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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十七
思及此，亓玉珏想到自己当年不能保护母亲，如今又令无依无靠的弱妹忧急伤痛至此。心神激荡间气息不稳，急促地咳嗽起来。外间守着的穆怀秋听见立刻进来，掀开衣襟在他锁骨处的天突穴扎入两枚银针，止住了他的咳嗽。亓瑶带着满脸泪痕惊怔地盯着七哥苍白脸上泛起的不正常潮红，穆怀秋忧心道：“公主，王爷的身体承受不住任何刺激。”
见了亓瑶脸上无措的表情，亓玉珏抬手制止了穆怀秋，握住亓瑶冰冷颤抖的小手柔声道：“阿瑶，看你脸都哭花了，去你的房间让绿意和桃夭给你收拾收拾。”略喘息片刻又对非妍道：“非妍，陪阿瑶去她的院子歇歇。”非妍答应着拉着亓瑶出去。
亓玉珏疲乏地微闭了眼。室中沉寂下来，宁妃自进来到此时，不曾出过一点儿声音，只因亓玉珏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起初是因为房中人多，后来是亓瑶，此时房中只香香和穆怀秋，而亓玉珏竟闭目不言，宁妃的脸便尴尬地绯红起来。
并没有看宁妃的穆怀秋轻叹：“王爷的情绪不能起伏太大。”然后对着香香道：“阿力，随我出去煎药吧。”香香懵懂地“嗯”了一声，起身欲行，却听亓玉珏道：“阿力留下！”香香听了，虽不明白他是何意，但依旧听话地站住。
宁妃见了，面上尴尬窘色愈盛，穆怀秋摇摇头独自踏步而出。室中归于宁静，三人皆不出声，许久，亓玉珏的轻咳声响起，香香和宁妃同时抢到他床前，亓玉珏冷而幽深的眸落在宁妃脸上，她立刻止住了脚步。香香焦急关切的眼凝在他脸上，“你怎么样？穆先生说你情绪不能起伏太大，是因为这位皇妃惹你不高兴吗？叫她走就好，你别生气，好好休息。”
宁妃诧异地看向香香，却见她眼中一片清明，似并非针对她，只是带着对亓玉珏坦然的关怀和担忧。狐疑地转向床上的亓玉珏，见他温和地对那个阿力道：“我想喝水。”“好。”阿力极温顺地答应着去给他倒茶。
细看阿力，眼睛明亮纯澈，倒是个清俊的少年。可是阿珏怎能和他……
“本王还要多谢娘娘陪阿瑶回来，想来皇上应该是允了阿瑶在安王府住上几日的吧？”那气息不足的声音让宁妃心中微痛着看向他苍白的脸，此刻他总算是直视着自己了，只眼中再无半丝当年的温润情意，仅仅是淡漠的问询。
心中抽痛着点头，想要解释什么，却无从说起，“既然阿瑶已经回来，娘娘就请回吧，不然娘娘在本王府上耽搁久了，恐皇上会不高兴呢！”
“珏，我知道你恨我当年弃你进宫，可那是因为……”“娘娘慎言，不要说出有违您身份的话！”亓玉珏眸色冰冷地打断她的话。瞧着他脸上怒色和粗重的喘息声，为着他的身体，宁妃放弃了辩解，压下心中的委屈，平稳了声音道：“本宫替皇上来看安王，王爷好好养伤吧，本宫告辞了。”
她强忍着眼中的湿意和心痛，不再停留，急急的跨出门去。独孤云凤沉着脸坐进马车里，彩蘋小心看着她的脸色，见她不愉的神色中更多的是伤感，便斟酌着劝道：“安王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娘娘就不必太过忧心，有穆先生在，自然会好的。”
彩蘋和彩薇是从小就跟着独孤云凤的，后来又随她进了宫，她们自然知道独孤云凤与安王的往事，宁妃的事也不瞒着她们。
宁妃看着彩蘋眼圈微红道：“我听说他的伤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病根的。”“那娘娘从安王府出来，就神情不愉，是因为王爷的伤吗？”
默然片刻，宁妃伤心道：“他怪我，他依旧怪我当年弃他而去。因此他从头到尾都不肯理我，甚至最后还叫我走！”看着宁妃眼中泪已弥漫开来，彩蘋不忿道：“娘娘当年进宫可是为了救王爷，王爷怎能这样对娘娘！”
