皇上看了全过程。
正德帝走到焦适之面前,视线落在他淡淡羞红的耳垂上,低头在他脖颈处嗅嗅,“酒味没有了。”他勾着焦适之的肩膀,拉着他偷了个吻,然后笑道,“这么担心我?母后不会对我做些什么的。倒是你,今日出去一趟,竟是喝了这么多酒回来。”
焦适之靠在朱厚照怀里低声道:“焦琼娶妻,我算是他堂兄弟,他那边没有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