“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在他失去父皇母妃的时候，我为了入宫而舍弃他，那是对他多大的打击和羞辱！所以他定然是深恨于我！”宁妃脸上绝望的泪水恣意纵横着，“那娘娘就该告诉王爷才是。”
宁妃盯着晃动不已的锦绨云纹车帘，眼神空幽，“我方才见他看我时的冷漠，真想将当年的事告诉他，可他打断了我。现在想来也是，一切都不能改变了，还何必说出来呢？让他知道了真相他该如何对我？他又该如何自处？我已是皇上的宁妃了，皇上本就猜忌他，不然他的伤势何至于恶化至此。他才二十五岁，他曾是那么骄傲的人，他有满腹的文韬武略，他是我华天国第一名将。今后的人生却要在病痛中煎熬，再也无法征战沙场，他该有多难过呀！”
说到此处，宁妃轻试着脸上的泪水，只这眼泪早已不是伤心的泪，而是心痛的泪，是为她此生唯一深爱着的男子而流的心痛的泪！
马车中默默流泪的两人中，彩蘋首先醒悟过来，她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提醒道：“娘娘还是别再伤心啦，待会儿到了宫里，被人看见怕是不妥吧？”宁妃听了抽出绢子擦干脸上泪痕，彩蘋帮着她在马车中重新补好了妆容。
月华宫的腰牌出示后，车帘掀开，宫门守卫例行检查，然后马车顺利地进了宫门。宁妃不愿自己哭过的眼睛被人瞧见，便让彩蘋吩咐换了轿子直接回月华宫。
第十八章
十八
心情已恢复平静的宁妃，安静坐在轿中，想着儿子亓昊前几日受了凉，一直呆在寝宫，这几日天气极好，或者该带他出来逛逛，这干燥清新的空气，比寝宫中濡湿的药味和熏香更利于身体的恢复。
思忖间，轿子停了下来，轿帘开处，彩蘋伸头对宁妃道：“娘娘，皇上和皇后的轿辇过来了。”宁妃整了整衣衫，扶着彩蘋的手下轿立在路边，待帝后的步辇过来时，躬身行礼。
景阳帝心中依旧恼着宁妃，目光淡然扫过，并未细瞧她，也没叫抬辇的太监停步。步辇缓缓经过宁妃身旁向前行去，身旁坐着的皇后秦雅如不经意地“咦”了一声，见皇上闻声微挑了眉，却并没说话，秦雅如便又自言自语着：“独孤妹妹似乎刚哭过，眼睛红红的。”
景阳帝不愉地沉了脸并不看她，“皇后方才在太后那儿时，听了金轮宫的宫人说明儿嚷着肚子痛，急得脸色都变了，此刻朕与你同去看明儿，你又不急了吗？还有心情看宁妃哭没哭过。”秦雅如听了脸上涩红，讪然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
四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安王府花园，香香立在一株垂丝海棠花树下，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她牙白的儒衫上，泛着浅金色的柔光，使她那张略嫌平淡的脸显得光彩照人起来。
香香细看着掌中一朵垂丝海棠的花朵，薄而柔嫩的花瓣粉嫩的舒展着，莹白的花蕊顶着绒黄花心。眼中满是喜悦地问身旁的王府丫鬟：“杏儿，这是什么花？好漂亮！”杏儿好笑地回道：“阿力公子，您见了什么花都是这般惊喜，真是比姑娘们还要爱花。这花名叫垂丝海棠，我们王爷最是喜欢这株海棠树，这园中旁的花草，不论是谁想摘便摘，独独这株海棠是不能动的。”
闻得此言的香香，下意识地退开几步，抬头看着满树繁密的粉色花朵，以及稀疏点缀其间的绿色枝叶。“啊呜！”一条脊背漆黑，肚子和腿上毛色渐黄的半人高的猛犬，轻轻嘶鸣着跑到香香身边，翕动着鼻子在她腿间轻蹭。香香微笑着伸手轻抚它的头顶，杏儿早已躲开几步道：“王爷这条黑背甚是凶猛，除了王爷和喂养它的满福外，谁也不能近身的，居然对阿力公子这般亲昵，竟温顺得像个猫儿似的，就是在王爷身边也没有这样呢！”
香香的手抚过黑背脊上黑亮的毛轻笑着：“大约它与我投缘吧。”“阿力！”一声清脆的呼唤，令香香微惊抬头，感受了她的惊吓，在她掌下温顺的黑背全身立刻绷紧，毛发也微微立起。循着声音看见孟非妍着了珊瑚色妆花罗裙，头上绾着桃心髻，缀了金翠花钿，戴着钗环耳珰娉婷而来。
立刻轻轻拍着黑背的脊背，香香柔声道：“黑背，是非妍呢！快去玩儿去，别吓着她。”黑背柔顺地转身跑了。香香与非妍虽已是很熟，但从未见过她如此盛装打扮，盯着她惊叹道：“非妍，你今天好漂亮！”孟非妍脸色立时羞红一片，略垂首解释道：“若不是因今日进宫面圣，谁耐烦戴这些劳什子。”香香问道：“王爷今日也进宫了，你们是一起吗？”“嗯。还有我哥哥。”
亓玉珏的书房，孟非凡穿着正三品的绯色绮罗武官朝服，满面不解道：“玉珏，今日皇上又没有说什么，你干嘛要交出定国军的帅印和指挥权？”亓玉珏消瘦的身躯，使身上玄色盘领窄袖的亲王礼服显得有些肥大，衬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平静无波。
李伯儒眼光扫过他的脸，停在孟非凡脸上，“就算王爷不交出定国军，皇上也会想尽办法收回王爷手中的兵权。不然此次王爷因何受伤？”孟非凡微惊：“你是说玉珏若不主动交出兵权，皇上有可能会强要？”“正是！没准儿还可能再次派人刺杀王爷！”“玉珏这次是立了战功而回，皇上如此不怕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吗？”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一个穿着宝蓝色锦缎盘领儒衫的俊美男子嗤笑：“他不是升了你的官，还赏赐了王爷和你们父子众多的财物吗，还有你的妹妹，小非妍不也封为昭敏郡主了吗？”孟非凡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你满脑子就知道银子！”
这个长相俊美的男子是镇国公的庶子独孤烨，他和孟非凡年岁相当，只比亓玉珏小两三岁，从小就合得来，三人关系极好，比各自的亲兄弟之间的关系还好。
听了孟非凡的话，独孤烨并不生气，只痞笑着：“我喜欢银子，有本事自己挣得许多银子来满足自己，不像你，就会打打杀杀，一事无成。”“你……”孟非凡大怒着冲到他身边，见他全不在乎地挑眉睇着自己，直想一拳将他那张桃花样灿烂，却阴笑着的脸打个满脸开花，但想着自己一贯打不过他，又是在亓玉珏的书房里，便生生忍住了。
“烨哥哥，你又在欺负我哥哥啦！”伴随着清脆娇憨的声音，孟非妍和香香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独孤烨立刻换了委屈的模样道：“非妍怎么就知道护着你那哥哥，我不也是你的哥哥吗？每次可都是他欺负我呢，怎不见你为我鸣不平。”口中说着话，手已下意识地轻轻揪了揪非妍甜美的小脸蛋儿。旁边孟非凡一掌拍在他手上喝道：“非妍已经十五岁啦，不许你再对她动手动脚的！”
他这一叫，倒把独孤烨和孟非妍两人的脸都说得绯红起来。亓玉珏缓声道：“我和阿烨都一直当非妍是个孩子呢，不想她已经长大了，都及笄啦，咱们以后是该注意些。”又指着香香对独孤烨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从于滇来的——阿力。”又给香香介绍了独孤烨。其实，亓玉珏的任何事几乎都不会瞒着独孤烨的，所以香香的事，独孤烨是知道的，这间书房里，唯一不知道香香是女子的只有非妍而已。
第十九章
十九
独孤烨客气地对着香香抱拳见了礼，看着眼前平淡的脸上那双纯净清澈的大眼睛，心中似也纯澈起来，鼻端嗅到一股极清淡的香气。独孤烨并未露出惊诧之色，只绽开迷人笑容道：“我听玉